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無逾我墻
千燈夜會后,秦徵回到家中就躺下了。正要睡過去,腦子里突然閃過一件事,猛地睜眼。 完蛋,他沒和鄭桑約定具體時間…… 因為這個失誤,到那天秦徵只好一大早就上山。 九月初十,深秋將去,萬物蕭瑟。上次看時還金燦燦的銀杏樹,已經(jīng)落光了葉子,徒留一根根禿了吧唧的樹杈子。 秦徵站在樹下,吹著冷風,等了快一個時辰,還沒等到鄭桑。秦徵有點不耐煩,也實在凍得慌,準備先溜達一圈,暖暖身子。 走到小禪寺后院,秦徵看到上山的小路,想起山上的歐夫子,便決定順路拜訪一番。 歐夫子正在院中慢悠悠地打拳,看到秦徵,有點詫異,“秦徵小友,你今天怎么來了?要不要和我老頭子一起練一練、強強體魄?” 慢拳比快拳難,秦徵跟不來這個速度,打著打著就快了,平白擾了歐夫子的節(jié)奏。于是秦徵搖頭婉拒,說:“我是來向夫子討口水喝的。” 身體沉浸在悠緩的運作中時,動作語氣都會變慢。歐夫子慢慢地點頭,慢慢地說:“好……好……好……希聲,給秦徵小友看座請茶。” 被稱作希聲的正是那個話少本事大的少年,秦徵覺得這個名字很貼切,大音希聲。 秦徵接過熱茶,和希音道謝。希音只是點頭示意,仍是一句話沒有。 好冷的少年啊,秦徵尷尬地喝了口水。 見此,歐夫子微微一笑,寬慰道:“秦徵小友莫怪,希聲不會說話?!?/br> “不會說話?”秦徵喝茶的動作一頓。 “他是個啞巴,不會說話。”這個不會,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無心之中戳中別人的私密與痛處,秦徵只覺得窘迫,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呃了半天,強行扯開了話題,“夫子不是鑄劍嗎,這里怎么沒有劍爐之類的?我上次來就覺得奇怪了?!?/br> 年輕人的心思,一點一滴都寫在臉上。歐夫子知道秦徵很不自在,停下練拳,和秦徵坐在一處喝茶聊天,“劍爐在后崖,熱得慌,可不是人能住的地方?!?/br> “夫子不用看著嗎?” “寶劍已成,只差最后一環(huán),需得耐心等待。” “哪一環(huán)?” “天時、地利、人和?!?/br> “什么時候才能天時地利人和?” “不可說也,不可說也?!?/br> “這么玄妙?”如果是別人和秦徵這么說,秦徵一定覺得此人裝神弄鬼,“那要是一直沒有,就一直等著?連個頭都沒有?!?/br> 人到歐夫子這個年紀,有今朝沒明日,也就沒那么在乎時日之長短了。歐夫子比了個五,“老夫替前越王鑄的那柄劍,用了五年。替秦王鑄的這柄劍,不會短于這個數(shù)?!?/br> 這個不會,是不想,還是不能? “怎么感覺聽起來不是鑄劍,是攀比,”秦徵半開玩笑地說,“五年鑄一把劍,一輩子能鑄幾把?” “人活一世,能有一件事流傳千古,已經(jīng)夠了。” 一柄七星劍,足夠世人銘記。 秦徵只希望,自己也能做成一件青史留名的事。 從歐夫子處下來,秦徵又去銀杏樹下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鄭桑。他拉著一個經(jīng)過的小僧,問鄭家可曾上山參拜,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也許鄭桑還沒來赴約,也許他們已經(jīng)錯過。 現(xiàn)在秦徵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xù)等,二是主動去找鄭桑。 恰好,秦徵不喜歡坐以待斃。 他問了鄭家二娘子的廂房在何處,二話沒說,翻墻過院。 在房中抄經(jīng)的鄭桑突然聽到窗戶敲動的聲音,起身開窗,冷不防一個人影跳出來,把鄭桑嚇個半死。 鄭桑正要叫,被那人眼疾手快捂住嘴。 “是我!”秦徵輕聲說。 鄭桑微怒,甩開秦徵的手,“你搞什么!被人看見怎么辦!” “沒人看見?!鼻蒯缭谶@方面的異常自信。 “你怎么進來的?”外面有人守著的。 “翻墻啊?!鼻蒯缋碇睔鈮训卣f,又十分自然地從窗戶翻了進來。 “翻墻?”鄭桑要被他氣昏過去,連忙關上了窗戶,“不是說在銀杏樹下見嗎?” 秦徵頗有怨念地說:“我等了你快一個時辰呢,冷死了,你不來只能我來找你了?!?/br> “你騙鬼呢,我去了,沒看到你?!?/br> “那會兒我走開了?!?/br> 其實說到底,是兩個人的疏忽,才變成你等我我等你的局面,可翻墻鄭桑是絕不認可的,冷冷地嘲道:“尾生抱柱而死,你才等一個時辰也好意思說?” 尾生與心愛的女子約定橋梁相會,久候不至,水漲,乃抱橋柱而亡,堅守信約。 而秦徵只覺得尾聲不知變通,“尾聲等的是誰,我等的是誰。你還想我為你抱樹而死?” 他的語氣是何等的輕蔑,何等的目中無人。她哪里不好,傲人的姿色,貼心的溫柔,只要她愿意,她都可以給。在他眼中,卻都不值一提,不值得他為之駐足停留。 虧她熬了這么多天給他補衣服。 鄭桑氣不過,拿起早早準備好的錦盒,一把扔秦徵手里,自己回到桌案邊繼續(xù)抄經(jīng),“拿去!” 盒子里放著他的戶籍書,下面是他那件衣服,方方正正折好收在里面。 秦徵取回戶籍書自是開心,卻感覺鄭桑神情不對,湊到鄭桑跟前,明知故問:“你生氣了?我等了你那么久都沒生氣,你生什么氣?” “沒有?!编嵣S昧Φ剞菽?。 秦徵眼睛直溜一轉,好心提醒,“字寫錯了?!?/br> “……”鄭桑真想一管墨灑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