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138節(jié)
趙士從基本明白弟弟的意思,他問道:“你去南邊,就一個人?” 趙士程摸了摸鼻子:“當(dāng)然不止,我還要帶上王洋或者張榮,這次起事,可是非常重要,急不得,亂不得?!?/br> 趙士從嘆息一聲:“我陪你去?!?/br> 趙士程臉色一變:“不可,大哥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母親那我可沒辦法交代,你安心回去等消息行不,等有事時,去勸一勸老爹接受現(xiàn)實,別折騰?!?/br> 趙士從皺眉道:“那可不行,不跟著你,我在那邊就得擔(dān)驚受怕,老爹那還得你去勸,母親那我能幫你說說,爹雖看著膽小,心里也是極有主見,大事上,我和母親都說不動他。” 趙士程小聲道:“你努把力唄,說不定能混個太子……” 趙老哥眼眸猛然一寒,冷冷盯住小弟。 趙士程乖巧地閉嘴。 趙士從這才冰冷道:“別裝傻,若是真的天意,讓父親繼位,這個太子我還能去試試,但這從頭到底,都是你這幕后黑手一手cao作,我若真不知死活和你爭太子之位,你那些手下,哪個會放過我?我跟著你混些功勞,也是做投名之用,否則一個不小心,他們不知道我是你的人,說不定我那一家老小連遼東都去不了,得去女真之地呢。” 趙士程小聲道:“怎么可能,這點兄弟情我還是有的?!?/br> 趙士從嗤笑一聲:“行了,朝廷現(xiàn)在亂成一團(tuán),先前的勤王軍許多未得到賞賜,正四處為禍,也沒工夫管我這么一個遠(yuǎn)在外地的宗親,那邊我安排好了替身,跟著你,至少不會莫名其妙地就被賣了。” 趙士程主動的給兄長捏了捏肩:“打虎、咳,咱們是親兄弟,別說這么生份,大哥你這么聰明,肯定能給我?guī)痛竺?,虎頭我先謝謝你了?!?/br> 趙士從長嘆一聲,靠在椅上:“行了,山水他們等你很久了,就在東院,你去尋她吧?!?/br> 趙士程應(yīng)了一聲,知道哥哥已經(jīng)被順好毛了,便愉快地走出去。 趙士從看他關(guān)上房門,默默地抬手,擦去頭上的汗——人總是會變的,當(dāng)年他太年輕,有些憤世嫉俗,在年幼的虎頭面前夸夸其談,但那時的他,想的是虎頭要崛起,怎么也得二三十歲,才能從容布局啊,結(jié)果這才十年,他就已經(jīng)把大宋皇帝宗室百官玩弄在股掌之間。 這速度,太嚇人了,心累。 …… 趙士程見到山水時,差點沒認(rèn)出來。 以前清秀婉約姑娘,如今華服珠翠,坐在屋中,眉眼間都是滿滿的威嚴(yán),妥妥的霸道總裁,周圍管事在她面前乖巧如鵪鶉。 看到趙士程進(jìn)來,山水驚喜起身,本能撲上來就是一個擁抱。 可惜沒抱動——小孩長大長高,已經(jīng)沒法像以前一樣抱起來甩兩個圈了。 “公子比婢子高了啊?!鄙剿行澣坏乇葎澚藘上拢倌曜?,“時間過得可真快呢。” “那當(dāng)然,我天天鍛煉,牛乳當(dāng)水喝,就是為了快點長高,讓你抱不動我?!?/br> “長大的公子一點都不可愛了?!?/br> “我就把這當(dāng)是夸獎收下了……” 一番吐槽后,先前因為距離與時光而生的一點生疏飛快散去,趙士程便問起了江南的事情。 說到正事,山水便正色的起來:“我們商行如今在大宋各州都有分鋪,消息也不少,您讓我查的方臘和摩尼教,都有不少進(jìn)展?!?/br> 她起身找出一疊文書,交給公子,繼續(xù)道:“在唐朝時,有一名叫女子借摩尼教在睦州起事,這是最早能找到的痕跡,唐武滅佛時,摩尼教便被打為魔教,行事詭秘。他們在每個州府都有一位掌教,方臘便是睦州的教首。另外,蘭溪的朱言、吳邦,剡縣仇道人,仙居的呂師囊,方巖山的陳十四,蘇州的石生,歸安的陸行兒,都是頗有名氣的教首。他們在江南人數(shù)眾多,且多收攏貧民,很多地主豪強(qiáng)都不敢輕易動他們?!?/br> 趙士程翻看著其中的消息,一時驚訝:“這么詳細(xì)么?” 山水無奈道:“咱們這些外地商戶,若想在本地行商,那么除了行首,各地的幫派、大戶、官吏,都要打點,這是最基礎(chǔ)的,若不是被他們吃了一大截利潤,咱們的勢力可遠(yuǎn)不止這一點。” 趙士程看著其中的文字,指點輕輕點著桌案,輕聲道:“真好啊。” 山水困惑地看著他。 “組織嚴(yán)密,階級也選得對,只是,”趙士程托起臉,微笑道,“少了一點明確的方向?!?/br> 山水本能地打了個冷顫,她不懂,但公子這模樣,好可怕啊。 第186章 辦法是想出來的 山水商行, 是如今大宋享譽海外的巨大商行,在杭州已經(jīng)開了快八年的分鋪,每日都是車水馬龍, 生意興旺。 這里的掌柜名為蘇謙,他本是杭州的絲綢商人, 當(dāng)年因為幸運, 遇到了剛剛山水姑娘,獲得了羊毛線的代理權(quán), 從此,蘇家很快從一個家道中落的小商戶變成了大戶,他本以為靠這功勞, 能爭一爭家主之位,可后來父母偏心, 加上山水姑娘拉攏, 他一氣之下, 分了家,自立門戶,又入了山水商行的股,并將杭州的生意越做越大。 山水商行的賣貨品,從來不愁銷路,有多少便可以賣多少, 無數(shù)是燈油還是堿,又或者琉璃器, 皆是富戶所需之物, 蘇謙也積累了大量的人脈, 一心上趙家船, 如今他的財富威望, 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本家,可以說是混出頭了,所以,接到山水姑娘要他招待公子的任務(wù),他可是絲毫不敢懈怠的。 天還未亮,山水商行便專門派了管事,去碼頭等著,看能不能接到人。 …… 冬季的杭州,依然富貴繁華。 水汽陰冷,流水潺潺,青石綠瓦,縱是冬季,許多田地里也有隱隱綠色,供養(yǎng)著耕牛的冬草,牧童會在天黑時將牛趕回圈里,免得走失。 這里市舶司雖大,卻很是古舊,碼頭青石斑駁,書寫著無數(shù)車馬經(jīng)歷過的歲月。 吳越之地遠(yuǎn)離中原,似乎也遠(yuǎn)離戰(zhàn)亂。 “真冷……”趙家大哥沒經(jīng)歷過南方的陰冷,總覺得身上衣物死沉死沉,靴子里的腳冷得僵硬,就很難受。 趙士程倒是體驗良好,甚至生出一點如魚得水的感覺:“大哥你若是不習(xí)慣,大可回到家去?!?/br> 他們身邊還跟著隨行的十來個護(hù)衛(wèi)。 趙士從輕哼一聲,他能有什么不習(xí)慣的,區(qū)區(qū)天氣罷了,這里再冷,也凍不死人,可憐五弟在遼東可是要經(jīng)歷比這冷得多的天氣,唉,也不知孩兒們?nèi)缃襁^得怎樣了…… “公子!”旁邊的馬車上猛然跳下一名英武的漢子,笑容燦爛,如果不是看到旁邊有人,估計就直接上去給個擁抱了。 “張榮?”趙士程又驚又喜,“我不是給你信說,只要你二月前來便可么,這一路辛苦了吧?” 張榮笑道:“公子做的都是大事,哪能耽擱,一收到信,我便快馬過來了,一路上都有商行,拿著山水姑娘的印鑒,這一路吃住都有報銷呢?!?/br> 兩人很熱情地寒暄起來,趙家大哥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家弟弟就是有這種天賦,只要他想,和誰都能聊到一起,和誰都能上一條船。 可明明老爹和其他兄弟都不喜應(yīng)酬,看到人多就躲,也就小弟這么與眾不同。 那邊,兩人知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相視一笑后,趙士程將手?jǐn)n進(jìn)袖子,和大哥一起上了商行的馬車。 沒過多久,馬車便停在了一處別致精美的宅院中,自有下人去準(zhǔn)備吃食熱水,緩解疲憊。 兩人坐了快一個月的船,都很疲憊,但頭一次出這么遠(yuǎn)遠(yuǎn)門的張榮卻還在興奮之中。 “到了這杭州,見了這大海可真是廣闊無垠,相比之下我以前覺得梁山水泊極大,卻真是井底之蛙,”張榮沒有食不言的習(xí)慣,在桌上極是興奮,“這里的海船太大了,我那些兄弟,一船就能放下。若是能如公子所說,遠(yuǎn)去海外,環(huán)繞這天地一周,回到原地,那該是何等幸事?!?/br> 趙士從勉強(qiáng)扯了下嘴角,體會不了這么高的境界,已經(jīng)被海浪折騰一月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再也不走海路了。 趙士程則對他表示了充分的肯定:“等天下平定時,我便給你十艘大船,讓你遠(yuǎn)開萬里海疆,去南海種香蕉,去東洲種甘蔗,天地之大,任你遨游?!?/br> 張榮以水為生,聽到十分欣喜:“謝公子,對了,公子,你先前說的吃菜魔教,我其實也知曉一二。他們當(dāng)初也有人來京東路傳教,只是咱們那地方都是打魚的,哪有不吃rou的道理,便無人理會?!?/br> 趙士程笑道:“那你還記得他們的教義么?” 張榮搖頭:“那時候為謀生奔波,哪還能記得這些小事。但我早來兩三日,倒是打聽了一些消息?!?/br> 趙士程放下筷子,認(rèn)真地聽。 趙士從給自己倒一口酒,也當(dāng)打發(fā)無聊地聽了。 “這摩尼教供奉外神,傳的教義是‘是法平等無,有高下’,覺得世上之人,生而不平等,若想人人平等,那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教眾之間,財物公有,一起享用,親如一家,還會盡力周濟(jì)其他教眾……”張榮早就不是當(dāng)初只會捕魚的漢子,他打聽消息已經(jīng)能找到重點,“我這些年,聽說江浙一帶稅負(fù)極重,以前還覺得是謠言,哪里還能有比西城所更苛刻的,到了這里,才是開了眼界?!?/br> 他忍不住給公子講起這些天的見聞,這里官吏最近不知中了什么毒,變著花樣催收稅賦,朝廷的稅款里有一項,叫“支移”,也就是把糧食布帛送到指定的地點交稅,如果不愿意自己送過去,可以折成一筆錢,讓朝廷送過去。 “可是以前,支移,也最多是送到縣城,最遠(yuǎn)也不過州府,如今這支移,竟要支移到京城,”張榮簡直無法理解,“且若只是支移錢糧便罷,還要付給支移花石綱的費用。這幾個月來,破家拆家無數(shù),倒是許多大戶,又多了千百頃的田產(chǎn)。” 趙士程和兄長對視一眼,兄長移開眼神:“朱勔這次也是應(yīng)官家的要求,如今國庫空虛,朝廷需要重建西軍,還要重整河北諸路,自然要拼命搜刮,你早知道了不是。” 趙士程長嘆一聲:“張榮,你也出身貧家,你覺得,這東南百姓,還能忍多久?” 張榮略一思索,搖頭道:“東南富庶,稻作一年兩熟,許多貧家還能撐上幾月,但若如此維持下去,到夏收時還如此收刮,怕是有變。” 也就是能安穩(wěn)到陳糧吃盡,新借的錢糧還不了為止,人不到走投無路,是不會選擇造反的。 “那,你覺得摩尼教的教義如何?”趙士程微笑問道。 張榮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但又很快收斂,保持在老師面前的恭敬,溫聲道:“太過天真!” “如何說?”趙士程問。 張榮這一年早就積累了大量的經(jīng)驗,自信道:“平等之事,目標(biāo)太大,難以完成,不過口號而已,他們沒有淺近的目標(biāo),平時都是相互拆借,能幫的有限,不過是一起過苦日子,等到起事時,再一起吃大戶罷了,充其量也就是悍匪一流,縱然能借苛政而起浪,但終是成不了大氣候?!?/br> “真要起事,還得看你的辦法,”張榮侃侃而談,“先建立一塊培養(yǎng)人才的土地,讓他們見識好的生活,然后再拉攏的同道之人,靜待時機(jī),保證紀(jì)律,賞罰分明,分配土地……” 趙士程很滿意地點頭:“那這次,我讓你過來的原因,你應(yīng)該想到了吧?” 張榮肯定一笑,露出牙齒,仿佛一只鯊魚:“若沒有諸王北狩之事,我肯定會以為您是讓我再找一塊水澤潛伏,但既然已有此事,那當(dāng)然是,想當(dāng)官,殺人放火受招安了?!?/br> 趙士程輕笑一聲,為這位徒弟鼓掌,隨后才道:“東南這邊,怕是很難阻止,摩尼教只是一個引子,一旦他們起事,東南諸地民眾,怕是會立刻響應(yīng),那才是真的大難。” 歷史上,方臘十一月起事,只用了一個月就攻下杭州,起事的六個月里占領(lǐng)了浙江、安徽和江西,把杭州城燒成白地。南方的軍隊面對這些拿鋤頭的農(nóng)民軍跑得飛快,而起義軍們也因為勝利飄了,一路燒殺搶掠,大失民心,各地村落自募鄉(xiāng)勇保家,拖延了擴(kuò)軍的腳步,這才短短六個月滅亡。 張榮不知道未來,但他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過,我一個外鄉(xiāng)人,怕是很難接觸到摩尼教眾啊?!?/br> 趙士程撐起頭,看著這位勤奮學(xué)習(xí)的徒弟,微笑道:“不,很容易,只要你值提拉攏,他們啊,會主動找上門來?!?/br> 張榮眨了眨眼睛:“值得拉攏,您是說……” 趙士程點點頭:“朝廷雖然管制鐵器,但對于鋤頭、柴刀之類的兵器,其它管控并不嚴(yán)格,不許流通的,是鎧甲、□□之類的東西,你若是個賣鐮刀的商戶,又愿意請貧民做活,再有一點好的名聲,那么,我想,很快便會有人來尋你?!?/br> 張榮懂了:“到時若有人起事,我可以在杭州響應(yīng)?” 趙士程道:“不錯,你要占據(jù)此地,杭州是東南中樞,不能有失,這場東南大難,咱們能護(hù)多少,就護(hù)多少吧?!?/br> 張榮似乎也明白了,忍不住皺眉道:“公子,為何要如此迂回,以你的本事,大可直接推翻了這天下,一統(tǒng)江山啊?” “我怕被北方蠻人撿了便宜,”趙士程嘆息道,“若是五代十國,我還能努力,如今,北方金人崛起,遼國節(jié)節(jié)敗退,咱們的大宋的士卒在遼人面前都不堪一擊,更別提打敗金軍了,當(dāng)然要的找些取巧的法子,保存咱們漢人的元氣?!?/br> 階級矛盾他能慢慢來,可眼看民族矛盾要取代階級矛盾了,這不是要分個輕重緩急么。 而且,其實金人這也不算太難,要是穿到崖山那蒙古時代,才是地獄模式。 張榮欽佩地點頭,大力夸獎師父的遠(yuǎn)見卓識。 趙士從翻了個白眼,埋頭吃飯。 第187章 看清楚了 來到杭州, 當(dāng)然少不得一番游覽,趙士程倒也沒有心急,畢竟如今的歷史早就在他手下變得詭秘難測,雖然順著歷史大勢能做一番推斷, 但小的局部已經(jīng)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比如現(xiàn)在, 歷史上方臘起義是1120年,而如今是1117年的年底, 離真正的起事, 還有兩年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