“我知道了。”時聆跟在他身后，等他推開了雜物房的門就鉆了進(jìn)去。

    四處一股散不開的灰塵味兒，時聆用手背抹了抹鼻子，在靠門的角落處找到了自己房間的東西，沒封箱，沒裝袋，就那么亂糟糟地堆在那里。

    他捋起袖子扒拉了一會兒，余光瞥到齊文朗抱臂守在門外，他慢慢停下了翻找的動作。

    拂去蹭上手臂的灰塵，時聆站在齊文朗面前，眼中凈是央求：“哥，救救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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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不想傷他

    這是時聆為數(shù)不多喊齊文朗“哥”的時候，上一次還是時聆剛念小學(xué)，齊文朗興起要騎新買的自行車送他去學(xué)校，時聆沒坐穩(wěn)被大幅度甩到了地上，他疼得起不來哭著一聲聲地喊“哥”。

    齊文朗大概也是想到這件事了，擰眉看了他半晌：“你發(fā)什么瘋？”

    “我都知道了?！睍r聆抬手抹了把臉龐，“你跟商行箴談合作了是不是？既然你跟他關(guān)系好，你能不能讓他放過我……我真的受不了了。”

    說到后面，時聆像是有些失控，連嗓音都大了起來，甚至帶上了難以抑制的哭腔，齊文朗神情微變，看了看周圍就要捂他的嘴，看著他被灰塵弄臟的臉又止住了動作：“你跟我過來?！?/br>
    側(cè)院有個吸煙室，齊文朗坐到沙發(fā)上點(diǎn)了根煙：“干活兒。”

    時聆就把煙灰缸挪過去，把空氣凈化設(shè)備開了，又回來在旁邊的沙發(fā)坐下。

    齊文朗問：“他親口跟你說的項(xiàng)目合作？”

    “嗯?！睍r聆一知半解的模樣，如同并不在乎合作的內(nèi)容是什么，“哥，我看以前跟你談生意的人都對你巴結(jié)得不行，你能不能在商行箴面前說幾句好話，讓他放我走？”

    齊文朗抖了抖煙灰：“你只有在求我的時候才會喊我哥?！?/br>
    像是為這件事感到難堪，時聆閉嘴不言，掐著掛在包上的小羊，張覺之前夾上來沒了個眼珠子的那只。

    齊文朗順著他的動作望去：“胸針不是他送你的？”

    時聆遲鈍道：“?。俊?/br>
    “胸針?！饼R文朗摁熄煙頭，沖他包上的獅頭抬下巴，“你求著他給的，還是他高興了賞你的？”

    時聆一霎間抓緊了自己的左臂，很快又松開，囁嚅道：“他弄完我之后說胸針臟了，不要了?！?/br>
    如同佐證說辭，時聆伸出手臂讓齊文朗看他結(jié)痂的刀疤：“他用胸針割出來的……哥，我真的很疼?！?/br>
    本來沒覺得這道疤有多觸目驚心，聽時聆說完，齊文朗便撇開了眼：“還怎么弄你了？”

    時聆反應(yīng)極大地縮了縮肩膀：“我不想說?！?/br>
    “量你也沒臉說出來，那天冷餐會你怎么狗腿兒去摟他的，私下又做了什么……嘖?！饼R文朗將兩條腿搭上茶幾，“看不出來啊，齊家出了你這么個破爛玩意兒?！?/br>
    時聆壓低眉眼，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他的訴求就那么一個：“你能不能幫我？”

    齊文朗撫摸著沙發(fā)扶手的實(shí)木貔貅，著實(shí)想了許久。

    發(fā)覺時聆在偷瞄手表，他嘲弄道：“怎么，趕著回去給人家干屁股？”

    “沒有。”時聆小聲道，“我今天偷跑出來的，被發(fā)現(xiàn)他要打死我的?！?/br>
    “嗤”地一聲，齊文朗沒忍住笑出來，笑了足有半分鐘，他才停下：“破東西，我跟你說吧，咱跟繪商談的不是什么合作，齊晟同時運(yùn)轉(zhuǎn)項(xiàng)目太多了，資金周轉(zhuǎn)不過來，你那大老板人好啊，二話沒說答應(yīng)給我撥一個億，節(jié)后就能簽約——哎你別說，興許就是你把他舔舒服了他才賣咱們一個面子?！?/br>
    吸煙室里有點(diǎn)冷，時聆想把袖子扒下來了：“我不知道，我不懂這些?！?/br>
    右邊的袖子落下，左臂卻被齊文朗攥住了。

    齊文朗欠身過來，捏住他的手腕像在丈量：“想家了是不？想回來就乖乖伺候咱商董，有什么事兒就給我通風(fēng)報信，等我確保那筆資金沒問題了自然會招你回家?！?/br>
    剛說完，他指下發(fā)力，硬生生地把時聆小臂上結(jié)成的痂給摳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痛楚迅速蔓延了時聆的整條手臂，嘔吐感猛地頂上喉嚨，他遽然抬臉，張嘴卻只剩嘶啞的低喚。

    豆大的血珠從那處重新撕裂的傷口里涌出來，齊文朗仿佛沉浸其中般，順著時聆往回抽的力道，指甲從結(jié)痂的一端刮到另一端。

    那道褐色的疤又變成了血色的長蟲，齊文朗甩掉了時聆的手，說：“滾吧?！?/br>
    十月已經(jīng)感受不到多少室外的暖意了，時聆咬著牙托著手臂，幾番走走停停才挪到別墅區(qū)門口。

    他吃準(zhǔn)了齊文朗不會輕易讓他從商行箴身旁離開，他被折磨，齊文朗才高興，他越痛苦，齊文朗就越舒心。

    看到商行箴的車子了，時聆扯下袖口，用右手拉開門。

    一坐進(jìn)去，全身力氣卸掉的同時，疼痛帶來的暈眩感也一并襲來，他軟軟地靠在座椅上閉了閉眼。

    商行箴一看到時聆臉上的臟污就攢眉，不嫌臟似的用手背幫他抹掉：“沒找到東西？”

    “臟了，不想要了。”像是抓住了浮木，時聆蹭著他的手掌轉(zhuǎn)過臉朝向他，眨開蒙上水霧的眼，“叔叔。”

    那張臉在外面被風(fēng)吹得冰涼，商行箴觸在掌心卻覺guntang。

    “那就不要了，再買新的。”他收回手，傾身抓起時聆的手臂想幫對方系上安全帶，卻聽對方吃痛的抽氣聲。

    “不是快好了么？”袖口寬松，商行箴避開傷處將袖子撩了起來，那道快好的傷疤赫然眼下，被衣物蹭得血跡斑駁。

    即使是見多了死傷，這一畫面仍是讓商行箴怒從心起：“誰搞的？齊文朗？”

    “嗯?！睍r聆又想把袖子往下扯，“叔叔，我習(xí)慣了?！?/br>
    哪怕再大的火氣也只能暫時咽下，商行箴搗鼓出扶手箱里上次用剩的包扎用品，壓著慍怒給時聆細(xì)處理好傷口，難得笨拙地綁上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jié)：“時聆，給我點(diǎn)時間?！?/br>
    話說得沒頭沒尾，時聆卻聽懂了，他看看自己手臂上潔白的蝴蝶結(jié)，朝商行箴揚(yáng)起嘴笑，脆弱又堅(jiān)強(qiáng)：“謝謝叔叔?！?/br>
    他沒說謝的是什么，但商行箴也聽懂了。

    油門一踩，車子奔往前方，路途較遠(yuǎn)，商行箴偶爾在盯左右路況時向副駕瞧一眼，擔(dān)心時聆疼得蹙眉卻不說，也憂慮他覺出倦意卻尋不到舒坦姿勢假寐，所幸他哪種狀況都沒表現(xiàn)，摩挲著獅頭胸針眼睛覷著外面。

    道路兩側(cè)逐漸蔥綠居多，直至墓園牌坊近在眼前，時聆才恍然回神。

    不是什么法定的祭奠日子，墓園人煙稀少，商行箴把車停在道邊的樹蔭下熄火，解掉安全帶緩了口氣。

    他看向時聆：“你在這里等我，半個小時左右我就回來?！?/br>
    頓了頓，他改口：“或者二十分鐘?！?/br>
    時聆已從不可思議的狀態(tài)中抽身，說：“沒關(guān)系，你剛剛也等了我很久?！?/br>
    往年這個日子來墓園，商行箴都不湊巧地碰上雨天，綿綿陰雨也有，傾盆大雨也有，總歸不像今日天高云淡。

    無需撐傘，商行箴抱一束白菊拎一壺清茶，都是他讓孟管家提前在后備箱備好。

    拾階至墓前，他蹲下，掏出口袋巾擦凈墓碑上的照片，塵埃被拭去，黑白照上的人容貌與他相仿，但永恒掛著笑臉的人下頜線隨母，更清秀些。

    墓碑中央以隸書鐫刻幾個大字——尊兄商行知之墓。

    享年三十歲，胞弟率全家泣立。

    一晃八年，商行箴站在墓前卻依然如初，放下白菊，先道天氣：“大哥，好久不見，今天天氣不錯，可能你在暗示我今后會有好事發(fā)生?！?/br>
    上好的信陽毛尖用保溫杯裝著，倒在墓前舞起裊裊白氣，商行箴道：“大哥，敬你一杯，你最愛喝這些文人東西了，反正我還是更愛酒精?！?/br>
    “咱爸咱媽身體健朗，你不必多擔(dān)憂，實(shí)在想念就托個夢，順便教教媽怎么安裝游戲，她最近迷上了這個，爸說她成網(wǎng)癮婦女了?！?/br>
    “桃酥越大越機(jī)靈，在班里人緣超好，不過有次翹了語文課跟別班上體育課的男生打籃球去了，被老師訓(xùn)了一頓，說她就沒個女孩兒樣，不過她生日最高興別人送她裙子?！?/br>
    “嫂子……她很想你，她的屏保從來都是你的舊照。”

    “關(guān)于繪商，你無需牽掛，它發(fā)展得如你所愿。墓前本不該言及仇怨，但是大哥，我忍不住給你爆個料——我抓到扳倒齊晟的時機(jī)了?！?/br>
    “隔墻有耳，不知你附近有沒有齊家的先人，我就不多說了，等有了眉目再告訴你，明年，怎么樣？你先學(xué)學(xué)武功，我怕給你惹了禍，你打不過人家?！?/br>
    清茶敬盡，杯中皆空，商行箴擰上蓋子，該說的都說完了。

    但他還蹲身不起，仿佛在斟酌什么說辭。

    俄頃，他垂眼笑了笑：“大哥，還有件事，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br>
    再抬眼只剩堅(jiān)定，商行箴說：“齊家有個小兒子，我不想傷他。他特別好，我想等他長大?！?/br>
    離開墓園前，商行箴洗了把手，給自己心緒緩和的時間。

    到車身旁站定，以防時聆在里面空氣窒悶，他下車時特地降了副駕的一道窗罅，此時窺見時聆透過它與他對視，他不由得叩響玻璃：“手還疼不？”

    “不疼了?！睍r聆說。

    商行箴寬心了：“到后座來一下?！?/br>
    他率先開了后排的門坐進(jìn)去，等時聆矮身探入，他輕拽時聆的右臂，把人攬至腿上擁緊。

    時聆下意識扒拉他扣在腰際的手，觸上了卻又縮回：“叔叔，你手好冷?！?/br>
    商行箴埋首于時聆胸前，咚咚心跳卻不覺擾耳：“在取暖了，別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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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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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太猖狂了

    從墓園離開的路上樹影搖晃不止，時聆降了一線窗縫，覺出寒冷又立刻關(guān)上：“好像又要降溫了?！?/br>
    身旁的人沒答話，時聆看倒車鏡就知道商行箴正裝著專心在神游，剛才摟著他失意完后回到主駕就這樣。

    街景不斷倒退，時聆很快發(fā)現(xiàn)回程路線有變化，他以為商行箴分心到連路都走錯了，轉(zhuǎn)頭正要糾正，商行箴終于開口：“那是我哥。”

    話鋒突然，時聆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商行箴說的是他剛剛?cè)ツ箞@見的那個人。

    關(guān)于死亡的話題往往沉重，所幸商行箴不用時聆多斟酌，顧自往下說：“繪商是我哥二十六歲那年創(chuàng)立的，那會兒地價比較低，他籌資入了幾塊地順勢踏入這個行業(yè)，后面可謂是順風(fēng)順?biāo)?。?/br>
    時聆沒想到當(dāng)初自己費(fèi)勁挖掘的信息此刻會由商行箴親口托出，他不知這當(dāng)中有沒有跟齊家牽連的部分，只知自己無法抑制地與商行箴共情了，掂量半天憋出句屁話：“繪商現(xiàn)在也發(fā)展得很好?！?/br>
    “那是你沒見過它落魄的時候?！鄙绦畜鹞罩较虮P輕笑，“我哥性情太溫良了，可能這也注定他在爾虞我詐的生意場上走不遠(yuǎn)吧。”

    外面的路越來越不對勁，時聆想出聲提醒，卻又不好在這時候打斷商行箴，他幾欲開口，最后還是閉上了嘴。

    商行箴加快車速，語調(diào)卻有意放慢了：“那時候我哥多風(fēng)光啊，連齊康年都代表齊晟來找我哥談聯(lián)合開發(fā)，齊晟出地，繪商出資——那會兒你還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