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許你無瑕
對梁映扉而言,晶礦猶如一面鏡子,唯有面對水晶,她才能夠真實的檢視自我的缺陷,輕撫身上一道又一道參差不齊的傷疤。 在一個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里,她會閉上雙眼,調(diào)節(jié)呼吸的頻率,與晶礦進行冥想對話。那些發(fā)病時的痛楚猶如一幀幀的畫面自腦中飛逝而過,他人無心的言論,轉(zhuǎn)瞬間幻化成風(fēng),變成無盡的塵埃,晶礦悄悄吸取了這些日以繼夜折磨著她的能量,掃去了長久堆積在內(nèi)心的云翳。 梁映扉拾起水晶,讓冰涼的晶體一吋吋的滑過她曾經(jīng)痛恨的肌膚,她仔細感受著祂無私的擁抱著她丑陋的軀體,淚水頓時溢滿了眼眶,自此以后,她哭泣的理由再不是因為憎恨。 梁映扉所有關(guān)于水晶的知識皆是來自方虹。對她而言,方虹那小小的攤位,就是她的心靈休憩所。每個假日,梁映扉都會陪著方虹擺攤,有時方虹會放手讓她和客人介紹水晶,唯有談及晶礦,梁映扉能自顧自地說上一整天,接觸的人群多了,她的心境漸漸開闊起來,個性變得明朗活潑,對于病情亦起到了穩(wěn)定的作用,在兩年內(nèi),透過持續(xù)的藥物治療,她的病情已從中度降為了輕度,身邊的人都說她仿若重生了一般。 是水晶解救了她。 正著手收攤的方虹,笑笑調(diào)侃她,「你每個週末都往我這跑,我都覺得我得付你薪資了?!?/br> 梁映扉彎身協(xié)助收拾桌面上的絨布,臉上染了層淡淡的羞怯,「你不要感到有壓力,我只是情不自禁的喜歡水晶而已?!?/br> 方虹停下手邊的動作,聲線蘊著微不可察的愁緒:「只是,從下週起擺攤的事得停止了?!?/br> 「??我要住院一陣子了?!?/br> 梁映扉微怔,抬眸瞅著方虹脣角漫過的苦笑,「??醫(yī)生說,我是肺腺癌末期?!?/br> ? 除了方虹的家人以外,梁映扉是最常到病房報到的親友。她陪著方虹從一頭黑發(fā),一路到經(jīng)過化療之后,帽子不離身的模樣。 但是在梁映扉的眼中,她依然美麗動人。 一次次的化療使方虹的元氣盡失,多數(shù)的時候,都是梁映扉在病榻旁說,她靜靜的聽。 梁映扉撫摸著胸前的白松石墜鍊,一手握著方虹纖弱白皙的手,「方虹,我想要讓更多迷失的人能夠得到水晶的指引。」 方虹聽見她的話,脣角牽起若有似無的弧線,緩緩搖了搖頭,「還未準備好的人,是強求不來的?!?/br> 梁映扉聞言,陷入沉思。 「要怎么知道自己真的準備好了?」 「??唯有身處黑暗的人,才能看清水晶散發(fā)的光芒。你不需要去解釋水晶是什么樣的存在,就像人們從未去質(zhì)疑熾熱的艷陽,皎白的月光。再多的言語,都不及眼見為憑?!?/br> 方虹的身子日復(fù)一日更加孱弱,醫(yī)生表示她的病情已經(jīng)無法透過治療獲得改善,建議接受安寧醫(yī)護減緩生理與心理上的不適,在人生的最后一哩路有尊嚴的離開。 在靜謐的安寧病房里,梁映扉靜靜的握著方虹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些學(xué)校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她不敢松手,她怕自己有那么一天會忘了方虹掌心的溫度。 病榻前的女人緩緩朝她瞧了一眼,用目光示意她往床邊柜看去,梁映扉留意到床柜上擱著的簽字筆和筆記本,匆匆將黑色簽字筆遞到了她手中,自己則替她拿著空白筆記本。 方虹不靈活的手握著簽字筆,筆尖吃力地抵著空白紙,扭曲潦草的落下了四個字,蒼白乾澀的脣抿著熟悉的弧線。梁映扉朝空白紙上瞅了一眼,瞳仁一縮,眼眶一熱,沒能忍住眼角滑落的淚水。 那是方虹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許你無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