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案和輿圖的傳聞，已經(jīng)在各大世家傳開，連略有權(quán)勢的官宦人家，都有所耳聞。

    順妃李安淮沉默地書寫。

    她在謄寫一首舊詩，這是她在家中時寫的一首詩，卻被冠上哥哥們的名號，被哥哥們拿出去炫耀。

    李家大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住李安淮的詩箋，把它抽走。

    “別寫了，安淮！回答阿娘的問題！你是不是還沒有對嫻妃動手！”

    李安淮擱下筆，說：“我想過了，我不能相信父親的話。”

    “什么？”

    “哥哥們從小偷走我寫的詩，父親卻從來沒有為我做主。當(dāng)我生下陛下的孩子之后，他又怎么會為我做主？”

    李家大夫人直盯盯地望著李安淮，面色變幻莫測。

    過了片刻，她刻意和緩了臉色。

    她放柔聲線，安撫李安淮，李安淮卻始終不為所動。

    李家大夫人的嗓音逐漸變冷：“是莊家的那個女兒在勸你？她會點醫(yī)術(shù)，總是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慈悲?！?/br>
    “不關(guān)扶柳的事?！崩畎不凑f，“是我自己不想再動手?！?/br>
    “為什么？”

    “君子拒惡，小人拒善?！?/br>
    李家大夫人閉了閉眼。

    她再次想到了丈夫?qū)@個女兒的評價。

    她說：“安淮，不要忘記你是李家的女兒?！?/br>
    “我沒有忘，否則我早就揭穿了哥哥們的謊話?！?/br>
    李家大夫人定了定神，覺得自己得到了某種保證。

    她說：“那你繼續(xù)爭寵，多打聽一下陛下的喜好，以及陛下要去往的地點?！?/br>
    李安淮點頭。

    李家大夫人把詩箋還給李安淮。

    她柔聲說：“安淮，阿娘不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那個夏家女，總會有人下手。你一定要記得，到時候把握住機(jī)會，別讓別人登了先?！?/br>
    李安淮微微變了臉色。

    ……

    隔日便是除夕，宮中設(shè)了宮宴。

    夏沉煙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已經(jīng)有些遲了。

    宮女們服侍她起身更衣。

    含星說：“姑娘，今日除夕宮宴，陛下應(yīng)該也會來?！?/br>
    夏沉煙“嗯”了一聲，沒有太在意。

    她隨手選了一套衣裳，又披上一件大氅，在宮人們的簇?fù)硐?，抵達(dá)舉辦宮宴的玉堂殿。

    夜色尚未完全落下，玉堂殿中，卻已是燈火輝煌。

    夏沉煙從廊道走過去，一路聽見絲竹聲曼妙。

    她入了大殿，看見眾多妃嬪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她們明顯都是盛裝打扮過，卻奇異的沒有在交談。

    她抬頭看向上首。

    太后還沒來，陸清玄卻已經(jīng)到了。

    燈火煌煌，他隔著人群，和她對望。

    燈火斜籠在他身上，他的氣質(zhì)像是冰雪，又像是高山。

    他遙遠(yuǎn)地凝視著她，目光宛若一道靜默的月色。

    就仿佛是，他已經(jīng)在此安靜耐心地，等待了她許久。

    第12章 偏愛

    夏沉煙望了他一會兒，邁步入殿。

    陸清玄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看著她一步步朝他走來。

    耀目的燭火映照在她的臉龐上，她比日光還要動人。

    陸清玄忽然想到了年幼時讀過的一本書。

    書中寫：“良久，見她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br>
    夏沉煙在他前方停步，向他行禮問安。

    陸清玄安靜地待她禮畢，然后說：“平身?！?/br>
    夏沉煙起身，退到她的座位上，不一會兒，太后也來了。

    宮宴正式開始，席間卻陷入一種奇怪的氣氛里。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言談，絲竹聲繚繞在大殿中，愈發(fā)襯托得這場景十分古怪。

    太后在上首，輕聲問：“怎么了？”

    “朕覺得他們聒噪?！?/br>
    太后笑笑，指了一盤還沒有用過的江米釀鴨子，對宮人說：“賜給嫻妃?！?/br>
    宮人應(yīng)是，端起菜品，正要退下，陸清玄說：“且慢?！?/br>
    “陛下還有何吩咐？”

    陸清玄指了一盤還沒有用過的清蒸江瑤柱，對宮人說：“這盤也賜給嫻妃?！?/br>
    宮人應(yīng)是，用食盒裝起兩樣菜品。

    夏沉煙正在默默地吃飯，宮人忽然給她送來兩盤菜。

    宮人恭敬地說：“嫻妃娘娘，這盤江米釀鴨子，是太后娘娘賜下的；這盤清蒸江瑤柱，是陛下賞賜給您的?！?/br>
    夏沉煙讓宮人把這兩盤菜放下。

    隨后，她起身，對兩人道謝。

    陸清玄坐在上首，靜靜地注視了夏沉煙一會兒，收回目光。

    太后則微笑著說：“不必多禮。”

    有一些妃嬪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來，但當(dāng)夏沉煙回望時，她們看上去又若無其事。

    夏沉煙不動聲色地吃完這場宮宴。

    宮宴結(jié)束之后，妃嬪們?nèi)齼蓛傻赝庾?，陸清玄仍然留在殿?nèi)，和太后說話。

    夏沉煙也走出了大殿，她對含星說：“打聽一下，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含星應(yīng)是。

    含星極為擅長探聽消息，不一會兒，她就回來對夏沉煙說：“今日酉時，陛下便來到了玉堂殿。但各宮的娘娘們來得更早，她們午時三刻就來了——那時候還有幾個婕妤和美人去找您，想邀您同去，但您在午睡，奴婢就回絕了。”

    夏沉煙：“然后呢？”

    “然后……陛下到達(dá)玉堂殿，各宮娘娘們紛紛去獻(xiàn)殷勤。陛下大約是不想應(yīng)付，便命令大家坐在位置上，不許說話，直至宴席結(jié)束?！?/br>
    含星頓了頓，又說：“席間唯一發(fā)生的談話，便是太后娘娘和陛下給您賜菜的那一會兒?！?/br>
    夏沉煙：“……？”

    ……

    夏沉煙穿過迤邐的回廊，帶宮人們回到永寧宮。

    夜色已經(jīng)深了，永寧宮門口，宮燈搖曳，宮燈下站著一個美人。

    美人帶著兩個宮女，似乎已經(jīng)等待了她許久。

    含星小聲提醒：“這是莊美人，您上次在御花園遇見過她?！?/br>
    夏沉煙其實有印象，她點了點頭。

    “妾身有事告知嫻妃娘娘。”莊美人說。

    “請講。”夏沉煙說。

    莊美人沒想到，夏沉煙的聲音竟然彬彬有禮。

    莊美人沒忍住，抬頭看了一眼。

    夏沉煙穿著華美的云光紗，外頭罩著一件白狐的大氅。

    燈光照在她身上，莊美人和她對視須臾，略感頭暈?zāi)垦！?/br>
    莊美人重新低下頭，說：“嫻妃娘娘如今獨得盛寵，木秀于林，恐怕會遭致小人嫉妒……”

    她慢慢地念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說辭，心中忐忑。

    但她卻一直沒有被打斷。

    夏沉煙始終沒有說話，安靜地聽她訴說。

    周圍站著許多宮人，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

    莊美人最后說：“……妾身略通醫(yī)術(shù)，或可為嫻妃娘娘效犬馬之勞?！?/br>
    她說完這句話，心跳如擂鼓。

    她覺得不會有人相信她玩笑一般的醫(yī)術(shù)。

    除了安淮。

    但是，片刻的沉寂后，她卻聽見夏沉煙說：“你似乎是叫……莊扶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