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娘 第32節(jié)
太后與李肅的交易既已產(chǎn)生,她自然會去。到了理政殿,太后主動提出皇上年歲到了,該是到了大婚的時候?;噬下犔笤捓镌捦庹Z氣頗軟,心里已然明白,太后這是在他大婚一事上有所妥協(xié)。 皇上心里微嘆,他是真沒想到,李肅竟會為了一樁婚事,能做到這個地步。他才不信此事是太后授意,太后只能是他李家的棋子、先行軍,后面真正掌舵的從來都是丞相,現(xiàn)在丞相病重,自然要再加上個李肅。 可惜啊,條件不錯,但保帝侯府早了他們一步,皇上覺得大婚上的自由與國庫的充盈,兩者相比差不多,但能讓一直置身事外的保帝侯府加入進來,站到他這一邊,天秤的兩端,還是選擇保帝侯府更能承重。 于是太后無功而返,皇上也把話說得明白,保帝侯王霜,忠君侍主,皇上不能強人所難,硬是把人家閨女嫁給不想嫁之人,傷了對皇族祖上有恩情的老忠臣的心就不好了。 最后皇上還道了一句:“還請母后勸一勸李別雨,大丈夫何患無妻,王家姑娘既已有心悅之人,就不好拆散人家,棒打鴛鴦?!?/br> 若是以前太后還與母家一條心的時候,皇上這話她可不會原話相傳,但當太后生出二心,又發(fā)現(xiàn)李肅在此事上有些不太冷靜自亂陣腳后,她決定不僅皇上的原話她要說,她還要添油加醋地說。 本來成竹在胸的李肅,聽收到太后回話時,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甚至出生面見圣上的想法,但,他現(xiàn)在還未獲官職 ,雖大家都心知肚明,在不久的將來,李家是一定會把李肅推上來,可他現(xiàn)在還不是。 所以,如無皇上召,他是面不了圣的,除非是他父親面圣的時候把他帶去。 當然,李肅心里明白,這更是不可能。最近他為了一己私欲,已然擾亂了李家原有的計劃,令他進入內(nèi)閣的時間都推遲了,父親雖未言語,但已表現(xiàn)出對他的失望。 本來李肅是不在乎的,一些旁枝末節(jié)在他看來是不會影響大業(yè)的,是可以被忽略的,他也有信心,在婚事上得償所愿后,其它的也都會有。 可他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會不抓住大婚自由這個好處,而選擇了保帝侯府,這里面當然會有他不知道的事,但無論細節(jié)如何,結(jié)果卻是沒跑的,皇上看上的從來都是保帝侯府的財,捉襟見肘的圣上這是見錢眼開,在大婚與金銀之間選擇了后者。 太后的密信里又寫道:“想來此事,你也能看出,皇上已認定保帝侯為忠君侍主的忠臣,那王霜已不再肯當富貴閑散,保帝侯府已為圣上所用?!?/br> 李肅把密信燒毀,那紙上的火光,直至燒到了他的手,他都沒有反應(yīng)沒有躲開。 是疼的,但這痛不及他心里另一種情緒更甚。從小到大一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李肅,還是頭一次嘗到了求而不得,失去的滋味。 坐在圈椅里,久久不言語的李肅,心里明白,此事恐無轉(zhuǎn)圜余地,真讓王承柔說著了。 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一個女子罷了,一個無權(quán)無勢閑散侯爺家的姑娘罷了,怎么他李肅想要,就要不到手了?! 李肅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他坐在那里想了很久,最后站起身來,去到了父親那里。 李澤寬雖把手上國公府的權(quán)力都交與了李肅,但他自己還是有渠道知道此事全部的來龍去脈,所以,當李肅找上來時,他也在等他。 李肅一撩衣擺,直接跪了下來,他道:“兒子錯了?!?/br> 李澤寬沒讓他起,他問:“你哪錯了?” 李肅:“私欲在前,大業(yè)逞后了?!?/br> 李澤寬搖頭:“若無私欲,何來大業(yè)?!?/br> 李肅又道:“我,心軟了?!?/br> 李澤寬這次不搖頭了:“還有嗎?” 李肅:“動作慢了。” 李澤寬點頭:“所以,錯了輸了就得認,阿雨,你認嗎?” 李肅抬頭望向父親:“我不認?!?/br> 李澤寬:“是啊,你若是認了,也不會來找我?!?/br> “父親,我,”李肅剛一開口,就被李澤寬攔了下來,“你不用說,此事結(jié)局已定,無更改可能,我自不會勸你什么,一個女人罷了。我只問你,阿雨,我們?yōu)槭裁丛缫褭?quán)勢滔天,卻要冒著風(fēng)險受著辛苦,去攀那高峰?” 李肅答:“自是享天下獨尊?!?/br> 李澤寬:“對,獨尊!只要做到這一點,那理政殿的寶座又如何,也不過如此。” 說到這個,李澤寬就有點激動。他緩了緩,才道:“可是若心中無所求,無所欲,既使做到了這一點,也會寡淡無味?!?/br> 李澤寬說著往前探著身子,盯著李肅的眼睛問:“我所言,你可明白?” 李肅明白,登頂之心也是前所未有的膨脹,但他就是不甘,不止是不甘,這里面還夾雜著不可言明的別扭與難受。那種失去的感覺,令他心慌,令他難安。 李肅甚至可以預(yù)見,從今往后,他的生活將永遠被這種情緒籠罩。夜夜不得安眠,日日不得心寧。 李肅閉了閉眼,他最后對父親說道:“父親今日所言,兒子都明白,日后也會謹記于心,審視自勉。” 李澤寬道:“你明白就好,再有,八月十二那日,你在府里陪我一天,不要出府去?!?/br> 李肅眼中有驚光閃過,看來父親知道的比他還多,八月十二,黃道吉日,宜納采、破土、齋醮……還有嫁娶。 呵,可真是個十全的好日子啊,但,只要有他在,什么好日子他都能給它毀了。 李澤寬在李肅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他很欣賞這種東西,但不是現(xiàn)在,這種眼神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振臂高揮,睥睨天下之時。 他加重語氣:“怎么,你不聽我的,那日還要出府去嗎?你要知,待你成了大事,天下人為你所有,到時你若還想要,只需一個眼神,都不用你自己動手,自會有人幫你把事辦好。還有,那些曾經(jīng)給予你恥辱讓你憤恨之輩,你可以有一千一萬種方法折辱他們,求生求死或是生死不得,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扇粝肽苡心且蝗眨F(xiàn)在就得忍。” 李肅站了起來,眼神堅毅地看著李澤寬,看著李澤寬渾濁老矣的眼睛,他道:“父親所言,兒子全明白,我忍?!?/br> 李澤寬明顯松了一口氣,卻又聽李肅道:“但忍法得由我自己來選?!?/br> 一口氣又提了起來:“你待怎樣,明說就好,若不損大局,我可以予你?!?/br> 李肅:“給我恥辱之人還不配讓我秋后算賬,這份羞辱本就可以即日還擊。所以,八月十二那日,兒子不能在府中陪父親,兒子要去做件事,我能保證的是,不會莽撞行事,不會再壞之后的計劃,請父親相信且成全?!?/br> 李澤寬嘆口氣:“就這么難受嗎,就過不去這個勁兒嗎,行吧,還是那句話,為父信你,你該知道分寸在哪,不要讓我失望。” 李肅重新跪下,給李澤寬行了一個大禮:“兒子謝父親成全,定不會再行讓您失望之舉。您大可放心,行了此事,不僅不會有損固國公府的利益,還能給借此把目光集中在固國公府的那些人一個警示,讓他們明白固國公府是永遠不會處于劣勢,它還是那個他們?nèi)遣黄鸬墓虈?。?/br> 在李肅與李澤寬這場對話發(fā)生的第二天,整個云京城都知道了,保帝侯府那位美若天仙的二小姐,要出嫁了。這樣的美人會嫁給何人,當然是大家議論的焦點。 酒樓食肆里,只要有人聚集,就都在說此事。 “張憲空是誰???” “以前在兵馬司任職,后來,”這人越說越小聲,“我也是聽說啊,后來被小公爺弄得丟了職,還被打了一頓?!?/br> “啊,不會是搶了小公爺?shù)呐税桑@為了王二那樣的美人,倒也值了?!?/br> “可不值了,保帝侯府給在東城新置了宅子,以前他住什么地,象兒胡同,現(xiàn)在搖身一變,新宅子和大美人都到手了。唉,也不知那張憲空有什么本事。你說,會不會是那王二,” 這幾位公子哥喝了點酒,嘴里就開始胡言污語,一旁一直聽著的一位公子道:“不可這樣胡說女子,你們這是嫉妒?!?/br> 第38章 對保帝侯府王二姑娘, 嫁象兒胡同張憲空這事,只要是在湊堆聊的,不是調(diào)侃就是酸, 有誰會真心祝福。 忽然冒出這樣一道不同的聲音出來, 一時剛還聊得熱火朝天的一圈人, 同時沒了聲音,眾人皆朝聲源望去。 其中有人認出說話之人是誰,怪笑道:“哎呀, 我當是誰,是趙公子啊。采花節(jié)時, 我可記得,那王二姑娘可是一早選了你做搭擋,要說最該嫉妒的就是你了, 差一點美人與大宅就都是你的了?!?/br> 有人跟著起哄:“哎哎哎,趙公子不行,他眼神不好, 那么美的美人給他也白廢,他看不見。哈哈哈哈哈。” 一時這些公子哥都笑了起來, 給趙陸弄了個大紅臉,他趕忙起身欲離開此地,不與他們?yōu)槲?。臨走時還甩下一句:“不管怎么說,你們都不該如此議論一位閨閣女子,想想你們也有姐妹, 如果是她們在出嫁前, 被人如此非議, 你們會做何想?!?/br> 他這話令笑聲小了一些, 但還是有人不服:“我們說的都是事實, 怎么,許他們做不許我們說啊。王二姑娘是不是要嫁去象兒胡同,張憲空是不是被打了一頓然后革職,哪一點我們說錯了?!?/br> 趙陸不再與他們爭論,他起身離開,但可能是起的猛了,加上他眼神不好,一下子磕到了桌子腿上,一時哄笑時再起。 不過趙陸走后,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這些人確實沒有再說王承柔的事了,開始去扒固國公府了。 小公爺,這些個公子哥父親們口中的丞相家的孩子,是從小到大處處第一的存在,李肅的存在,早就把這些公子哥們壓的喘不過氣來,平常不敢言,如今李肅竟也有被女子拒絕的一天,這樣千年難遇,李肅吃癟的情況,自然要拿出來墊墊牙。 但談?wù)摾蠲C,他們就小聲收斂了很多,畢竟固國公府與保帝侯府不一樣,權(quán)大勢大,他們也就是背后說說閑話,別說當著李肅的面了,就是每次見到他,都要笑臉相迎,可不敢造次。 出了酒樓的趙陸朝內(nèi)袖里摸了摸,想確定一下放在里面的詩詞,有沒有剛才被絆到時掉出去。他摸到了厚厚的一沓,放下心來,詩詞都在沒有掉落。 趙陸拿這些東西是要去南城五王府,說來也是巧,五王出宮建府,這王府選的地方就在趙陸家旁邊。 趙陸比五王大了幾歲,他看五王雖身量夠高,但說話還是孩童音,又見他的奴仆明顯不聽他的話,有些欺主,于是就上前主動行了拜禮,打了招呼。 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趙陸發(fā)現(xiàn)五王并不像傳說的那樣,怯懦不堪。他只是有些膽小,想來他在宮中的生活不順意,才變得如此吧。 從此趙陸心里多了份惦念,偶爾會注意一下自家旁邊的五王府,再后來,他發(fā)現(xiàn)五王雖年歲不大,但在詩詞創(chuàng)作一項上,頗有造詣,于是二人以詩會友,關(guān)系日漸親密。 今日他本計劃先去酒樓要些飯菜,然后帶去五王府。殿下府上的廚子根本就不是專門做飯的,是宮中隨意給他撥的宮人,他自己又沒錢重新請人,就只能做什么吃什么了。 趙陸在五王那里用過幾頓飯,真是難以下咽,不知這本該是錦衣玉食的皇族,怎會眉頭都不皺的咽下。趙陸對五王的憐惜又多了幾分。 于是趙陸又開始有事沒事地給五王送吃的,像今日就是,本是二人會詩的日子,趙陸想的挺好,買了飯菜去到五王府,然后與殿下一道進膳,吃完再品詩寫詩。 可惜,他剛在酒樓被一幫人嘲笑,急于離開,忘了點外帶的菜了。 正好看著前方冒著熱氣的地方,雖然上面的字他看不清,但招牌顏色讓趙陸認出,這是賣包子的攤子。趙陸朝那里走去,他想著雖沒買酒樓的菜,但可買幾個包子,反正外面賣的吃食,怎么著都比五王府的好吃。 走近了,趙陸看清招牌上的字,正是賣包子的 。他朝袖里去掏錢,拿出銅板在手里正數(shù)著,身旁有人碰了下他衣袖,對他言:“公子,你銀子掉了?!?/br> 張憲空戴著個帷帽,不是他不想以臉示人,而是近日因他婚事傳得云京城眾人皆知,每次出門為婚事采辦的時候,都會被注目圍觀,甚至有平常說不上兩句話,自認結(jié)識他的人也會過來搭話、探話,實在是煩不盛煩,是以他才行此遮擋。 剛才路過酒樓,就聽到那么一句義正言辭,維護承承的話語。張憲空雖沒聽到那些哄笑的公子哥到底說了承承什么,但從這位清正公子的舉止,肯定不是什么好話就是了。 張憲空強壓下心中不滿,這種事情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與對方辯駁,他在丘山周派,在兵馬司,早就學(xué)到世事不是非要論個理兒出來,有時不理才是上策,省得沾染一身污泥。 若是他自己沾上還罷了,可這是關(guān)乎承承的事,張憲空更是要慎之又慎。他只是從帷帽下看了那幾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那位為承承說話的公子身上。 他心懷份謝意,想知道對方是誰,想記住他。 張憲空采花節(jié)當日,別說王承柔原先的搭擋了,他連承承都沒注意,當時只是臨時起意幫了她一把而已。所以他不記得趙陸,只是此時才記住這位公子的相貌。不想,他們還挺有緣,在包子攤前相遇了。 這位公子眼神可能不好,銀子掉到地上都沒注意,張憲空幫他撿了起來。 趙陸一摸兜,果然是他銀子掉了,他接過來趕忙道謝。低頭抬頭之際,從帽縫里看到了這位公子的臉。 趙陸近處看東西是沒問題的,他發(fā)現(xiàn)這公子好面熟,再一細想,他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采花節(jié)上,代替他與王姑娘搭伙完成后面游戲的那位公子嗎。 那,那,這不就是那位張憲空,王姑娘的未婚夫婿! “謝謝張公子啊?!壁w陸脫口而出。 張憲空一撩帽檐:“公子認識我?” 趙陸忽然就臉紅了,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在張憲空的沉默等待中,把前因后果都解釋清楚了。 哦,原來他就是那日,承承怕被連累,一把甩下去的趙公子。張憲空把帷帽取下,與對方正式見禮。雖是短短的接觸,但張憲空已看清趙公子的性情,難得見如此磊落直白又純真的人,張憲空自覺也該以同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趙公子。 在張憲空正式介紹了自己后,趙陸覺得該道句喜:“恭喜張公子,祝你與王姑娘百年好合,永結(jié)同心?!?/br> 張憲空:“多謝趙公子,屆時肯賞臉來喝杯喜酒就好?!?/br> 被邀請了的趙陸:“一定的一定的?!?/br> “陸哥哥?!?/br> 忽然有人喊趙陸,趙陸對這聲兒熟,他回頭去看,果然是五王。唉,與他說過很多次了,他是王,自己當不起他這聲“哥哥”,可說了也沒用,五王還是這樣叫。 張憲空看著對面之人,一股怪異的感覺撲面而來。明明看面相還是個孩子,但他個子高,掩了所有的孩子氣。衣著雖樸素,但制式與新舊程度,又透露著高貴。 種種矛盾在他身上聚集,可看了一會兒后,也就適應(yīng)了。本就是與自己無關(guān)之人,張憲空一揖手:“兩位公子,我還有事去忙,你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