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31節(jié)
陳大夫頓時喜上眉梢:“姑娘放心,此事包在老夫身上,必不會讓公子失望。” 天啊,這是什么好地方啊,他可以用猴子來揣摩人體了。 趙士程看他已經(jīng)白了的須發(fā),忍不住道:“陳大夫,既然如此,我便正式雇用您了,若是可以,您也挑些弟子,給你打些下手如何?” 天降大餅,陳大夫被砸到暈眩,哪里有反對的余地,頓時連聲應下,這種好事上哪去找,不但包吃包住有猴子剖,還能拿到薪資、挑選徒弟,給自己傳來道統(tǒng),他真的沒有在做夢嗎? “對了,還有一事?!壁w士程拿出一張圖紙,“這是我從古書上翻到的器械圖,聽說有助產(chǎn)之效,您回頭讓村里的煉鐵匠人照著打一具,在獼猴身上試試,若能用,必是造福天下之物。” 陳大夫打開圖紙,細細觀察,他是見多識廣的老醫(yī)生,自然能看出這個像葫蘆一樣的鉗子有何用處,一時間,忍不住為這東西的精巧贊嘆:“公子放心,老夫這就去,而且,這東西不必在獼猴身上使用,小女便是一位女醫(yī),長于婦科,我這就去信于她,讓她前來,尋個機會試用?!?/br> 趙士程呆了一下:“你還有女兒?還是女醫(yī)?” 沒聽說過他有兒女??? 陳大夫臉色一紅,小聲道:“小女素來不喜外科之術,說是此術害人,與我多有沖突,所以,我都不怎么提起她。至于女醫(yī)……唉,男女之防甚大,許多婦人對著大夫不會說出隱私,以致耽誤病情,女醫(yī)雖有,卻極是稀少,小女嫁人后,依然出入婦人內院,因得給人看病,難免拋頭露面,被她婆家埋怨冷落,家里用她賺來的錢娶了兩房小妾,我說了她幾次,讓她安心相夫教子,卻被她訓了一番,掛不住顏面,這才不怎么提她了?!?/br> 趙士程心說撿到寶了,居然還賣一送一,不由點頭道:“那便麻煩大夫了?!?/br> 陳大夫謙卑道:“哪里的話,能給公子做事,是她的福氣?!?/br> 這種可以研究醫(yī)術的好地方,簡直是所有大夫夢寐以求的,等他女兒來了,必然要好好教育她,這醫(yī)術的內外之爭,不過剛剛開始。 趙士程點點頭,有些疲憊地讓山水抱他回馬車去。 終是個小孩的身體,容易困容累,好在休息半小時,就又可以活動好幾個時辰。 山水有些心疼地道:“公子,你都瘦了,以后這些小事,讓山水來做就可以了?!?/br> 趙士程懶懶道:“這可不是小事啊。” 山水貼了一下小孩的額頭:“公子,那么,以后讓山水來給你辦大事,好不好?” 小孩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啊,那公子要給你第一件大事了。” 山水認真道:“您說!” “去年我們聯(lián)絡的大食海商,應該要到市舶司了,到時他送來的海外書籍,你去處理?!边@也算是去年播種,今年收獲了。 “遵命!” 第43章 這有一船 清晨, 太陽初升片刻,地面便有了些悶熱之氣。 密州北邊的一處小鎮(zhèn),已經(jīng)開始熱鬧起來。 一名衣著簡樸的民婦提著藥箱, 穿過長街,走過人流, 熟練地穿行在泥濘不堪的小路上, 最后推開一處小院木門,便見到院中有七八口人正圍坐在一起享受朝食, 見她進來,原本顏笑晏晏的眾人,紛紛沉下臉來。 坐在上首的老婦人更是將手中陶碗重重放下, 怒道:“陳甜兒, 你還有臉回來!一個有夫之婦, 居然獨自在外, 徹夜未歸, 你不要臉,我張家還要臉呢, 我怎么就瞎了眼, 給老二娶了你這么個媳婦!” 那提著藥箱的婦人布衣荊釵, 神色有些疲憊, 平靜道:“說完了么?昨夜大雨,程家夫人又是難產(chǎn),我已讓人傳了口信,再者,你們有人來問過我一聲么?” 老婦人更生氣了, 對著兒子怒道:“你這什么態(tài)度、簡直不知廉恥, 我今天就相家法, 給我跪在這里——” “程夫人讓我下午再去給她看脈?!眿D人淡定地打斷他,“小姑能不能去程家當廚娘,就看這一次呢?!?/br> 老婦人一滯,厭惡地看著這二兒媳婦,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那名叫陳甜兒的婦人也頗為無奈地回房,將手中藥箱緩緩放下,坐在床邊,伸手舒緩被壓痛的肩膀。 她擅長接生止血,還有一些不好談及的婦科之癥,雖然收入不菲,但在夫家看來,卻都是沾染陰穢,很不吉利,加上成婚五年來都未懷孕,便漸漸成了婆婆的眼中釘。 然而,她不生育,分明是因為成親那年,京東水患,她把澡盆讓給了婆婆,自己在扒著澡盆,在污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才陰寒崩漏,難以孕子。 她同意為丈夫納妾,也看著妾室生下子嗣,家中的收入,更是靠了她才能過得輕松…… 她有心合離,可是女子無法立戶,她離了張家,要么嫁人,要么,便得回到父親那去。 父親已經(jīng)老了,性子又急,這些年又沒有多少余財,她怎么好再去拖累他? 唉,這日子,可怎么才是個頭啊。 就在她難過之時,外邊突然有人呼喊:“小陳大夫,你爹托我給你送封信。” - 接下來的日子里,趙家對于兩個新生兒的處置,是開辟了一處院子,除了平日時送水送食,旁人不許進入,算是冷處理。 趙士程讓山水悄悄去看過一次,山水嘆息說周姨娘似是受了刺激,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說自己天天吃的都是生母尋來的保胎藥,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定是主母下藥毒害了她,才讓她的孩兒受此苦楚,鬧著要見老爺,討個公道。 趙士程對此就很無語,以種氏的身份、母家,還有她整整四個親生的嫡出孩兒子們,哪有理由去害一個姨娘,再說,老趙加上女兒都有十幾個孩子了,種氏根本就不可能把一個普通的庶子放在心上。 不過那個保胎藥還是引起了趙士程的注意,他讓山水去打聽一下,是什么保胎藥。 山水很快就給他找來回復,趙士程不懂藥理,山水也不懂,但是沒關系,那個陳大夫的女兒昨天已經(jīng)到了,正好去見一見,她應該對這個有所了解。 于是趙士程帶著山水去見了這位女大夫。 她長得只算清秀,膚色健康,在聽了趙士程的講述后,看了一下藥方,不由露出苦笑。 隨后她的話,那可真是嚇了趙士程一跳。 那陳甜兒道:“我自小跟著父親行醫(yī),倒也知道一二,這大宋市井繁榮,住在城里的大多有些余錢,以此,便有了各種游方郎中,他們以一個方劑專治一種病而游行賺錢,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候,而密州因為有著市舶司,便成為游方郎中們的必經(jīng)之地,這些大夫良莠不齊,卻都有絕佳的口才,所以,密州流行的各種偏方奇多……” 如今沒有什么醫(yī)療執(zhí)業(yè)證書,民間那些保胎的偏方千奇百怪,什么“硫磺喂大的公雞,陽氣十足必可得男胎”、“xx時辰行房必得男胎”、更有甚者,便是兜售能生男兒的“易胎丸”、讓孩子聰慧的“啟慧丹”,但凡和子嗣有關的丹藥方子,就算價格極高,也從來不缺客戶。 陳甜兒推斷,那周姨娘雖然是良妾,卻是貧家出生,家人將全部希望都托在她身上,不但耳提面命,還千方百計給她用保胎藥,好幾個都是花了大價錢,然而是藥三分毒,這吃多了,對胎兒有所影響,也有再所難免。 這些消息,聽得趙士程壓力山大,大呼宣傳衛(wèi)生知識刻不容緩。 山水在一邊,也和他一起嘆息:“沒有辦法啊,若是沒有子嗣,那便七出之罪,被休棄也無處說理?!?/br> 趙士程卻沒有聽聽就算了,他轉頭就書信一封,準備回家讓舅舅給宗知州送過去,里邊講述了州里各種偏方害人之事,他相信那老頭會把這事處理好的。 …… 過了兩天,八月十日,宗澤又約見了趙小公子。 這次,趙小公子沒有藏拙,而是拿出自己的本領,給宗知州畫了一張大餅。 “在河北路、京東路,都大量養(yǎng)羊,我們密州的人口有三十余萬,但有超過六成是客戶,沒有土地,租種生活很是困苦,如今蠟林的效果初顯,密州必然會有很多將坡田改為蠟林,從而造成大量佃戶失去租種的土地,而我們建立的羊毛紡織,將會初步將這些失地農人聚集起來,避免他們失去收入,無以為生……” “大量的人口聚集,會利于商業(yè),降低紡織成本,在海邊修筑碼頭,又方便河北、京東甚至西北的羊毛運送,我們可以將這里打造成一個以羊毛、制堿、煉焦為主要產(chǎn)業(yè)的城市,以一千人的產(chǎn)業(yè)預計,年利稅可達一萬貫以上,產(chǎn)出毛料卷五十萬匹?!?/br> “等等,”宗澤并不是不識數(shù)的人,也沒被這個數(shù)量驚到,而是皺眉道,“一個人,一年能織出五百匹毛布么?” 他妻子也是織布的人,一匹素絹織上五天,已經(jīng)是需要整日不斷的辛苦勞作了。 趙士程微微一笑:“是我口誤,到時咱們這里,售出更多的應該是毛線,而非布匹?!?/br> 干嘛要自己織布啊,他敢打包票,只要找些厲害的織戶摸索幾種織法,用油印弄些織法的小紙片放在毛線卷里,那么,織毛衣這種事,就會很快傳遍大江南北,成為家庭主婦人們閑暇時殺時間的利器——這種完全不浪費一塊布料,甚至可以反復使用的毛線,絕對會沒有幾個母親抵抗的住,那不比織布來得給力??? 宗澤沒見過毛線,不過問題不大:“那,請繼續(xù)?!?/br> “到時,產(chǎn)業(yè)一但做大,商戶為了銷路,必會制作大船,到時以遼東高麗巨木至市舶司,又能造出大船,興盛海運?!?/br> “至時,密州便能成為如成為上上州,百姓亦可安居樂業(yè)。”趙士程說得斬釘截鐵。 “成為川蜀一般的天府之地啊……”宗澤深吸了一口氣,聽對方把發(fā)展規(guī)劃一拉,他簡直心蕩神移,這簡直是戳中他實現(xiàn)富國安民理想的通天大道,完全沒有抵抗之力。 “川蜀很富,不是蘇杭最為繁華么?”趙士程隨口問。 “自然,”宗澤向往道,“大宋有二百多州,其中,歲入兩萬貫的州府有六十余處,而蜀中四路十八州,全都超過此數(shù)。因錢財太富,前些年,還出了交子這等物件?!?/br> “交子啊……”趙士程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嘆息,成都府在宋朝是繁華的,到南宋時占了王朝歲入大約三分之一,但宋朝末年,被元朝幾乎全數(shù)屠殺,從此成為稅收的倒數(shù)第一,到明朝都沒有恢復元氣。 “交子本是蜀中大戶約定發(fā)行的憑票,極為便捷,在蜀地大行其道,”宗澤說到這,又忍不住嘆息道,“可惜前些日子,蔡相勒令交子由朝廷發(fā)行,禁止商戶私發(fā),怕是這交子,很難長久了?!?/br> 這才哪到哪呢,趙士程心說蔡太師的搜刮才剛剛開始,厲害的還在后面呢。 “對了,我前去勘測過了,新鎮(zhèn)所在,最好是選在紀里河河口,”宗澤指著地圖上的岔口,“此地雖離日照縣城遠了些,卻離密州城最近,河水源頭離密州城僅有六十余里,河口甚寬,此地建立碼頭,向南行三百里,便是淮河入海之處,所需能直入汴京,又可收納淮北流民?!?/br> 趙士程也支持他的意見,兩人對建立的規(guī)模,鄉(xiāng)軍的數(shù)量很快達成一致,而宗澤也不負所托,已經(jīng)與密州的所有大戶談下了入駐此地的事宜,他們都表示,一但港口建成,他們都愿意去那里購置商鋪,興辦產(chǎn)業(yè)。 而做為表示,這些大戶們還捐贈了一些錢財,積少成多,也有三千多貫。 宗澤會調動密州的廂軍來修筑道路,那里鹽場可以先建一些,建好之后,上報朝廷…… 這些細節(jié)零零總總、千頭萬緒,但兩人都思路清晰,一個懂技術一個懂朝廷,這一加一遠大于二,一個問題提出來,又會很快解決,連旁邊旁聽山水和種小舅舅,都覺得所得甚多。 尤其是讓宗澤和山水等人驚嘆的是,整個新鎮(zhèn)建立的錢財,是以一種“預付款”的形式來做的——趙小公子購買將來的在規(guī)定時期時建成的土地和商鋪,并且提前付款,而宗澤就以這些款項來購買材料,給付役錢,還有打點朝廷。 宗澤甚至在聽到這個辦法后,眼珠微動,很有想把這種辦法推廣出去的意思。 但趙士程嚴厲警告這老頭,沒有銀行托底時就不要搞這種事情。 宗澤想問什么是銀行,但小公子卻怎么都不愿意開口了,讓老知州頗為遺憾。 最后,兩人還對密州城中行騙的各種郎中泛濫一事達成了一致意見,宗澤表示會嚴厲懲處這些騙子,并且找一些有用的方子廣為宣傳,必不讓他們繼續(xù)禍害良人。 兩人都很滿意,當然,為了掩人耳目,這次投資的錢是種彥崇和山水名下的錢財,趙小公子并沒有出現(xiàn)在所有的契約之中。 得到了初始資金后,宗澤匆匆離去,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趙士程目送他離開,拿著茶碗猛灌了一口,做為一個化學生,讓他回憶這些經(jīng)濟內容真的太超綱了。 好在,成了。 這老頭已經(jīng)完全上了他的船,就別想下來了。 第44章 海外貿易 在建立根據(jù)地和拉攏的周圍勢力這方面, 宗澤的能力是傳說級別,趙士程從來沒有擔心過。 所以,南邊港口和新基地的事情, 只要他把錢給夠了, 就暫時不用管了。 而七里坡這邊,也有了新的產(chǎn)出。 在經(jīng)過半年反復實驗后, 高爐里終于煉出了合格的鋼水,做出了極為精良的——農具。 沒錯, 是農具,因為隨便鑄造兵器是違法的, 不合規(guī)的, 讓人一個告發(fā)會吃不了兜著走那種,但鋤頭、犁頭、柴刀這種日常用品不在管制之內。 種彥崇對此狂喜亂舞, 雖然他早就已經(jīng)移情別戀地喜歡上了虎頭給做的各種爆爆, 但一點不妨礙他喜歡上好鋼,還專門弄了些鋼條,裝上船送回太原去,準備讓軍中好友做些漂亮的貨物,物盡其用。 趙士程則考慮了許久, 沒有把這些質量不錯的鋼材全拿去鑄造農具, 而是在思考數(shù)息后,畫出幾張圖紙,讓種彥崇看著鐵匠打造。 “這是什么?”種彥崇看著這些圓環(huán)一樣的東西, 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