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嵐和花朵
三個人互相對視,仿佛在彼此詢問。 石野走向大門,稍頓,做了一個簡單的思考,拉開了大門。 眼前的姑娘妝容精致,眉眼清晰,黑色的發(fā)絲一絲不茍地梳到腦后,五官閃耀著青春的力量,眼神帶著侵略感,冷峻嫵媚,深紅的唇彩使唇部飽滿性感,絲質(zhì)的吊帶垂在兩肩,挺立的胸部在玫瑰金的絲質(zhì)吊帶下若隱若現(xiàn),突起的兩峰是不受拘束的海星,隨著風(fēng)波自在搖曳。 石野立時甚至都沒有認出這是花朵。并非容貌有了多大改變,只是眼前的她完全不似一個十八歲的少女,更像是一個風(fēng)姿卓越性感飽滿的成熟女人,眼神中的占有和yuhuo熊熊燃燒,咄咄逼人。 石野被眼前的花朵驚得不知該做何感想,花朵在他眼里一直是個青春多愁的少女,是個憂郁而有些魅邪的女孩兒,處在一切生命的源頭,可憐可慕不可褻瀆。然而眼前的女人帶著噴薄的火和隨時可以焚燒一切的破壞力,是不容小覷、無法回避的猛獸。 “花朵……你……”石野沒有讓花朵進屋,呆呆地望著眼前陌生的姑娘,輕喚出聲。 花朵瞬時落下淚來,望著石野就像望著久別的愛人,大顆大顆的淚向外涌出,似有萬千委屈也道不出來。石野見狀更是手足無措,一切都太突然了,夏嵐、花朵,石野的內(nèi)心裝不下那么多的突如其來,也無法立時捕捉到兩個女人深邃的內(nèi)心,她們似乎都帶著巨大的傷痛攀附著石野,那些柔軟、優(yōu)雅、青春、躁動、無稽而摸不著頭腦的言談,一片一片關(guān)于母女二人的回憶,此刻都像利爪深深陷入石野身體的各個部位,胸、臂、背、腿、腹,它們都在流血、忍受著刺痛,石野感到腹部一陣絞痛,巨大的悲傷隨之淹沒了他,從什么時候,我的生活陷入了一片混沌和扭曲,石野憤慨的想著,絞痛步步緊逼,這難道是一場陰謀嗎?他疼得皺起了眉,躬身向前?;ǘ溆蚴氨ё∷?。石野在靠近花朵的一瞬,感受到來自花朵的呼吸,潮熱的空氣從花朵的口中輕吐出來,帶著花朵身上獨有的氣息纏繞著石野的左側(cè)臉頰。 “石野,我想你,我愛上你了!”花朵的嘴唇湊近石野的左耳,帶著溫?zé)?,卻無比清晰。 石野感到自己已經(jīng)脫離身體,他的身體變得燥熱,每一個毛細血管都在擴張,而靈魂卻焦灼痛苦,這巨大的反差讓他一陣眩暈,下意識一把推開花朵,像一灘虛弱的泥巴靠在門邊。 夏嵐和路明聽到響動趕忙跑了過去。門外是夜色中的火,臉上掛著淚痕,門邊是癱軟的泥,空洞虛弱。路明沖過去把石野扶進屋來。 “花朵,你怎么來了?”夏嵐看著眼前女兒的樣子已經(jīng)淚如雨下。 “這話該是我問你吧!”鄙夷和冷漠瞬間浮在花朵的臉上,邊說邊走了進來。 “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家里,自己跑到石野這,還有臉問我嗎?”花朵咄咄逼人,像一頭猛獸無所顧忌。 夏嵐也盡失優(yōu)雅和從容,滿臉的淚水混著絕望,像在乞憐地說:“花朵,你為什么那么恨我?我來找石野,是希望他能幫助我、幫助我們!” “為什么恨你?你難道自己不知道嗎?”夏嵐的問題像一枚火柴點燃了花朵的引線,花朵向夏嵐撲來,聲音尖利。 石野從未見過夏嵐如此無助絕望的模樣,似乎只是在短短的幾分鐘,夏嵐又蒼老了,如同走在懸崖邊的人,稍一失神便會跌入亂石荊棘的崖底。那一根牽引著夏嵐跋涉峭壁的繩子搖搖欲墜,也或者那根繩子攥在夏嵐的手中,生死既在繩子,也在夏嵐。 “我不明白?!毕膷拱蟮乜粗ǘ?。 “我們本來是幸福的三口之家。都是因為你!變得支離破碎?!被ǘ鋺嵟乜粗膷?,言語中是冷酷的冰錐。 “為什么是我?是你爸爸,他在外邊有了……”夏嵐從不愿對花朵說起這些成年人的不堪選擇,哪怕是此時,她都感到無法說出口來。 “是的,他是有了第三者,但是你為了保全這個家,爭取過嗎?你是誰,你是夏嵐,你傲立于世,不爭不搶,優(yōu)雅得體,你淡漠得連一句挽留都沒有,父親想回來都回不來!你知道不知道!在你的心里,保持高傲的自尊勝于一切!”花朵冷峻的眼神中充盈進了淚水。 “你在爸爸面前永遠通透得體,熠熠閃耀,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天,但你想過我和爸爸的壓力有多大嗎?我們需要不斷克制自己,約束自己,才能在你的面前同樣保持優(yōu)秀和體面!太累了,我們都太累了!“花朵眼淚奪眶而出。 夏嵐聽著花朵的哭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直愣愣地不知所措,仿佛這一切聲音都來自天外,這是她從未涉及過的人生。 “你說你愛我,愛爸爸,其實你愛的是自己一手打造的虛假溫馨。在他有壓力,有苦衷的時候你做了什么?在他犯了錯的時候你做了什么?家庭、愛,這些和你自我的完整比起來一文不值,你活在自我里,活在虛假里,你的愛;也是虛偽的!“仿佛藏在花朵內(nèi)心的全部情緒和語言此刻爆發(fā)了一樣,一句一句,戳進夏嵐的心里。 夏嵐聽著花朵的控訴,想要辯駁,但感到深深的無力和茫然,她一直堅信的愛、一直守衛(wèi)的信仰、一直為此付出的努力被最愛的女兒全盤否定和批駁,夏嵐活在世上的意義被剝奪。 她的世界隨著花朵一字一字的噴發(fā)而坍塌。從一塊磚到一堵墻,從路到橋,從湖到海,從心臟到血管末梢,都在分崩離析,在一片刺眼的光中,炸裂開,飛濺起煙塵和血rou。她靜靜地坐回到了沙發(fā)上,眼神迷離,若有所思,眼淚干巴巴地往下淌,濡濕了前襟。 “還有在西藏時你對石野就產(chǎn)生了感情,你以為那時的我看不出來嗎?你有什么資格不原諒爸爸有了第三者?你在心里早于他背叛了這個家!“花朵話鋒一轉(zhuǎn)提起了石野,聲音變得格外嘶啞。 夏嵐聽到花朵提起石野,木然地搖了搖頭,仍舊一言不發(fā)?;ǘ淠樕蠏鞚M淚痕,一陣狂轟濫站之后只剩憤恨、委屈,她喘著粗氣看向夏嵐,似乎想從她那里得到一點點解釋或者回應(yīng)。 夏嵐眼神散亂,如同她的頭發(fā),有幾縷發(fā)絲垂在了眼前,但她似乎并不察覺,或者也無所顧忌了吧。屋子里變得格外沉靜,炮火和硝煙過后死一樣的靜。夏嵐喉頭似乎干裂開,聲音微弱沙啞。 “我以為愛是尊重不勉強。或許我錯了,但你和這個家是我生命的全部。這一點我很肯定?!罢f完,夏嵐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房間,如同一個失魂的幽靈。 夜恢復(fù)了夜的本來面目,清冷、安靜、總有失眠的人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也總有熟睡的人在做夢打鼾,每個人的身體和心靈都趁著夜裸露出來,幸運的人得到修復(fù),不幸的人走入泥沼。夜給了所有人選擇生死的權(quán)力,無比公平,無比仁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