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性 第40節(jié)
時聆輕笑了一聲:“那我喊你哥哥?你害不害臊?!?/br> 那聲極輕的笑像一片融化的濕雪流入商行箴耳里,不知是否錯覺,商行箴總覺得時聆與平日有些不同,具體于他所體感的來自于對方的目光,與這聲笑一樣缺了些溫度。 猶疑間,時聆向他解釋:“敢心說女生不喜歡被人喊太老,我想哄副總高興了讓她代勞買份飯?!?/br> 商行箴反問:“我就不能代勞?就算你把我喊老了,你想吃什么,我不也可以給你買?” 時聆說:“我把你喊老了嗎?你不喜歡我喊你叔叔?” 兩人像是鉆了不同的牛角尖,商行箴卻沒轍:“……喜歡?!?/br> 時聆道:“那你生什么氣?!?/br> 商行箴撐在門板上的手無聲地攥了拳,控著自己的情緒不輕易外露。 他終于覺出哪里出現(xiàn)了異常,起初把時聆誘上門時,他掌控著主導權,倨傲且專橫地讓對方屈從,然而現(xiàn)在風水輪流轉(zhuǎn),他事事顧及時聆的想法,不知不覺把主動權推到了時聆手中,甚至擔心時聆會把這根權杖視為敝屣。 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已經(jīng)夠累了,商行箴暫時不想思考這種轉(zhuǎn)變有利無利:“想吃什么?” 時聆問:“你現(xiàn)在給我買?” 商行箴:“嗯,挑個樓下的店。” 時聆說:“勞煩商董,我好大的架子?!?/br> 咚,一聲悶響,商行箴把時聆的書包扔到地上:“好好說話?!?/br> 時聆糟蹋完人家底線就收斂:“叔叔,我想吃麥當勞新品?!?/br> 眼睛適應了黑暗,分辨的事物也明晰了點,商行箴低頭就能感受到時聆仰臉拂在他下巴的氣息,答應道:“可以。” 時聆的后腦勺頂著門板,頸側(cè)被羽絨服帽子的絨毛搔得絲絲密密地癢,眼前是沉默的人影,他一呼一吸盡是染在商行箴衣服上的香氛味道。 陡地,商行箴的鼻息從他前額繞到他臉頰,時聆微微瞪大眼,連咽唾沫的動作都不敢:“叔叔,不開燈嗎?” 說不出為什么,商行箴最終沒有落實下一步,他重新把壓低的脖頸挺直了,為證明自己不是被時聆掌控,他扣住時聆兩個手腕,粗魯?shù)刈У糇约旱念I帶在上面打了結,攥著留長的另一端摸黑把人往辦公桌的方向帶:“坐這里?!?/br> 時聆被商行箴一把摁進舒適的老板椅中,他掙了掙雙手,沒掙開商行箴在部隊學的捆綁法:“你好像在押送囚犯?!?/br> 商行箴把另一端系到座椅的扶手上:“我省得你跑去別的樓層逮著我哪個員工亂喊?!?/br> 臨走前商行箴亮了辦公室的燈,實木門碰上門框,時聆陷在皮椅中發(fā)了會兒呆。 眼珠轉(zhuǎn)動,時聆掃向辦公桌面,文件紙張橫倒豎臥,確實有夠凌亂。 鍵盤前一份攤開的文件上鋼筆與筆帽分離,時聆手癢,總想幫商行箴蓋上,挪過去才想起自己的手無法動作。 陡地,他的注意力被合同上的文字吸引,主要是他現(xiàn)在對“貸款合同”此類標題太敏感,他粗略一掃眼,用不著翻看已經(jīng)讀明了七八成,齊文朗果然又一次吸納了他的建議找商行箴延長了借款期限,新合同截止日期為三月三日。 這份合同明晃晃擺在正中,如果商行箴事先沒料到他會過來,那束縛他的雙手不外乎是堤防他亂碰桌上的文件。 可開燈豈不是多此一舉,既然不是阻止他看到這份合同,難道捆他就是為了解悶? 時聆捋不清、道不明,私以為自己在商行箴和齊文朗的關聯(lián)之間游刃有余,實則早就踏進了泥潭中,連他自己都覺糊涂。 筆帽和鋼筆依舊分離兩端,椅子滾輪在地面滑動,時聆退回了原來的位置,仰頭沖著天花板懸掛的異形燈神思放空。 不出二十分鐘,商行箴拎著兩只麥當勞的紙袋回來了,往桌角一放,過來給他解領帶:“疼不疼?” 時聆看著商行箴的動作:“我下次也幫你試試。” 聞言,商行箴手上停滯一瞬,抬頭看了看時聆,對方滿臉嗔怪不虞,唯獨沒有語氣中的威脅。 他繼續(xù)解綁:“你的捆綁法頂多雕蟲小技,困不了人?!?/br> “哦?!睍r聆被解放雙手,甩了甩,跑去翻桌角的紙袋,“有沒有給我買喝的?” 商行箴走至桌前合上筆帽,將文件撥開騰出空位:“都是些加冰的冷飲,喝了不健康?!?/br> 吃炸雞不喝可樂哪有靈魂,時聆急了:“我渴?!?/br> 商行箴猜時聆不愛喝咖啡,反正欠著時聆一杯酒,他沖辦公室的恒溫酒柜一指:“挑一瓶?” 時聆看了眼:“我保溫杯落學校了?!?/br> 商行箴說:“喝酒用什么保溫杯,柜子里有消毒好的玻璃杯。” 回憶襲上心頭,時聆拒絕得斬釘截鐵:“我不要了!” -------------------- 感謝:企鵝煎蛋的1個魚糧,松落雨天的1個魚糧,bblue的1個魚糧,新新s的3個魚糧?。。?/br> 感謝大家的收藏評論海星星?。?! 第48章 不要臉的 明明被吸引得兩眼放光,卻回絕得不留情面,商行箴權當時聆引以為傲的酒量是斗嘴時不肯落于下風的夸大其詞,罷了,自己挑了瓶朗姆酒,夾著只酒杯回到辦公桌前。 室內(nèi)飄香四溢,時聆將一方桌角擺得滿滿當當,抓著新品漢堡到門后把自己的書包撿回來。 瞥見商行箴邊吃秘書留的盒飯邊小資地斟上一小杯琥珀色的朗姆酒,時聆沒管住嘴:“不要臉?!?/br> 這么冷的天,商行箴把特意尋上門陪同加班的人捆在椅子上二十分鐘,現(xiàn)在被指摘,他認了,但認得不服:“你推拒的酒還不許我自個喝了?” 時聆哪是為了那口酒,他盯著晶亮剔透的洛杯,在他眼里,只要一只杯子被商行箴玷污過,那所有杯子都有深受其害的可能,但他又不能直說,只能自以為正義地為杯子鳴不平:“叔叔,無論是人是物,都應該各司其職,你不能強迫它去做它分外的事。” 商行箴沒聽懂:“我強迫你幫我看文件了?” 時聆咬下一大口漢堡:“沒有,是我在陰謀論!” 酒足飯飽,新風系統(tǒng)將室內(nèi)食物殘留下來的氣味抽走,時聆和商行箴分占l字形辦公桌的兩塊區(qū)域,一時間只剩書頁掀動的輕響。 中途商行箴到茶水間接了個電話,氛圍有所松動,時聆折好做完的卷子夾進作業(yè)本,撂筆伸了個懶腰,跑去落地窗前拽開了窗簾。 萬家燈火,薄雪漫天,新的一年要到了。 玻璃窗上再覆一道身影,商行箴立在他身后:“快凌晨了。” “是啊,”時聆說,“夏攬約我出去倒數(shù),結果我跑來這里陪你跨年?!?/br> 商行箴不知此事:“怎么沒聽你提起?你想去就去,我又不攔著你?!?/br> 時聆雙手扶著窗玻璃,近乎把臉貼在上面,中央商務街的大樓頂層視野很好,他能看到遠處燃起的絢麗焰火:“我怕晚回家了進不了門?!?/br> 商行箴道:“孟叔是每晚十二點準時關庭院大門,但你不也有門禁卡么?就算你忘記帶了,你一個電話過來,我也能給你開門?!?/br> 斑斕夜景在時聆眼中失了色,他垂眸從焰火掃向行道樹影:“以前在齊家不這樣,齊康年早睡不知情,許屏就會讓人早早落鎖,我十四歲那年在外面徘徊過整夜,后來變得很痛恨沒有時限的忍耐和等候。” 一扇玻璃再隔音也擋不盡煙花燃爆,綻放一霎如同整幢樓都在轟然震動,明光亂了視線,巨響擾了思維,商行箴分不出時聆此刻是意在言外還是單純傾訴,先自行解讀了最尾句:“那當時我晾著你,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時聆對此無法批判什么,如果他不想,商行箴根本困不住他,他早就在第一天就把人喊住并據(jù)理力爭討回說法,無非是他將那一看似荒謬的環(huán)節(jié)納入自己的計劃當中,從最初就反把商行箴當為自己的棋子。 可商行箴認錯,他便洗耳恭聽:“當時確實快氣死了,在心里暗罵了你千萬遍不要臉的臭資本家?!?/br> 又是這個形容詞,商行箴一晚上接受兩遍,快免疫了:“不會是從剛才起就在打腹稿怎么舊事重提吧?” 時聆否認:“不,是我只會這句罵人的話?!?/br> “那也比我當時以強權欺壓磊落得多?!鄙绦畜鸩槐破热宿D(zhuǎn)身,反正在玻璃窗中也看得清時聆的面色,但他又低著頭看時聆暴露的后頸,“我為當初的行為向你道歉?!?/br> 時聆扭頭笑看他:“要商董親自給我道歉,我好大的架子?!?/br> 又來了,商行箴皺眉,好歹這次看清時聆眼中的逗趣:“你好好說話,以后不許這樣喊我。” “周哥之前說的,這樣喊你才尊重人?!睍r聆轉(zhuǎn)過身來背靠落地窗,“叔叔,我剛才說那些不是為了討你一句道歉?!?/br> 商行箴用長達幾個小時的會議剖析潤色一份研究報告尚且費神,何況連軸轉(zhuǎn)至近凌晨還來揣摩時聆的言辭:“為了傾訴?” “我也不知道,話趕話就說到了,不是早有鋪墊也不是為了別的什么?!睍r聆偏過頭看遠方的夜空,狀似無意道,“也不知道他們懂不懂開年第一天無家可歸的滋味。” 煙花聲聲爆破,無需身臨其境就能想象到人潮擁擠處的喧囂,可商行箴在時聆眼中找不到熾烈和向往。 許是為了融解這份落寞,或是為了自我督促,商行箴保證道:“齊家的人遲早會嘗到苦果?!?/br> 時聆倏然回頭:“真的嗎?” 商行箴想到時聆剛才說的,又添了個時限:“不用等太久,既然蟬鳴能把齊康年送走,下一次也能為他們再唱首哀歌?!?/br> 火光終于染上時聆的瞳孔,商行箴冷硬了八年的心臟彷如在這一刻融化:“齊家的門對你上鎖,但是賦月山莊的門會一直開著?!?/br> 雪如寒星落入商行箴眼里,時聆卻感覺它們被燃燒得噼啪作響,他唯恐被燙傷,閃眼錯開視線,轉(zhuǎn)移了話題:“剛才誰給你打電話?” 商行箴一愣,是剛才去茶水間接的電話:“家里人的?!?/br> 他憧憬過種種,卻唯獨漏了家人對時聆存在的看法,他能主觀分割時聆和齊家的血脈關聯(lián),難道家里人就能同樣大度? 耳畔一串煙花燃放的聲響,時聆轉(zhuǎn)過頭去,看見天穹下金黃色的數(shù)字在變幻,他仿佛能聽到遠方的鼎沸人聲:“倒數(shù)了?!?/br> 商行箴的目光從時聆的側(cè)臉移到窗外:“嗯?!?/br> 數(shù)字“2”破滅時,時聆悄悄回過頭,仰臉看向商行箴的臉龐,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數(shù)字“1”。 他的新年到了,可他的人生總有變數(shù),他不敢深思會不會有破滅的一天。 兩人在繪商大廈頂層平靜地跨了年,庫里南從地下停車場疾馳而出,商行箴喝了點酒不能上路,臨時喊了代駕。 時聆在后座盯著掛在車內(nèi)后視鏡下的舊遠山掛飾,問:“你車庫里好幾臺車子,為什么就愛開這輛?” 商行箴說:“開慣了,換別的不趁手?!?/br> 時聆好奇道:“那為什么還要買新的?” 商行箴想法挺簡單:“擺著好看,不然修建了個車庫又不用,人家以為我徒有虛表?!?/br> 時聆出生在有錢人家,但不懂有錢人的快樂,自覺保持緘默,正好手機振動,他解鎖打開微信,小群頭像綴了紅點,那幾人爭先恐后把拍到的煙花發(fā)了上來。 最后一張是三人腦袋頂在一起的俯角自拍,時聆敲下疑問:敢心不是有門禁? 陳敢心:沒想到吧,我父皇母上也約會去了!讓我今晚一個人看家,我能答應嘛! 夏攬:終究還是漢堡狗抗下了所有。 張覺:時聆兒,自拍給你留了個空位,記得拍個同角度照片傳上來,讓敢心給你摳到咱仨里去。 車廂里黑乎乎的不好拍照,時聆道:現(xiàn)在不太方便。 夏攬:不太方便!難道是因為一打開前置會出現(xiàn)兩張人臉? 張覺:靠!差點忘了這茬。 陳敢心:啥呀,大晚上能不能別講靈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