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里，聽到了很多的永遠、一直、一輩子。

    『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我會等你一輩子?！?、『我會一直喜歡著你?！?/br>
    這三個與永恆相關(guān)的詞匯，都是不負責(zé)任的。

    沒有人保證自己的永遠能有多久。

    隨意立下的承諾就像是合約上面述明無期限，倘若世界末日，人活不全了公司自然都倒閉了，拿著那樣的合約又有誰會真正作數(shù)？

    學(xué)校的老師應(yīng)該感觸最深了。每學(xué)年的孩子們都會這樣立下豪語，他們都是真誠的，至少在這個當(dāng)下是的，只是畢業(yè)過后各奔東西的大有人在。

    他們的感情很純粹，不認為未來有什么能隨便將他們沖散。等沖散之后，那樣的濃烈感情早就稀釋了，也不重要了。

    但是感人的話語，就要夸大點說才會動人，才顯得有誠意。

    麥星婷神情淡淡的，心里帶了點譏諷，但又覺得這樣純粹的心難能可貴。

    她聽著值星官努力地想要把紙條唸完，好像只要唸完大家的愿望就都可以實現(xiàn)一樣。

    最后一張紙條做了壓軸，卻讓她徹夜難眠。

    孫瑞、商嫣和麥星婷同睡一個帳篷，孫瑞女俠早早睡下了，一動不動就待在睡袋里，聽說她只要一入睡，就算身邊開起了派對她都不會醒。

    商嫣早早就做好要跟麥星婷聊一整晚的準備，難得一次的校外教學(xué)，晚上要是睡著的話就不浪漫了。

    「獨一無二的存在，你們現(xiàn)在進展如何？」商嫣一開口就是這個，八卦王當(dāng)之無愧。

    麥星婷和商嫣把睡袋壓在身子下，趴著相靠著頭，小腿煩躁的在空中擺動。

    「你看來如何？」麥星婷也無法解釋他們之間的狀態(tài)，所謂旁觀者清，說不定就清到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的那張壓軸是連健皓寫的，他說自從見到麥星婷的第一眼起，就明白他們會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存在。

    沒說永遠，沒說喜歡，沒說愛，卻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存在。

    聽到的當(dāng)下麥星婷應(yīng)該是開心的，人的一輩子可以喜歡過很多人，甚至可以愛過一個又一個，但是獨一無二就是只有一個才叫獨一無二。

    可是獨一無二又怎么樣呢？

    能否是那些眾多的喜歡之一、或在愛了又愛的名單里？她越來越不敢確定。

    「在外人看來嘛！你們早就是公認的模范情侶了，誰還會懷疑？」商嫣抬起一隻腳，把麥星婷晃動的小腿壓住。但即使這樣也止不住她內(nèi)心煩躁。

    「那你還問？」麥星婷抬眼看商嫣。

    「這還不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是假戲真做嘛……然后說服著彼此還在戲里面，真是有夠古怪的。」商嫣微微皺眉?！敢勒者@個局勢，也沒有什么強而有力的反派出現(xiàn)??！你們不是早該送入洞房了嗎？」

    麥星婷白眼看她。

    「問題到底在哪里？」白眼翻久了有點累，麥星婷低下頭趴在自己相疊的手臂上，像在問商嫣，又像在問著自己。

    「或許他是浪漫派的，沒有適當(dāng)?shù)臅r機不會主動出擊。等到萬事俱全的時候再給你大大的驚喜?！股替逃痔祚R行空的胡扯。

    麥星婷自認為是了解連健皓的，他雖然有時候會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舉動，有時候也的確相當(dāng)浪漫，可是她莫名的就覺得不是這個原因。

    很難解釋，那是全世界我最了解這個人的一種直覺。

    「或許他有自己的顧慮?！果溞擎弥皇钦f出了猜測，卻有些苦澀。

    「看來弄懂這怪傢伙在想些什么是第一要務(wù)?！股替谭治鲋?，然后在腦內(nèi)制定著計劃。

    麥星婷緩緩地點了頭。

    「可是他要是那么輕易地就把自己在想些什么全盤托出，你們也不會迂回了那么久?！股替贪欀祭^續(xù)分析道。

    麥星婷點點頭。

    「『你們得有一個混沌，才能產(chǎn)生一個跳舞的星』查拉斯圖特拉如是說。我的要務(wù)，就是替你們產(chǎn)生這樣的混沌。」商嫣對文學(xué)有種要命的情懷，那就是不管用在哪里合不合適，都要把能用的名言全都拋出來。

    宇宙本是混沌，要經(jīng)歷過那樣的荒蕪，才能旋轉(zhuǎn)撞裂成現(xiàn)在星球的面貌。他們需要一場混沌，才能去除掉雜訊過多的外殼，看清彼此最真實的模樣。

    「怎……怎么做？」麥星婷萬萬沒想到竟然有一天她必須為了這種事情煩惱著，也沒想到在別人眼里一向清醒的她，現(xiàn)在必須像個好學(xué)的孩子般祈求著老師能給出個正確解答。

    「要是在電視劇里，不管是古裝還是現(xiàn)代，第一解法就是好好的大醉一場，第二解法就是想盡辦法把男女主關(guān)在一個沒有其他人的空間，最好要有點可能永遠都出不去的那種危機感。然而最佳解法呢……就是融合以上兩者，在一個獨立密閉空間關(guān)著兩個醉酒的人兒，一來二去，心中有什么不舒坦的，也都舒坦了。本來成不了的，也都能成了。」商嫣流利且專業(yè)的說道。

    說是這么說，但現(xiàn)實又不是電視劇。

    要製造這樣子的情境而不留痕跡實在太困難了，劇中情節(jié)也都是刻意設(shè)計的命運使然。然而命運已經(jīng)坦然的與他們表達多次，他們之間的緣分，別太期待，更別隨意揮霍。

    「看麥星婷同學(xué)現(xiàn)在的神情已經(jīng)失去信心。像是比賽短跑的人們，就應(yīng)該要盯著終點看而不是瞻前顧后的。你以為你佔盡了優(yōu)勢就可以掉以輕心嗎？你以為只要相愛就已經(jīng)踩到終點線的邊緣了嗎？你現(xiàn)在要防的，不是自己會退后，而是終點線自己越跑越遠……」商嫣明明是在鼓舞士氣，卻自己說的越來越玄乎，要是細細問她，她一定也解釋不出個什么。

    「沒有，我有信心?！惯@個時候只要好好敷衍她就是了，麥星婷口不對心的說。

    「來，跟我大喊，拿下他！」商嫣握起拳頭往身前一擺，那是競選的政治家常用的手勢。

    「喊什么？就算孫瑞吵不醒，帳篷外全部都是人?！果溞擎玫伤?/br>
    「那小聲喊?！股替躺陨酝俗?。

    于是她們兩個女孩坐起身來，擺好了手勢，也小聲地唸了口號。

    有點好笑，有點荒唐。

    不得不說商嫣在這方面的腦袋動的真快，要是有鬼點子這種科系的話，她大概可以連跳好幾級直升博士。擬定了計畫，藉著她的溝通技巧和運用玲瓏的本事，計畫有半數(shù)能成。

    接下來就都得看麥星婷的了。

    說完計畫之后興致也歸于平靜，夜?jié)u漸深了，她們平躺著盯著烏漆墨黑的帳篷頂部。

    「星婷，我要跟你說一個故事?！拱察o了很久，商嫣突然出聲讓她有些意外，她們居然都還沒有睡。

    「請說?！褂袀€睡前故事也還不錯，最好可以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免得這整個夜里反覆重播著看著他的每個瞬間。

    「從前從前有個小女孩叫做商嫣，她國小的時候跟大家都玩得很開心，也不會去管別人到底是男生還是女生，也不知道什么喜不喜歡誰。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班上的女生開始流行說起誰喜歡誰，接著男生也開始討論了起來。問他們喜歡到底是什么感覺，他們根本也說不清楚?！股替唐骄彽卣f著，真的有幾分說床邊故事的感覺。

    「嗯?！果溞擎貌辉腹适峦Ｏ?，但也不愿打斷故事的進行，于是用簡單的音節(jié)來表示自己仍在聽。

    「然后有一天，商嫣小朋友的好朋友突然跟她說：『我覺得那個男生好像喜歡你耶！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可是商嫣根本沒什么注意過那個男生，但被別人說一說就漸漸在意了那個男孩，然后有一天商嫣就在好朋友的鼓動下，鼓起勇氣去問那個男孩到底喜不喜歡她。」

    商嫣自己笑了兩聲，不帶難過或?qū)擂巍?/br>
    「結(jié)果男孩就說不喜歡她。商嫣知道好朋友是真心想要幫她，也期待著她能夠談個戀愛，因為最近好像特別流行這個?！?/br>
    「聽到男孩的不喜歡后，她好像也沒有特別傷心，但好像要演一下傷心才是正常的，于是她不吃了兩天的中餐。」

    「接著，過了不久，那個好朋友又說她覺得另一個男生也喜歡商嫣，好朋友這次還很誠懇地列出男孩的種種行為來佐證她的推測。商嫣一樣不怎么注意那個男生，卻因為好朋友一說再說，又莫名在意起來了。商嫣以為自己好像也喜歡上了人家，但這次她并沒有那么魯莽的直接去問別人有沒有喜歡她。她採用一個迂回的方式，叫做：『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訴別人喔！』的方法，聽說這樣傳播速度是最快的。很快就傳遍了學(xué)校，那個男孩也聽到消息。他有天就直衝到商嫣的面前，跟她說：『你為什么要問的全校都知道，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我不就好了嗎？』于是商嫣點了點頭，乖乖地問：『所以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他說。」商嫣學(xué)著男孩那個決絕的口吻，麥星婷不小心笑了出來。

    「所以這個故事告訴了我們什么呢？」商嫣用認真的口氣說著。

    「一不小心就失戀？」麥星婷問。

    商嫣深沉的說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门笥训脑掚m然真誠，雖然都是為了我們好，但她說的未必就是真理啊?！?/br>
    「你是在打預(yù)防針嗎？」麥星婷又笑歪了。

    「但不管成功或失敗我都會陪著你的，就如同那個好朋友一直陪著商嫣一樣。反正要是他敢負你，我們就給他套布袋，揍爆他，然后把他丟到山上……」

    接著一整晚，她們都在討論該怎么棄尸，鉅細靡遺，毫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