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間，大一上學期已經(jīng)來到尾聲，期末考結束之后大多數(shù)的學生都已經(jīng)準備回家過年，而我則屬于少部分不回家過年的那一邊。

    期末考結束的這天晚上，我間間沒事做，陪準備回彰化的曉飛去車站搭車。每年這個時間點，車站的人就會特別多，車站里感覺幾乎都是準備返鄉(xiāng)的人潮，特別熱鬧吵雜，只是這樣的畫面看在眼里對我而言感覺特別寂寥。

    「你今年不打算回家過年嗎？」坐在身邊的曉飛問，他揹了一個后背包，腿上放著一個外出用的行李袋。

    「我們家已經(jīng)多久沒過年了，有沒有回去根本就沒差?！?/br>
    在mama離開之后，過年的氣氛就從我們家消失了。對我和那個人來說，過年這個節(jié)日跟平日根本沒什么兩樣，我們都是各做各的事。

    「那你哥呢？今年一樣回你媽的娘家那邊嗎？」

    「嗯，他今年還是一樣?！刮艺f，心里有點失落。我本來以為我好不容易來到臺北了，哥哥過年期間會至少在臺北多待一天陪我，但他還是和往年一樣要回mama的娘家過年。

    自從哥哥去臺北讀書那年開始，他就再也沒有回家過年了，他都是去mama的娘家過年。記得小時候的某一年我曾經(jīng)跟著他一起去過一次，但有了那次經(jīng)驗之后，我就告訴自己再也不要去那個地方，mama娘家對我的不友善太過明顯，那個家的每個人對我都是表現(xiàn)出極度不歡迎的態(tài)度，不過想想也是，畢竟我和他們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對他們而言我就是一個外人，再加上我親生mama的關係，我?guī)缀蹩梢哉f是他們的仇人，他們沒有直接趕我出去就要謝天謝地了。

    「你一個人在臺北會不會無聊？」

    「不會啦，我還有幸運草那邊可以去，老闆說他們只休到初二而已，初三我就可以上工了。」我笑著說。

    去幸運草打工可以說是上大學以來做過最正確的決定，要是沒在那里打工，我的生活肯能會遜色許多。倘若不是老闆他們過年需要休息，不然我真希望能每天上班，老闆還說他從沒看過像我這么認真的工讀生，我不敢告訴他我只不過是沒地方去而已。

    「那除夕到初二這幾天你該怎么辦？」他皺起眉，停頓了一下，有些遲疑地問：「還是我留下來陪你？」

    「拜託不要！」我立刻搖頭拒絕，「要是你留下來的話，你媽絕對不會讓我過完今年過年。」

    要是被他mama知道他為了陪我留在臺北不回家，我一定會被她殺頭。

    他歛下眼，沒有說話。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說得太直接，氣氛忽然變得有點尷尬，「啊……對不起啦曉飛，我沒有要說你媽壞話的意思，我只是說得實話實說……不對不對，我在說什么??？」

    「我不在意這個?！顾麚u搖頭，抬眼看我，「我只是在想……我什么時候才能不在乎我媽的想法做我想做的事。」

    他輕描淡寫的說著，明明說話語氣和聲音很輕很淡，像是不帶任何情緒，可是我聽了卻覺得好難過好不捨。

    打從我認識曉飛開始，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依照他mama的規(guī)劃在走，不論是讀哪一所學校、唸哪一個科系，甚至學校之外的課外活動都必須經(jīng)過他mama的同意才行，幾乎沒有自己做決定的空間。有時候我都會想他之所以總是表現(xiàn)得這么沉穩(wěn)內(nèi)斂，應該都是長期逆來順受造成的性格。

    「你現(xiàn)在就可以??！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偶爾叛逆一下也不錯?！?/br>
    「可是，她知道我所有的考程?！顾D了頓，「就像你說的，要是我這么做她一定又會誤會你，我不想害你被罵，也不喜歡聽到她說你的壞話，你又不是什么壞孩子?！?/br>
    「唉唷，你就是老是想我會怎樣才會綁手綁腳的，我跟那個人吵架都沒有在想這些的，想講什么就說什么?！?/br>
    他輕輕笑了起來，「突然有點羨慕你?！?/br>
    「沒什么好羨慕的，因為你也可以。」我說。

    他沒說話，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而我心里的矛盾糾結多了幾分。

    其實，每當我這么鼓勵曉飛的時候心里都會很矛盾，他所承受的那些來自父母親和家庭的壓力不是我能理解的。儘管我常常很希望他能多表達自己的想法或是嘗試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在心底多少還是會擔心要是他真的這么做之后必須承受的不被諒解。

    我真心希望他能快樂，但更打從心底的不希望他的快樂會帶來更龐大的壓力。

    候車時間沒有太久，沒多久發(fā)車時間就要到了。

    他拎著行李袋站起身，「芮恩，你在臺北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要吃飯?！?/br>
    「放心，我絕對不會讓自己餓到的?！刮腋酒鹕?，朝他揮揮手，「開學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帶伴手禮。」

    他愣了一下，隨后笑了出來，一如往常的宛如微風一樣輕的淺笑，他帶著笑的表情有點無奈，「我是要回家，又不是去旅行?！?/br>
    我笑了笑，眼看他就要離開，心中忽然感到一陣不捨，我忍不住伸手抱住他，這瞬間，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他低沉的嗓音隨后在耳邊響起，「怎么了？」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有點捨不得你走。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在沒有你的城市過年?！刮以谒媲肮贿€是藏不住心里話。雖然嘴上說已經(jīng)習慣不過年了，也總是說我討厭回那個不像家的地方，但這還是我頭一次沒在自己的家鄉(xiāng)過年，在沒有曉飛的城市過年，在象徵團聚的節(jié)日里離開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獨自一人還是會感到惆悵和寂寞。

    耳邊沉默了幾秒鐘，他的聲音輕輕傳來，「別擔心，這是第一次，也會是最后一次?！?/br>
    「咦？」我愣了愣，放開手，拉開和他之間的距離，看著他問：「什么意思？」

    他沒解釋，只是說：「我差不多該走了，我們開學見?！?/br>
    開學見嗎？以前最喜歡放寒暑假了，但現(xiàn)在卻覺得這個假期會是一段很漫長難熬的日子。

    這些話我憋在心里不打算說出口，只是點點頭，「嗯，你回家路上小心?！?/br>
    他淡淡說了一聲再見，隨后便轉(zhuǎn)身往駛進轉(zhuǎn)運站的客運走去。目送他逐漸走遠的背影，心中的惆悵越來越強烈，明明只是一個寒假而已，但我怎么覺得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感覺自從來到臺北之后情緒變得特別敏感了。

    我無奈垂下肩，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好笑。此時，原本正直直往前走的曉飛忽然回過頭，我不禁愣了一下，他看著我輕輕一笑，然后在耳邊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有事隨時打給我?！刮铱匆娝米煨瓦@么說著。

    隨著他的嘴型變動著，周遭的擁擠吵雜彷彿漸漸沉淀下來，人來人往的人潮似乎也跟著放慢了腳步，就算沒聽見他的聲音，但我好像依舊能聽到他用沉穩(wěn)低沉的嗓音在對我說話。

    他放慢了周遭的時間腳步，卻加快了我的心跳速度。

    獨自一個人會感到寂寞，可是他卻總是有辦法填滿這份空虛，讓我知道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只要我想就能輕易找到他，就像他一直都在我身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