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流浪的終點(1)
「曉飛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刮冶傅乜粗诓〈采系臅燥w,他的右肩還佩戴著肩部固定器。 「我沒事,只是麻醉還沒退,現(xiàn)在還不太能動而已?!箷燥w說,表情平和,看起來跟平時沒什么兩樣,完全看不出來才剛動完手術沒多久。 曉飛因為從圍墻上那用力一摔,再加上又要承受我的重量造成他肩關節(jié)嚴重脫臼,背部還有許多挫傷。我不知道那時候他是怎么忍住那么劇烈的疼痛,當下和他說話時我完全看不出他的異樣,而且還有辦法安撫我,結(jié)果被我拖了多久,導致他沒有及時去醫(yī)院治療,時間一拖長讓受傷的地方更嚴重,弄得必須要開刀處理才行,之后還必須要持續(xù)復健,避免留下后遺癥。 「可是你……」我越想越愧疚,如果當時我能再敏銳一點就好了。 「不用擔心,我的傷只要好好休息,然后定時復健就能恢復正常,但要是你真的因為一時衝動跳下去就什么都來不及了。沒有什么事比你的生命安全更重要了?!?/br> 儘管他這么說讓我很感動、很窩心,可是卻依然無法減少我的愧疚感。他還這么年輕,萬一留下什么后遺癥,他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辦? 「別露出那種表情,這樣搞得我好像傷得很嚴重一樣,害我覺得更痛了。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的話,以后就不要再做出會讓我擔心的事了?!?/br> 我看著他一會兒,輕輕點頭,「我知道,我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那就好。」他莞爾,輕嘆:「我可沒辦法保證每次的直覺都那么敏銳?!?/br> 直覺?我想起那天他有提到眼皮在跳的事,不禁好奇問:「所以,你那天真的是因為單純眼皮一直跳才來找我?!?/br> 「嗯,現(xiàn)在想想也很不可思議,那天我眼皮真的狂跳,跳到我很不安,而且不知道為什么我就一直想到你,所以想說沒事去看看你也好。誰知道齊恩哥出了那么大的事?!顾チ俗ヮ^發(fā),表情變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偶爾稍微迷信一下也不是什么壞事?!?/br> 關于和哥哥發(fā)生的那些事情,之前我都沒有跟曉飛提過,我知道他很忙,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讓我的家務事去影響他,而且我本來也有自信覺得自己可以獨自面對這一切,但后來我才明白我把自己想的太強大了,我根本沒有承受這一切的抗壓能力和足夠的心理素質(zhì)。 如果沒有曉飛及時出現(xiàn),我現(xiàn)在恐怕連后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曉飛,真的很謝謝你?!?/br> 「謝什么?謝謝我迷信嗎?」他反問,語氣帶了一點笑意。 「我在跟你說認真的,你還跟我開玩笑?!刮覠o奈地說,突然意識一點不對勁,這一點都不像是他平時會說的話,我立刻反問:「不對,你是李曉飛嗎?那個比誰都還認真的李曉飛什么時候會跟我開玩笑了?」 他輕輕一笑,「聽到你這么說我就放心多了?!?/br> 「咦?」 「會這樣回我的你才是我認識的沉芮恩,愁眉苦臉的樣子一點都不適合你?!顾粗遥还苁钦Z氣還是眼神都很溫柔。 呼吸頓時一滯,心跳像是跟著漏了一拍,胸口隨即傳來了躁動。 難不成肩膀受傷還是開刀動手術會讓人改變個性嗎?他什么時候開始會講這種特別讓人心動的話了?還是該說是我太容易因為他而動心? 我歛下眼,暫時避開他的視線,心跳頻率沒有因此緩和,胸口依舊炙熱不已。 我想……心跳之所以會加快的原因應該是后者吧。 其實,對于曉飛,除了感謝和依賴之外,我還有太多的感情無法對他訴說,經(jīng)過這件事情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不只是依賴他而已,還很喜歡他,不是單純對朋友的喜歡,而是會心動的喜歡。當我察覺到這份喜歡時,我并沒有太驚訝,反而覺得很自然,也很理所當然,彷彿這份心情已經(jīng)在心底存在了好久,只是過去都因為習慣性依賴讓我忽略了喜歡的心情。 我總是因為曉飛而感到幸福,因此同樣的,我更希望他也能因為我而感到幸福,可是現(xiàn)在的我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去為他帶來幸福,我只會害他受傷,這樣的我要怎么把這份喜歡的心情向他坦承? 「李曉飛!」 忽然間,病房的門口傳來了一道近似尖叫的女生聲音,一聽到這聲音,我不禁愣住。 不會吧?這個聲音不是…… 我回頭一看,果然是曉飛的mama。她滿臉怒氣,正氣急敗壞地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還沒走到床邊,她的高分貝嗓音又傳了過來,「你去干什么大事了?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子?」 聽見她充滿責怪的質(zhì)問,我頓時感到心虛。 「媽,這里是醫(yī)院,有其他人在休息,小聲一點好不好?」曉飛一臉無奈。 說真的,有時候我都會很納悶情緒總是容易激動的曉飛mama到底怎么有辦法教出像曉飛這么冷靜又內(nèi)斂的小孩。 「你還有膽敢叫我小聲,來臺北之后翅膀就硬了是不是?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大人是不是?」她走到床邊,也不管他有傷在身,她忽然就往他的右肩連拍了幾下,曉飛立刻皺起眉,我正想出聲阻止她,但她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繼續(xù)質(zhì)問:「你受傷住院的事為什么不跟我說?現(xiàn)在是怎樣?當我這個mama不存在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這件事?」曉飛問。 「要不是敏雯打來說你要申請住院保險這件事,你還要隱瞞我多久?要不是我今天馬上趕來臺北,你什么時候才要跟我說?這么嚴重的事怎么可以不跟我討論,自己擅自做決定,你以為你十八歲就是大人了是不是?」她像把機關槍一樣劈哩啪啦的罵個不停。 我就是特別害怕她這點,只要一啟動開關,罵人的話就會停不下來。 「老天,而且怎么還是右手?你有沒有問醫(yī)生,以后能不能寫字啊?會不會有什么影響?。磕阋院笠趺纯荚?、要怎么工作啊?」 我聽了有點生氣。 怎么都這種時候了,她還在關心將來考試工作的事?這種事會有比曉飛的身體健康來得重要嗎? 我很想這么問,可是害他受傷的人是我,我根本沒有資格這么問。 只不過,曉飛像是早就習慣似的,他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像是沒聽到她說的這些話,自顧自地低嘆:「我明明就拜託敏雯阿姨不要說的?!?/br> 「你還敢拜託她不要說?你二十歲之前我都還是你的法定代理人,你的事我本來就有權(quán)知道!」她繼續(xù)提高音量,「你真的是越來越大膽了!一定是臺北之后沒有我管就學壞了。」 我很想告訴她,曉飛這么自律的小孩要學壞的機率比我中樂透還低。 就像是聽到我心底的咕噥聲,她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我,雙眼頓時睜大,好像到現(xiàn)在才察覺到我的存在一樣,我愣了一下,頓時感到心虛,扯了扯嘴角,跟她打聲招呼,「阿姨好……」 「沉芮恩又是你!」她指著我,咄咄逼人:「我就知道我們曉飛跟你在一起絕對沒好事,他會受傷是不是跟你有關係?」 她現(xiàn)在情緒正激動,我知道要是點頭承認她一定會更生氣,而且我絕對會被罵得更慘,可是我無法說謊,只能老實點頭,低頭向她道歉:「阿姨,對不起,曉飛都是因為要救我所以才──」 話還沒說完,一道灼熱的疼痛在太陽xue的位置迅速蔓延開來,緊接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暈眩感,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zhuǎn)。我愣愣抬起頭,看見她半舉在空中的右手,瞬間和頭上的疼痛有了連結(jié),我這才意會到那隻手剛才是落在哪里。 「又是你又是你!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把曉飛害成這樣?他要是有什么后遺癥,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嗎?他跟你這種家庭亂七八糟又沒前途的小孩不一樣!」 心臟頓時一陣緊縮,眼眶隨即發(fā)熱了起來,我低下頭,看向不知在何時被我摳得七零八落的指甲,這個習慣我果然還是改不掉。我咬緊下唇,拼命忍住不想讓眼淚流出來,然而視線中的斑駁指甲卻不受控制的漸漸變得模糊。 被曉飛mama打不會讓我想哭,可是一聽到她所說的責任兩個字卻讓我控制不了想哭的衝動。 是啊,像我這樣的人拿什么去負起曉飛未來的責任?我能好好活下來是一瞬間的事情,可是曉飛所受的傷卻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