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打掃，他們一邊蹲在陽臺刷地，一邊說著悄悄話。

    「阿茂，我該跟你收費？」巨人老是一副心情極差的模樣，濃眉深鎖，看起來快連成一條線，變成漫畫人物兩津堪吉，「你笑屁笑。」

    「巨人，需要我?guī)湍阈廾紗?？眉心雜毛太多，兩條寬海苔快黏起來，變成濃眉毛毛蟲?！狗疥宽a充說明，「喔，對了，你當(dāng)保鏢費用跟修眉相抵?！?/br>
    「你怎會那么多婆婆mama的玩意兒？」

    「這叫『活得很精緻』，我是精緻boy！」

    「呃，你要我如何回應(yīng)？」

    「要，或不要？」

    「去哪修？」

    「放學(xué)來我家，順便陪我練歌。」

    「當(dāng)精緻boy真麻煩?！咕奕巳嘀夹?，臉龐掛了「煩惱」二字，他不知道能否相信方昕懋的手藝。

    課后，兩人搭捷運回家。方昕懋低頭瞄手機，注意到他爸媽傳一封簡訊，臨時加班比較晚，要他自行解決晚餐。

    方昕懋迅速收好手機，拿了兩罐可樂和零食，帶巨人去他房間。室內(nèi)開了燈，仍多少受到落日馀暉影響，染成西瓜紅，拉長兩人的身影。巨人到場走走看看，環(huán)視他的房間擺設(shè)和書柜。

    「這人我知道。」巨人跳到他的床鋪，舒服躺著，指向上方的海報，「你的偶像是五月天？」

    「主唱阿信是全能才子，我也想變得像他那樣，創(chuàng)作屬于自己的音樂?！狗疥宽匕?，背靠床緣，喝著可樂，說道：「我想把興趣當(dāng)成工作，完全投入在熱愛的事物，為之努力?！?/br>
    他很介意巨人的感想，停頓語氣，細細端倪對方的反應(yīng)，「我說多了，是不是覺得我很理想派？」

    「挺好的，有目標(biāo)，我倒是按步就班往體育的方向走?！咕奕嘶卦挼恼Z氣感覺不是很喜歡早已規(guī)劃好的未來。

    方昕懋跳到床鋪，按住巨人的長腿，「除了運動，你有其他嗜好嗎？」

    「唱歌、看電影、做料理，還有－－你干啥？」巨人撐住方昕懋的雙肩，一個沒注意，眼前這隻餓狼已爬到他身上，兩人展開曖昧的拉鋸戰(zhàn)。

    「看你認真回答，會很想欺負你?！顾凰查g與巨人對眼，那個人的眼里沒有他，要是這時告白，鐵定悲劇收尾，連朋友也當(dāng)不成。

    「阿茂，你完了?！咕奕藢⑺麎褐粕硐?，搔著他的腰邊，「誰欺負誰了?。俊?/br>
    「我認輸，我們來吃點心吧！」

    方昕懋招呼完，總覺得褲子異常鼓脹，便雙手遮褲襠，急忙衝去廁所，他回頭尷尬喊道：「大自然召喚我，可能不會太快回來，把那邊當(dāng)成你房間?！?/br>
    巨人并不認為他哪里奇怪，還拿了本漫畫配零食，心想阿茂大概吃壞肚子，叮囑自己可別拿這蠢事調(diào)侃他。巨人在他家待到他家人回來，才返回自己的家。

    方昕懋半夜睡到一半，回想巨人曾坐過這張床，兩人甚至在床單上翻滾好幾圈，那些畫面使他靜不下來，心跳加速，興奮到失眠。

    隔天他頂黑眼圈上課，少女們心疼，鬧出一樁笑話，下課有一排女孩帶私藏臉部保養(yǎng)品或遮瑕，要幫她們暗戀的對象重回顏值巔峰。他身旁哥們笑他很久，包括巨人。

    方昕懋在巨人面前，盡力表現(xiàn)一個普通男孩應(yīng)有的模樣。每回巨人和其他朋友來他家玩，他會減少碰巨人的身體。對方?jīng)]發(fā)現(xiàn)他那么做的原因，甚至高三學(xué)測結(jié)束，馬上交了一個女朋友，兩人慢慢失去交集。

    畢業(yè)典禮那天，雷公暴怒，下起傾盆大雨。幸好典禮在室內(nèi)舉辦，能順利讓高三生留下最后的回憶。班上男生在典禮結(jié)束，相約一起走回家，去巨人家玩。

    方昕懋和巨人共撐一把傘，他緊張地口不擇言，說了許多無關(guān)緊要的蠢事，話題圍繞班上同學(xué)的八卦，巨人僅點頭回應(yīng)，不多加贅述。

    他能說的梗很快用完，只好低頭沉默，或轉(zhuǎn)頭偷看巨人的側(cè)顏，等待對方給一些回應(yīng)。

    究竟兩人以前是怎么相處？方昕懋忘了，現(xiàn)在的氛圍令他感到不自在，巨人的身影比以往更龐大，手臂之間有種隱形的壓力成一道墻阻絕彼此的聯(lián)系。

    方昕懋跟隨在巨人身邊，來到一條陌生的巷弄，平常去他家，不是走那條路。方昕懋警覺地停下腳步，任雨水洗刷，濕透白襯衫。

    「阿茂，你怎不跟上？」巨人面無表情回望，讓方昕懋覺得那道隱形墻屏蔽的面積更大，彷彿他回覆的話，被隔絕在另一端，對方也聽不見他說話的聲音。

    方昕懋不敢對上巨人的眼，他怕對方已經(jīng)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你帶我來這里是什么意思？」

    「我有話要對你說。」那傢伙的聲音似這場大雨那般冰涼。方昕懋害怕地倒退幾步，不愿繼續(xù)聽他說話。

    巨人為了抓住方昕懋的手臂，放下雨傘，自己的身子也淋濕。他抱住方昕懋，不管懷中的人兒多想逃脫，他雙手綑綁，勒得很緊，兩人衣裳濡濕，前胸后背相互黏貼，他能清楚感受方昕懋升高的體溫。

    方昕懋的耳邊傳來巨人吐出的熱息，他慌張地眨了眨眼，下巴靠在寬闊的肩膀上，仰賴對方給予一絲溫柔，問道:「你要說什么？明天起我們不用去學(xué)校，也見不到面了?！?/br>
    「我會去中部讀書，你是去南部吧？」

    「對啊，我考不到跟偶像相同的大學(xué)，去唸南部的，也沒什么不好，雖然不是我喜歡的科系……不過，你要說的不是這件事?！?/br>
    巨人猶豫一段時間，他們?nèi)跃S持擁抱的動作，方昕懋聽見他的心跳很快，心想他們之間存著微博的希望。

    「你是不是喜歡我？」

    「?。俊?/br>
    「你的回答？」

    「哪有人問話這么霸道無理?！?/br>
    「說不說？反正明天我們不會再見。」

    「好，我說?！狗疥宽奕松晕⒗_一些空間，讓他能直視對方的眼眸，怔怔回應(yīng)，「我是喜歡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巨人什么話也沒說，俯身即含住方昕懋的唇，猛烈交纏。巨人的技巧不太好，把他的嘴皮磨得火熱且疼，還喝到苦澀的雨水。

    等到他們倆手機響，方昕懋推開巨人，雙頰紅如夕日云彩，他提著書包，頭也不回往反方向離開，也不接他的電話。將關(guān)于巨人一切的回憶，收在那一吻。

    方昕懋回家后，家人問他怎濕成那樣，他也答不上話。淋雨感冒幾天，他躺在床上哭泣，不愿再繼續(xù)為了巨人而感到痛苦。

    ***

    「你……白癡?。烤奕硕加H你，難道不是意識到喜歡你嗎？」蕭瑞芮放下手邊工作，專注聽方昕懋說故事。

    他環(huán)住雙膝，嘴角下沉，「我想那時候我怕他只是想體驗和我是否能接吻，或是親完會不會覺得我很噁心，所以我不想聽他的答案，想把那一吻變成一段美好的回憶?！?/br>
    「那大叔呢？」

    「一個對我像弟弟那般友好的大叔，他就覺得我們之間的親吻是兒戲，到頭來我還是沒遇到互相喜歡的對象?！狗疥宽俅巫晕曳裾J穆冷杉態(tài)度改變的事情，「我不該製造『那些別人對我有意思』的幻想?！?/br>
    「你要是沒那些幻想，不就沒現(xiàn)在的歌詞？」蕭瑞芮輕拍他的頭。

    「是沒錯?！狗疥宽氩煌P(guān)于情愛的二三事，「要怎樣才能判斷對方是否喜歡我？」

    「繼續(xù)觀察和放餌?！?/br>
    外頭雖有人敲門，蕭瑞芮動作緩慢，讓對方等待。聽完方昕懋的話，再次輕撫他的頭，緩和他的情緒，接著她才應(yīng)門。

    穆冷杉尷尬一笑，手里端了一碗泡麵，「抱歉打擾你們??！我聽到阿茂的聲音，這是給他的，你也需要嗎？」

    「不用，我?guī)湍隳媒o他吧！他在我房間討論餐廳有人跟他告白的事?！?/br>
    蕭瑞芮信手拈來一個謊，讓方昕懋的寒毛瞬間炸開，自遠方大聲辯解道：「蕭蕭姐，我的秘密不能亂說！」

    穆冷杉是個明白人，猜測那已是方昕懋撒的第二個謊，「阿茂，沒事的，你繼續(xù)跟芮芮談，我不吵你們?！?/br>
    「算你視相?！故捜疖强桃鈸茴^發(fā)關(guān)上門，製造兩人談戀愛的景象。

    穆冷杉吃了一個閉門羹，呆然站在門外，他的內(nèi)心有種說不出的酸味，沒自覺他的表情像吃了檸檬似的皺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