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之四 沒有過問
他們坐在體育館樓下cao場邊小廣場的階梯上,舞會可以進場了他們卻不著急,就看著人群踩著紅地毯涌入,一點一點的浸yin在舞會的氣氛中。 雖然他們這樣晚入場可能就找不到好位置了,但可以仔細的觀察大家的精心打扮,這些人大概沒有認真想過,一到里邊聚光燈只會打在表演的舞臺上,在花樣年華里以為難得可以花枝招展一回的場合,最后也只是沉在一片掌聲與黑暗中。 替大家感到惋惜,即使可能沒人這樣覺得。連健皓和麥星婷抱著如此高尚的情cao,允許一個個穿流而過佔據(jù)他們腦中的記憶體。 「嘿班長你來啦!旁邊這位是誰?沒見過。該不會是女朋友吧?班長可以??!」班上同學經過,只認出了連健皓一人。 麥星婷仰頭看著同學,不知怎么的露出一個略顯尷尬的笑臉。 「我是麥星婷,你們的副班長。」當了一學期的同班同學了,這樣的自我介紹有點莫名其妙,她本人也是一臉茫然。 眾人掩嘴紛紛用肢體語言說明了有多不可思議,有些夸張,有些內斂,但沒有不震驚的。 「我還以為是外校的同學呢!既然真的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麥星婷,你……你……說不定可以跟林曉女神搶奪校花之位……」一個不熟的男同學這樣表示,對麥星婷的眼神也已有所不同。 有點不舒服。 她不習慣這種被當作『異性』來看的感覺。 也或許只是還沒有適應而已。 大多的同學也沒像連健皓西裝筆挺,但穿著比較正式了些,至少沒見到穿運動服或汗衫夾腳拖的進場,女生大多都是可愛的小洋裝。除了有表演節(jié)目的社團穿的特殊服裝外,最顯眼的唯二兩位就是孫瑞和鄭伯良了。 行走天涯的孫女俠和她的小小侍從,主題非常的明確。 他們兩個倒是沒有認不出麥星婷,只是夸她今天的確是戲劇性的變得很漂亮。據(jù)他們的說法是,他們兩個對她的認識,本來憑藉的就并非外表,而是內在閃閃發(fā)亮的靈魂,況且她的底子本來就很好,只是別人光第一眼就做了定論,還沒有細看自然挖掘不出這塊璞玉。 「你們就吹捧我吧!不要停,繼續(xù)吹!」麥星婷被他們逗笑了,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 最后他們兩位也跟著坐下來欣賞大家的服裝了,反正他們有那樣的自信和實力可以硬擠到最前面的位置。 「哎呀!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風塵四俠嗎?幸會幸會!」他們沒人認出鄂老師,直到她開口說話。 優(yōu)雅的把頭發(fā)挽上去,妝容清麗脫俗,黑色的旗袍刺著金線牡丹還劈了個高衩,連鞋都是一套的繡花鞋??傊饺盏睦蠋熛嗖钸^大,風塵四俠看傻了眼久久沒有接話。 「??!這是你們的準師丈?!苟跛砷g老師拉過一旁的男伴,他穿了個馬褂,感覺很不適應這樣的服裝,想也知道是被迫營業(yè)。但師丈也很親切的跟他們打了招呼之后入場。 「這就是有愛的眼神??!」孫瑞看著前面一對民國璧人,突然感嘆的說道。 麥星婷也有注意到的,鄂老師看著師丈的眼神,那是他們平日里從未看過的。 認定了彼此的那種舒適自在,一舉一措都是滲透進彼此生活中的默契,他們挽著手相看的畫面,眉目之間都是柔情,要不是不夠大膽,她就想拍下來,這畫面很美卻與外貌并無相關。 她的父母也曾經是這樣的,只是被生活折磨了大半,眼神中不僅有愛,也有想恨卻恨不起來的疲憊。聽說鄂老師和她男友交往了六年,現(xiàn)在就只差一張結婚證書了,雖然不關她的事情,但真的好希望那樣的眼神可以持續(xù)一輩子。 這樣,她或許就能相信這世界真的有永不凋謝的愛情了吧! 他們接著入場,孫瑞和鄭伯良成功靠著『借過』兩字奮勇向前,麥星婷和連健皓無心競逐,也就認命待在后頭。麥星婷其實不算矮,但要找到比她高的卻太容易了,昂著頭左閃右閃的,總會有視線的一角被遮蔽。 「要不然我把你抱起來?」連健皓認真的建議著,他的特點就是高,很少人能遮住他的。 麥星婷憋不住笑,試探的問著:「你要舉我一晚上嗎?」 連健皓扭動身子舒展筋骨之后向她勾勾手,說:「別懷疑我的實力,況且還有中場休息時間呢!」 「開玩笑的?!顾Φ拇蜷_他的手。 其實看不清楚也沒關係,有參與到舞會的氣氛就好。沒有她想像的糟糕,她以為來到這么多人擁擠的室內會感到不舒服,但目前的確還好。 或許正是因為處于最后面的位置,才沒人會推擠,空氣也清新許多。 開場的社團都是很有水準的表演,光是聽著背景音樂就能無比震撼,他們不自覺地隨著節(jié)奏搖晃,之間沒有對話彼此享受在氣氛中。 一開始并沒有察覺,她之所以能盡情享受這個場合,是因為有個讓她自在的人在身邊。一旦弄錯了人,劇情就會急轉及下…… 一條人龍從左前方竄過來,聽說適當?shù)臄D壓與碰撞,曾經撞出好幾對情侶,于是學長姐就延續(xù)了這個傳統(tǒng),他們一路隨機將人牽走,就像貪食蛇一樣在會場撞來撞去,人龍越來越長。大家似乎都很嗨,看來這個表面上毫無意義的行為確實有奇效。 人龍竄了過來,原本只是想要打個招呼,沒想到麥星婷一下就被最尾端的人牽走了,人龍走過,人潮水過無痕,連健皓發(fā)現(xiàn)的時候,麥星婷已經消失在人海中了。 麥星婷被帶到中間的邊緣位置,熱血沸騰的音樂停下,換作舒緩的調子,人龍也停止移動,臺上的演唱者帶動著大家輕揮著手,被那么多雙手擋著,她徹底的什么也看不見了。 「副班長?!乖趫龅穆曇艉艹常驹谒箢^的那個人必須要很貼近她才聽得清楚。 或許是麥星婷太敏感了,她嚇了一跳轉過身去,原來是班上不熟的同學,剛剛還說她可以競爭?;ǖ哪且粋€。 禮貌的點頭招呼后,麥星婷找著四周有沒有孔隙可以鑽回原本的位置去。 「找班長嗎?」那個同學低頭,幾乎是把嘴貼在她的耳后?!脯F(xiàn)在可動不了?!?/br> 她突然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莫名其妙鋪天蓋地的恐懼席捲而來,或許更勝看到尸體的恐懼。 她說服著自己,同學這樣對她只是因為想讓她聽清楚他說的話。她也明白自己對比較不熟的人就是會過度反應,所以她把品味出來的幾分撩撥之意歸類為自己反應過激。 同學說的對,看現(xiàn)在前后左右都堵住的情勢,的確是進退不得。她只能趁著下一次人龍出現(xiàn),看可不可以搭上順風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臺上唱到抒情歌,開始鼓譟著有情人或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男男女女們互相擁抱著搖擺。麥星婷感受到自己的腰際有一雙手環(huán)抱了上來,分明知道該推開的,卻害怕的僵直不敢動作。 一般人恐懼的時候腦袋是一片空白,麥星婷整腦子都在分析自己的生理反應。 面對恐懼時,腦子里的杏仁核會發(fā)出警示,賀爾蒙會漫延全身、瞳孔放大以便于吸收更多光線、心臟開始加速汲血、血液重新導向比較重要的器官,例如說可以逃跑的雙腳,胃部血液流速會明顯減慢,流經皮膚的亦是,所以她的皮膚會因為少了溫暖血液而起疙瘩。 當恐懼到達一定程度,腦袋就會因為這些恐懼情緒而癱瘓,一旦杏仁核劫持了本該理性判斷的大腦,就可能造成失控,或者是僵直于原地動彈不得。 就例如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麥星婷知道這個沒有過問的擁抱可能就是四周的浪漫氛圍使然,就算扭不了頭,也能從眼角馀光看到不少人在擁抱,擁抱的也未必是情侶關係。 她要是做出什么拒絕的舉動,是不是太不顧慮氣氛了呢? 還是參加舞會被陌生人擁抱其實是一種交友禮儀呢? 她覺得好可怕,胃不停翻涌的想要乾嘔。 她想要逃,又覺得不適合逃得太過明顯,這個人是同班同學,以后要面對還尷尬著呢! 同學越抱越緊,整個人貼了上來,頭顱倚靠在她頸邊,氣息漸漸重了起來,她止不住全身發(fā)抖。 「副班長你還冷呢!也是,這天氣就穿個小洋裝能不冷嗎?」他一邊說,一邊擁著她的雙臂于胸前,用體溫為她取暖。 有些浪漫的橋段,不是心中那個人做的話,就只能是噁心了。 自救不成,她幻想著能有個人來救她。 就像偶像劇中的男女主角總是能有各種奇蹟式的相遇,也總能在最危機的時刻挺身而出。 只是她昂首向四周尋尋覓覓,光線昏暗至極,真實世界的男女主角沒有自帶光芒,沒辦法從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彼此、找到彼此。 好不容易捱到慢歌結束,來到了快歌,臺下團康玩的是大波浪。就是中間一排彼此搭肩隨著音樂向前后擠。 同學又藉著保護之名,將她抱得很緊,像是他如果沒有出手相救,麥星婷就一定會沉入無底的深淵中。 事實上也是,她早已被恐懼吞沒。 從未想過居然是這種事能讓她手足無措。 人龍在歌曲高潮時出現(xiàn),彎彎繞繞的終于到了麥星婷的面前,對她來說,是看到一道希望的曙光,也是可以拯救這個夜晚的最后機會。 人龍的尾端居然是連健皓,他被牽著到了她眼前。 「牽好?!顾闹苈曇籼常鋵崨]聽見他的聲音,但看著他的嘴型,腦袋里就會自動補好他溫柔的聲音細細安撫著她。 連健皓在那一瞬間對她伸出了手,麥星婷也掙脫了同學的擁抱伸手試圖握住…… 就差那么一點點,指尖與指尖的距離只差了幾毫米。連健皓被人龍拉走,麥星婷的雙手再次被包裹在他人懷抱中,彼此又各自淹沒在人海里。 快歌結束,抒情歌的前奏響起,緩慢悠揚的鋼琴樂音,讓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幾滴淚水,無可奈何的滑落下來。 身后的同學問她:「這首歌是那么讓人感動的嗎?」 而她沒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