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涼涼的水霧噴在臉上，陳憐憐抖了抖。

    “好了，睜眼吧?！?/br>
    陳憐憐睜開眼，只見路遙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瓶子，按壓瓶身上方黑色的圓柱，中間的小口就流出一些像水但又不是水的東西。

    路遙看出她好奇，伸過去給她看，“這是妝前乳液，脂粉的一種，用于上粉前，使皮膚變得濕潤柔嫩。”

    陳憐憐未曾聽過這種說法，但這個叫乳液的東西聞起來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味，與她接觸過的濃烈香粉完全不同。

    上完妝前乳液，后面的隔離、防曬、粉底、眼影、修容、高光、眉粉、腮紅、口紅……好些東西都是陳憐憐未曾見過的化妝用品，其中也有一些與她平時用的脂粉名字差不多，但質(zhì)感和上妝感受卻好到無法形容。

    就說粉底，應(yīng)當與她平日用來敷臉的珠粉差不多，但粉底敷在臉上輕薄自然，絲毫感覺不到緊繃干痛。

    路遙上妝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弄好了全妝，起身推過鏡子，“你看看?！?/br>
    陳憐憐一照鏡子，抬手想摸一摸臉，快要觸到又停住了，“這……真的是我？”

    鏡中女子肌膚瓷白光滑，絲毫看不出敷了粉，粉唇黛眉，眼睛靈動有光，活像生活在鄉(xiāng)間、但被父母嬌養(yǎng)長大的小女兒。

    小桃湊過來，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娘子這般打扮真像小姑娘，但是……很好看?！?/br>
    路遙一邊收拾東西，回道：“天生麗質(zhì)，無需濃妝。你先做一做，我去隔壁給玄離和望生化妝?！?/br>
    房門打開又關(guān)上，陳憐憐坐了一陣，忍不住起身。

    鏡子連同那些好用的脂粉都被小掌柜拿走了，這房中也沒有銅鏡，她倒了杯涼水，緩緩湊近，望著水中倒影，竟有些看不膩。

    小桃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是有些羨慕的。

    那些脂粉聞起來香香的，還好用，而且小掌柜很會梳妝，這么素淡的妝容和穿著竟能襯得娘子容貌越發(fā)清麗絕俗。

    隔壁云間，路遙先給玄離上妝。

    望生坐在一旁，眼睛瞄著桌子上散落的彩妝用品，忍不住伸手去摸其中打開的眼影盤，手指伸進去，軟軟糯糯，沾一點揉在手背上，就是一團好看的顏色。

    “小掌柜這脂粉哪里買的？”望生眼中的驚喜掩不住，接連試了好幾個顏色，“顏色好看，輕輕一揉就能抹開。”

    “這邊買不到。”路遙手上不停，上妝速度快，但手很穩(wěn)。

    男子的妝容簡單，重要的是底妝、眉眼和唇妝。

    路遙親自挑的人，百相園身段和臉蛋最好的兩人，皮膚底子都不差。

    給玄離畫好妝，路遙讓他自己照鏡子看看，轉(zhuǎn)身繼續(xù)為望生上妝。

    玄離打量鏡中的自己，他本是一介伶人，供人取樂的玩意兒，可今日這妝容，化得有些失真。

    他這樣的人，看起來竟也有幾分清雋出塵之感。

    “好了?！碑嬐曜詈笠还P唇妝，路遙站直身體，退后一步看了看，滿意的點頭，“不錯，就這樣罷?！?/br>
    望生湊到玄離身側(cè)，一把拉過鏡子，“讓我看看?！?/br>
    玄離轉(zhuǎn)頭，看到望生的臉，又愣了一下。

    望生看到鏡中的自己，也是一怔。

    他五官生得好，本是端正精致的長相，但眼尾天生上挑，平添幾絲媚意。

    而小掌柜給他上完妝，面若冠玉，眉目凌然清正，去了媚氣，竟顯得俊美非凡。

    路遙收好東西，看了眼手表，這一通忙碌可費了不少時間，轉(zhuǎn)身往門外走，“走罷，拍攝的地方在采光最好的花間?！?/br>
    陳憐憐、玄離、望生各自從房間出來，在走廊相遇，看到彼此，眼中都流露出驚艷。

    明明都是最下九流的出身，此番妝點，沒有濃妝艷抹，卻都清麗出塵。

    花間的布景已經(jīng)做好，哭八負責打光，蝶七抱著化妝包，隨時準備幫演員補妝。

    葉瀟抗機器，路遙兼任攝像和導演，還要負責調(diào)動演員的狀態(tài)。

    樂瀚也在，看到路遙進來，正想說話，隨后看到她身后的玄離、望生和陳憐憐，停住腳步，“這幾位是？”

    路遙望他一眼，再次介紹：“百相園的玄離、望生，驚鴻館的陳憐憐。”

    這幾人樂瀚都知曉，沒有電影院時，他也經(jīng)常光顧百相園，偶爾也去驚鴻館的游船喝幾杯酒。

    但今日見到這幾位，卻是眼前一亮。

    好似無論什么，只要被電影院經(jīng)手一遭，都會變成未曾見過的全新模樣。

    這次的廣告主推春熙樓，選擇了知己和紅顏兩個切入點，走高雅格調(diào)，又營造出一些關(guān)于邂逅的想象。

    第一幕：望生扮演一名從江南來的富家公子，精通音律，偶然來京，聽到自茶樓傳出的琴音，不禁被吸引，尋到樓上，遇見此生知己。

    玄離飾演琴師，素布挽發(fā)，姿容絕麗，琴音自他指尖流瀉，清越沉靜。

    風拂簾布，知己踏樂而來。

    一把琴，一壺茶，一知己，此生了無遺憾。

    -

    第二幕：陳憐憐扮演偷偷進京尋親的書香千金，歇腳進了茶樓，正逢茶樓里眾人在討論一局棋。

    旁人無法堪破，陳憐憐思索片刻，便破了棋局，引起在二樓喝茶的富家公子注意，主動邀她對弈一局。

    前面的拍攝意外順利，到了后半截，書香小姐與富家公子在對弈中互生好感，陳憐憐和望生演得都很僵硬。

    路遙來回看了幾遍，不太滿意，起身幫兩人調(diào)整狀態(tài)。

    她先坐到陳憐憐身邊，給她講戲，“憐憐，這個地方的眼神是意外中有些欣喜，欣喜里又帶著些許羞澀，羞澀里還有不自知的期盼，眼神純而真，不要露怯。”

    陳憐憐抱著腦袋，一臉痛苦：“路導，奴家聽不懂?！?/br>
    什么意外、欣喜、羞澀，還有期盼，一雙眼睛里真的能同時存在那么多情緒嗎？

    路遙拉她起來，自己坐到軟墊上，“你到機器那邊去看著，我跟望生對一遍，你注意情緒的變化。”

    望生和路遙對戲，兩人先下棋，隨后目光相觸，異樣情愫暗暗滋生。

    陳憐憐從機器里看到路遙神色轉(zhuǎn)變，感到驚奇，真的能讀懂她眼中的意思。

    而鏡頭前，望生耳背通紅一片，下棋的手有些發(fā)顫。

    路遙揚手喊停，看向望生，“你露怯了?！?/br>
    望生比陳憐憐還痛苦，眉心緊蹙，臉頰都開始泛紅：“掌柜，眼神……太露骨了?！?/br>
    路遙無語，明明就是單純的對視啊，這些人怎么回事？

    路遙叫玄離來試試，結(jié)果玄離也接不住。

    清冷公子一到小掌柜面前，就變得僵硬自閉，施展不開。

    這一段反復拍了數(shù)遍，都沒有改進。

    沒辦法之下，路遙叫哭八來試試。

    哭八搖頭后退，“掌柜，我也不行?！?/br>
    路遙：“……”

    萬萬沒想到會卡在這個小情節(jié)上，路遙犯難，轉(zhuǎn)頭看到站在機器后面的葉瀟，神色一動，“葉瀟，你過來試試？”

    哭八心說小掌柜也是瘋了，連瞎子都不放過。

    瀟九的眼睛自小不能視物，只是五感比常人敏銳。

    但若連視線都對不上，要如何與她對戲？

    葉瀟倒是沒有推拒，直直走到桌案前，準確落座，臉上寬大的黑色墨鏡格外突兀。

    路遙直接問：“眼鏡可以摘嗎？”

    葉瀟緩緩抬起手。

    蝶七和哭八眨巴著眼睛，默默上前兩步。

    這么多年，誰都沒有見過瀟九黑布下的眼睛。

    后來他取下黑布，又戴上店主送的墨鏡，至今都沒露過正臉。

    墨鏡之下的瀟九，到底是什么模樣？

    蝶七和哭八下意識湊近一點，更近一點。

    墨鏡之下，青年眼睛緊閉。

    哭八＆蝶七：“……”

    這是摘了個寂寞嗎？

    下一秒，葉瀟緩緩睜開眼睛，眼瞳是淡淡的灰色。

    哭八趴在桌案前，低頭盯著瀟九，低聲喃喃：“沒有光，所以是真的看不見。”

    路遙悄悄吐一口氣，和她在深海深處見到的男人長相不一樣，連眼瞳顏色都改變了。但他眨眼時，瞳孔最外圈會泛起淺淺的紅暈，若有似無，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

    路遙感覺沒有錯，這人肯定是a，只是做了些偽裝。

    她抬手在葉瀟眼前揮了揮。

    沒有反應(yīng)，真是個戲精。

    而下一刻，手腕忽地被捉住，葉瀟灰蒙蒙的眼睛看過來，“店主？”

    路遙抽回手，緩緩坐回軟墊上，“聽聲音調(diào)整視線，就剛剛說的那種感覺，我們試試?！?/br>
    從下棋開始，兩人手捻棋子對下。

    隨后，路遙手中棋子輕敲一次，葉瀟就調(diào)整一次視線。

    明明眼瞳黯淡，不能視物。

    而從鏡頭里看，他的視線確實與店主接上了。

    青年眉目清潤，肩背直而不僵，冷靜自持，淡漠的瞳色深處隱含一絲壓抑的情愫。

    陳憐憐不禁捂臉，有些發(fā)熱。

    路遙揚手喊停，“望生，就按這個感覺來。要是不懂，多問問葉瀟老師?！?/br>
    葉瀟老師：“……”

    經(jīng)過調(diào)整，望生和陳憐憐的演技還是有些僵硬，路遙決定先拍第三幕，明天補拍中間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