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趙柔一直在翻騰，兩人心里都堵著氣，但也都在隱忍。

    吵架，太累了。

    他們以為這一夜堵著這口氣，又要鬧心到天亮。

    結(jié)果，兩人閉上眼，不知不覺睡著了。

    -

    “走，去店里。聽說今天有鰻魚飯。”

    “還有放了整整半根章魚腿的章魚燒，快點(diǎn)，去晚就沒位置了?！?/br>
    “難道只有我去店里擼貓？明明是貓咖，怎么都沖著吃的去？”

    旁邊有一條魚翻白眼，“那你得能搶過那些變態(tài)。店里貓?zhí)倭?，根本擼不到啊?！?/br>
    “只能退而求其次，吃點(diǎn)便宜大碗的正宗海鮮?！?/br>
    “二心可太萌了，叔叔抓螃蟹養(yǎng)你！”

    “看吧！這些人臉都不要的，嘖?！?/br>
    “等會兒出來，一起去撿海膽不？”

    “我去！撿海膽可太有意思了，還能讓店主幫忙做海膽蓋飯！”

    耳邊很吵，謝明華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

    周圍全是會說話的魚類，而他變成了一尾海馬。

    皮膚灰黑，肚子凸起，尾巴長長，游動(dòng)十分緩慢。

    謝明華笨拙地嘗試在水里游動(dòng)，好幾次還無法掌握要領(lǐng)，一抬眼，發(fā)現(xiàn)旁邊有一尾通體姜黃，脊背上布有淡淡米黃色花紋的海馬在注視他。

    說不上來是那一秒的感覺，他脫口而出：“趙柔？”

    姜黃色海馬慢吞吞游到他面前，有些不可置信：“老公？”

    兩人相認(rèn)，都以為在做夢。

    周圍的魚類一直在討論什么小店，并紛紛往一個(gè)方向游動(dòng)。

    謝明華和趙柔尾巴牽著尾巴，跟隨它們，緩慢朝那間店鋪游動(dòng)。

    毛茸茸小店店門大敞，海水被透明薄膜隔離。

    海馬夫婦看到各種魚類用力撞進(jìn)門里，變成人的樣子，驚異不已。

    他們對視一眼，尾巴卷在一起，奮力往門里擠。

    進(jìn)到店里，變回了本來的樣子，只是仍不知道這是哪里。

    有熟客看出兩人拘謹(jǐn)，主動(dòng)打招呼：“你們第一次來？一起的？”

    謝明華牽著妻子的手，點(diǎn)頭：“嗯，這是我老婆，莫名其妙來到這里。老哥，這里是什么地方??？”

    搭話的熟客也驚訝了，立刻笑著跟周圍人說：“來這里這么久，第一次見還能搭伴兒來的?！?/br>
    謝明華和趙柔不解，為什么不能搭伴兒來？

    他們還是懷疑，這里真的不是夢境嗎？

    清美從廚房出來，看到無所適從的夫婦倆，替他們解答了疑惑。

    兩人靠坐在墻邊，旁邊就是貓爬架。

    趙柔眼睛瞪大，觀察著周圍不可思議的景象。

    這是一家開在海底的貓咖，客人是變成深海魚的人類。

    只需上交一些新鮮海鮮，就能在店里擼貓、用餐，胡亂揮霍時(shí)間。

    “為什么我們會來到這里呢？”謝明華喃喃自語，想到早上還要上班，心情就焦急起來。

    趙柔眨了眨眼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既然來了，要不我們也試試放松一下？不用交錢，就能吃海鮮，那些貓咪也很可愛?！?/br>
    自從有了大寶和二寶，兩個(gè)人的生活幾乎全以孩子為中心，生活花銷大幅度朝孩子傾斜，時(shí)間和精力也全都奉獻(xiàn)給家庭。

    每個(gè)清晨和夜晚，疲憊一點(diǎn)一點(diǎn)堆積，壓彎了他的脊背，磨滅了她的活力。

    他們并不后悔做過的選擇，也喜歡自己的一雙兒女。

    只是忽然有個(gè)放松度假的機(jī)會，趙柔有點(diǎn)蠢蠢欲動(dòng)。

    最開始招呼兩人的熟客跟他們透露，來到這片海，著急也沒用，不到時(shí)間，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謝明華猶豫也沒用，擔(dān)心孩子也沒辦法，就如那人所說，他們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辦法。

    徹底放下心里包袱，兩個(gè)人都笑了起來。

    謝明華說：“我看剛才有人點(diǎn)鰻魚飯，你要不要吃？”

    趙柔點(diǎn)頭，摸了摸衣兜，臉色微微一變：“不過我身上沒錢，你帶了沒？”

    兩人都穿著睡衣，謝明華兩兜同樣空空。

    沉默蔓延。

    趙柔望向薄膜外游動(dòng)的海魚，眉心緊蹙。

    可惜他們在海里是海馬，游動(dòng)都困難，更別提捉魚。

    沒錢沒魚，剛才的暢想都是一場空。

    趙柔抬手摸到脖子。

    她習(xí)慣戴一條黃金細(xì)鏈條。

    沒有墜子，就單單一條裸鏈。

    這是她和謝明華談戀愛第三年，她過生日，他送她的禮物。

    那時(shí)還是學(xué)生，都沒什么錢。

    他做兼職，幫人打游戲、送外賣，兩個(gè)月攢了兩千多，買了這條鏈子送她。

    對她而言，這條鏈子比結(jié)婚時(shí)挑的首飾還珍貴。

    謝明華注意到她的動(dòng)作，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這個(gè)別動(dòng)。我來想辦法。”

    幾分鐘后，謝明華笑著回來，手里拎著一串海鮮，有螃蟹有海膽，“我跟那邊幾個(gè)老哥說好，下午和他們一起去撿海膽。他們借了我一些海鮮?！?/br>
    自閉魚類品種不同，有的善于捕食，有的則只能望魚興嘆。

    不過這海洋里的一切都任人取用，善于捕食的自閉魚時(shí)常和不會捕食的魚合作，一起去海里“趕?！?。

    一來可以積攢到毛茸茸小店消費(fèi)的“資金”，二來魚多真的會好玩很多。

    不善捕食的魚類可以采集海草，合作編織簡易容器，或者幫忙攔截逃跑的食材。

    夫婦倆用海鮮換了一份鰻魚飯、一份刺身拼盤、一份章魚燒。

    店里沒多余位置，兩人就靠在貓爬架旁邊吃東西。

    路遙聽說來了一對夫婦，親自上餐，隨意問道：“二位在海里的形態(tài)是海馬？”

    趙柔點(diǎn)頭：“怎么了？”

    第119章 第四間店

    路遙見夫婦兩人穿著睡衣, 背靠透明薄膜坐在地上，有點(diǎn)凄涼, 招呼小姬拿張折疊桌過來, 挨墻支上。

    她放下餐點(diǎn)，才抬頭說：“來這里的客人大多是一個(gè)人，像你們這樣結(jié)伴來的還是頭一次, 而且還是海馬。”

    趙柔皺眉：“海馬有什么特別？”

    路遙：“海馬是目前自然界中唯一一種由雄性孕育后代的生物。因?yàn)樾坌院ｑR擁有育子囊，胚胎在雄性的育子囊中受精到發(fā)育完全，整個(gè)過程大約是50-60天, 隨后小海馬出生?！?/br>
    路遙說得簡略平淡，謝明華還是變了臉色。

    不自覺代入人類, 他深深地感到驚恐。

    女性育兒是根深蒂固的觀念，不僅包含生育的過程，還有養(yǎng)育、教育, 全程離不開母親的身影。

    趙柔瞧謝明華一臉菜色, 吐出一口氣，笑道：“這倒是新鮮?！?/br>
    路遙的視線在兩人指尖逡巡, 繼續(xù)道：“不過我覺得更有意思的其實(shí)是海馬的生活習(xí)性。它們的一生大約是三到四年，從出生起就要面臨殘酷的生存挑戰(zhàn)。根據(jù)種類不同, 雄性海馬生育一次大約能釋放幾百到上千尾海馬幼崽, 而數(shù)量如此眾多的幼崽中可能只有幾只到十幾只能順利活到成年。

    “海馬沒有鰭肢, 游動(dòng)緩慢，一生中大部分時(shí)間躲在繁密的珊瑚叢中, 用尾巴卷住一根珊瑚枝，隨著海流浮沉, 等待食物主動(dòng)飄過來。度過兇險(xiǎn)的幼年期, 海馬將要花費(fèi)漫長時(shí)間尋找伴侶, 所以它們一生只有一個(gè)伴侶。

    “偶爾遇見拖著長長的尾巴緩慢游動(dòng)的海馬，總覺得它們表情喪喪的，反應(yīng)又慢又呆。結(jié)果有一次遇見一對海馬在珊叢中并列同游，才知道它們還有那么活潑的時(shí)候。那是雄性海馬求偶成功后，和雌性海馬同游培養(yǎng)感情。”

    路遙經(jīng)常潛海，不刻意觀察，也總會遇見各種各樣的水生物。

    見得多了就會生出好奇，進(jìn)一步觀察、查資料了解，有時(shí)候還忍不住像這樣分享給客人。

    海底世界絕不安穩(wěn)平靜，而有趣的是每一種海洋生物都有獨(dú)特的求生技巧。

    海馬的一生在壯麗廣闊的海洋世界，渺小平凡得不值一提。

    但它們的生存方式卻為深海世界增添了一筆無法忽略的魅力。

    謝明華和趙柔四目相對，陷入迷之沉默。

    “小店限時(shí)供應(yīng)的鰻魚飯，rou質(zhì)肥美，汁濃味鮮，請慢用。”路遙隨意多說兩句，沒想到把客人聊沉默了，打了個(gè)岔，飛快逃離。

    謝明華把鰻魚飯推到趙柔面前，“這鰻魚確實(shí)不錯(cuò)，新鮮肥美，醬汁濃厚，烤的火候恰當(dāng)。你快嘗嘗。”

    趙柔以前喜歡吃鰻魚飯，最近幾年幾乎沒再吃過。

    沒有其他原因，一份好的鰻魚飯?zhí)F了。

    有時(shí)候想吃，又覺得幾百塊一頓就吃掉了，不合算。

    要不是今天在這店里遇見，謝明華也快忘了這事。

    他的主職是廚師，在家卻很少下廚。

    趙柔用筷子把鰻魚和米飯分成兩份，“這鰻魚確實(shí)肥，你也嘗嘗?！?/br>
    她咬了一口肥厚的鰻魚rou，軟糯咸香，舌尖輕輕一抿，就在嘴里化開，醬汁裹著沒有絲毫腥氣的魚rou在舌尖翻騰，迅速覆蓋過往所有關(guān)于鰻魚飯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