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自然激發(fā)了軍中士氣。哪怕敵眾我寡，在戰(zhàn)事之中金人依然可以維持陣型，遼軍卻做不到這一點，因為遼國的宗室貴族的階層早已固化。這些士卒大多是牧民農(nóng)奴，便是贏了也沒什么好處，功勞也多被上層占去。

    這種情況下士兵的戰(zhàn)斗意志自然要打個折扣了。畢竟于他們而言，并沒有什么義務(wù)去保護那些權(quán)貴的財產(chǎn)與生命安全。某種情況下對宋軍來說也是如此，他們沒有保家衛(wèi)國的概念，只是當(dāng)兵混口飯吃，這口飯還經(jīng)常被克扣。

    有這種為國捐軀概念的更多是宋軍將領(lǐng)，于是靖康之亂中便出現(xiàn)了宋軍將領(lǐng)死戰(zhàn)不退，但士兵卻跑光了的尷尬局面。

    在與舟兒最近的信中，趙士程便又多次與他論起軍隊建設(shè)的問題，軍卒都是人，光畫大餅是不夠的，該給的都要給。

    舟兒自然也回信保證，這點小事他都做不好話，早就回家?guī)Ш⒆恿耍粝率墙o師父丟臉。

    同時，他還提出一件讓他厭煩的事情，最近撒鸞的弟弟晉王不是來遼東了么，兩兄弟最近關(guān)系親密，晉王倒沒那么直白，他手下的幾個將領(lǐng)每天都在的機會和他套近乎，弄得他不勝其煩。

    那晉王倒也有點自知之名，并沒有一見面就要收服他的意思，而是在城中領(lǐng)了個差事，說是向他學(xué)習(xí)治理地方的能力，還要拜他為師。

    他幾番拒絕，但在撒鸞大力支持下，他不好推拒，便收做了記名弟子，和你大哥的兒子都跟在我身邊辦事。

    但不管有多少皇子當(dāng)我的徒弟，我永遠都是師父的弟子，我是宋人！請師父放心……

    趙士程便回信安慰，表示這是當(dāng)然，你在諸弟子中功勞最大，誰也越不過去，有你這樣徒弟，是我的運氣！

    于是兩人就這樣來來回回地互表信任幾次后，遼國皇帝的大軍終于收復(fù)上京，直抵泰州，只要再行幾百里，便是黃龍府了。

    自從金人六年前占據(jù)了黃龍府這處離他們部族最近的大城，黃龍府便成為金國都城會寧府外最大的城池，無數(shù)牛馬與奴隸在此交易，加上有河道可以直入遼河，這里便更加繁華，許多女真貴族都遷居于此，不愿回那苦寒的會寧府。

    所以，這里絕對不容有失。

    于是，無論趙世程如何看不起遼國皇帝，在遼軍攻打泰州，金人退守黃龍府后。壓力便給到了金國這邊。

    金國境內(nèi)精銳全在遼東圍攻。如果就此退去，那將近半年的圍困便宣告失敗，這半年的糧草損失和對士氣的打擊，都成了純成本，無法在遼東的城池中找補回來，但若不退，他們的部族親人都在老家。

    那里兵力空虛，指望他們長時間守住不現(xiàn)實。

    不過完顏阿骨打畢竟是一代雄主，在仔細(xì)斟酌之后，便毅然下令回師黃龍府。

    甚至在他看來，遼帝來攻這是一件大好事情，這幾年來，遼帝就像兔子一樣能跑，從東京到中京，再從上京到西京，腿都追斷了，還是找不到遼帝的人。

    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與遼國皇帝決戰(zhàn)，那么達到的效果將遠遠勝過遼陽這一隅之地。

    完顏阿骨打的威望在金軍中無人可比，他的想法一出，當(dāng)然是全軍上下?lián)碜o，遼國皇帝一失，遼陽之地怕是也要立刻降服了，萬不可因為小失大，所以這次遇到一點小挫折，但大家都沒有意見，決定追隨完顏阿骨達立刻班師還鄉(xiāng)。

    不過，離開之前，有人提議，如今遼澤附近稻田中的禾苗已經(jīng)抽穗，為免支敵，要不要將其燒毀再行離去？

    但完顏阿古達的長子斡本反對了這個提議：“遼東多是稻田，田中有水，放火，殊為不易，如今還是青禾，極難點燃。至于放馬踐踏青苗。毀損有限，反而拖延了回軍的時間。家鄉(xiāng)安危方是大事，豈能為了幾顆青苗在這死磕？”

    還有人提議大軍先退，留幾千兵馬在遼澤毀于田地，但立刻有人反對，別看如今是圍城，但遼東常勝軍戰(zhàn)力彪悍，對金人也毫無畏懼，留幾千人于此，怕是一不小心反而要全葬在這里。

    于是一番爭論后，完顏阿骨打決定全軍返回黃龍府，與遼軍尋機決戰(zhàn)，不在遼東地耽誤。

    既然國君都如此說了，底下眾將自然無異議，大軍即刻擺出陣形防御敵人追擊，隨后便開始有條不紊的撤軍。

    另外一邊，在反復(fù)驗證金人開始撤軍后，遼東上下都欣喜無比。

    這半年來他們的壓力也不小。城中百姓活動軌跡受限，經(jīng)濟大受影響，如今暫時退去，大家自然欣喜萬分。但光開心還是不夠的，他們還必須想辦法出去支援一把遼國大軍，否則遼軍一旦完敗于完顏阿骨打之手。遼東當(dāng)然也別想討得好去。

    而在爭論之后，陳行舟決定派出張榮帶領(lǐng)騎槍隊前去相助，種彥崇對此極為不滿，覺得這種的大戰(zhàn)應(yīng)該讓他參與，但因為他的將門出身太顯眼，怕被大宋非議，最后還是敗給了張榮……

    對此，種彥崇在給太子殿下的回信里寫了八百字的小作文抱怨此事……

    無論如何，遼東困局解開，對他們都是好事，在收拾了城外戰(zhàn)場后，陳行舟還豪氣地拿出羊rou大米，慶祝了一番，可是可惜沒有酒，因為糧食珍貴，遼東的酒存量實在不多。

    但陳行舟還是發(fā)現(xiàn)自己失策了，因為等慶祝結(jié)束后，他豁然發(fā)現(xiàn)，師父省給他的醫(yī)用酒精在這一天之后全沒有了！

    這些可是用糧食酒提取出的精釀??！

    陳行舟氣急了，然后發(fā)現(xiàn)是晉王手下的幾個親衛(wèi)將領(lǐng)搞事情，也沒給晉王留面子，當(dāng)場把這幾個偷酒賊吊在軍中打了三天，誰的面子來了都不好使。

    他本以為這樣與晉王必然是決裂了，但未承想，晉王反而覺得“陳相”是忠義不屈之士，更喜歡在他面前表現(xiàn)，但少年人，天真又單純，惹不起人厭煩。

    他還把自己的數(shù)匹寶馬送給陳行舟，說是這次的補償。

    陳行舟轉(zhuǎn)手就把馬送上去密州的船，還在信中向師父表示，這馬比上次的更好，您就自己用吧，不要再送給別人了……

    -

    趙士程收到信后，忍不住笑出聲來，遼東之圍解了，那么，遼國皇帝的事情也得想辦法解決了。

    有遼帝在，他就不能正當(dāng)?shù)厥栈匮嘣剖?，只有遼帝死了或者去東北旅游，遼國的大權(quán)才能落在舟兒手里。

    遼國的上京、東京、西京都無險可守，只有南京道也就是陰山以南，有著各種關(guān)口，一旦遼帝敗亡，帝位的繼承人便是遼東的耶律雅里和燕京的耶律淳。

    到時肯定會有一番爭論，可需要提醒舟兒一下，到時需要耶律雅里謙讓，不能與耶律淳爭這個皇位。

    只有耶律淳當(dāng)上了皇帝，遼國皇室最后的力量才會聚集在他麾下，而這老頭抗壓能力根本不行，歷史上，他當(dāng)了皇帝才三個月，就直接病死了。

    是他的妻子蕭普賢女?dāng)z政，抗住了兩次來攻的大宋，但那時，遼國已經(jīng)在這種來回的折騰下沒了最后一口心氣，就算她如何努力，也敗在了金人手中。

    那時的遼國已經(jīng)沒有選擇，只能投降于金國，幾個大將最后掙扎一下，湮沒在歷史洪流中，只有耶律大石帶著幾百人奔赴西域，白手起家，建立了西遼。

    而在金人的重壓之下，舟兒就可以用遼國低頭臣服大宋的方式，讓大宋提供他們更多支持，時機成熟后，更可以將兩地交給宋國，用這種方式收回兩地，損失最低，朝廷里的爭議也最小，而山窮水盡的遼國殘余勢力，也可以被吸收。

    雖然有點繞，但總比他直接出兵收復(fù)好，如果是打遼國，必然是便宜了金國，如果是金國占領(lǐng)后再去拿，費的人命不是命么？

    他得把遼國最后一口氣用光了，才算是勝利。

    到時，舟兒不用和遼國那些有感情的下屬決裂，也可以正式地恢復(fù)身份，到時封王封候都是常理，洗刷先前的冤屈，得到他這些年辛苦應(yīng)得的東西。

    第235章 互相傷害

    盡管陳行舟和趙士程都不看好遼國這次的反擊之戰(zhàn), 但是對遼國上下權(quán)貴來說，這一次10萬大軍攻打金國，就像給遼國上下注射了一支強心劑, 都睜大眼睛看著這場大戰(zhàn)會不會是遼國中興的希望？

    遼帝也不負(fù)眾望，在大軍集結(jié)到達泰州之后，他的營帳便不肯再前進一步, 只讓諸將前去攻打黃龍府，還雄心勃勃地列出一個計劃, 要求他們在金人回援助的路上埋伏敵軍。

    這是一個半徑有一百多里的巨大包圍圈，這位皇帝希望用自己十萬人包圍二十多萬回援的金軍, 然后畢其功于一役。

    然而夢想是豐滿的, 現(xiàn)實顯然不是這樣。

    這邊有一個大問題, 泰州距離黃龍府還有數(shù)百里諸部兵馬都是臨時拼湊出來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指揮，或者說統(tǒng)一的指揮就是皇帝本人。

    但皇帝在后方數(shù)百里外, 這又如何指揮得了前軍。可如若是派快馬傳訊，一來一回怎么也要三五天。戰(zhàn)場上瞬息萬變，等皇帝決定好了，黃花菜都涼了。

    于是便有人建議皇帝將自己的鑾駕往前推一推, 不說要上戰(zhàn)場，但至少離戰(zhàn)場幾十里不要太遠, 就好了。

    遼帝當(dāng)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明白歸明白，先前自己御駕親征被金人圍追堵截, 珠寶妻妾丟失, 手下死傷遍地, 給他的陰影太大了, 讓他就算在這一次鼓足勇氣重新開始。也還是沒有更多的勇氣敢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去賭一個未來。

    這時有消息來報，金國已經(jīng)回師，正走遼陽府，準(zhǔn)備前來龍府部與遼軍決戰(zhàn)。

    在火燒眉毛的情況下，眾人便暫時擱置爭議，決定先埋伏金軍主力。

    然后又是爭論出新的問題，埋伏是一個很有技術(shù)含量的事情。軍隊在行軍趕路時一般不會穿戴幾十斤的鎧甲，這樣人受不了馬也受不了?？扇袈穹能娮渲兹スゴ驔]有穿護甲的軍隊，那么一般都是單方面的屠殺，如砍瓜切菜一般簡單，當(dāng)初金國用這一招沒少收拾遼軍。

    所以雙方一般都在行軍中派出探子，確定前方有無危險，沒有危險后，才會前進。

    因此一場成功的埋伏要看敵我雙方軍隊的實力也要看軍官對戰(zhàn)場情況的敏銳判斷。而如今，相互扯頭發(fā)的遼國將領(lǐng)肯定是沒有這個辦法的，他們大多出身遼國權(quán)貴，各自帶的都是自家家將。聽遼國皇帝的話還說得過去，但讓他們相互聽，好像也沒有道理。

    但他們?nèi)徊恢赖氖?，遼國方面諸將在軍情上的爭執(zhí)、以及遼國皇帝的位置早就在一些兩邊下注的人的熱情幫助下，傳到了完顏阿骨打面前。

    這時，金軍主力已經(jīng)越過了同樣圍困快半年的遼陽府，打卡一樣給郭藥師送了招降文書，然后便暫時休整。

    當(dāng)聽到探子來報，遼軍還沒到黃龍府時，諸將不由得轟然大笑。

    兵貴神速，他們收到消息到回師，中間再怎么也要耽擱一月半月，可是遼國打了這么半天，離他們老家會寧府還有千里之遙。

    簡直笑死個人了。

    但笑完之后，又覺得頭疼。

    完顏阿骨打?qū)嵲跊]有想到遼國皇帝這次會這么謹(jǐn)慎，竟然在泰州盤踞不出，若是他的大軍打敗了遼軍，去泰州捉拿遼帝，那遼帝比兔子還快的逃跑速度，一定又是一場空。

    金國上下諸將，唯一在戰(zhàn)場上服輸?shù)?，就是和遼帝比速度。

    于是完顏阿骨達與手下諸將商議，要如何才能把遼帝引出泰州，好來一個一網(wǎng)打盡？

    在一番商議后，長子斡本提議可以先讓遼軍小勝一二次，讓出黃龍府。而黃龍府、會寧府，以至于祥州、出河店都在混同江（松花江）沿岸，將會寧府暴露出來。

    以金國帝都為誘餌，遼帝想到甜頭后，以他好大喜功之性格，必然會移駕黃龍府。

    而再過些日子，便要到冬季……

    這個提議得到了金國之主的贊同，周圍的諸將也都覺得合理，冬季大雪封路，牛馬凍僵，兵馬無論要逃還是出戰(zhàn)，都別想要快起來。

    但他們女真部就不一樣了，這里是他們的家，只要到時斷遼帝后路，將之拿下，以遼國權(quán)貴的性格，很快便會紛紛投降，畢竟遼東城那樣的硬骨頭有一個就已經(jīng)是很稀奇的事情了。

    諸將也不擔(dān)心國都真的會沒了。

    且不說遼人的戰(zhàn)斗力，那會寧府本就是當(dāng)初用老家的“皇帝寨”改做的一個小城，他們都沒覺得那會是國都，遼陽城或者是燕京府那樣的大城才是他們定都的理想位置，而他們也正為此在努力中。

    而黃龍府這些城池都是他們新?lián)尪鴣?，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感情，只要此戰(zhàn)能勝，一城池一時一地的得失，對他們來說不是什么大事。

    確定好了計劃之后，金人便開始做準(zhǔn)備工作。

    首先便是一小股兵將在黃龍府外被俘，大軍受一些小損失，但這些小損失都是金國的仆從軍，對他們的主力猛安謀克沒有一點影響。

    一路上金軍遇到敵人，也是且戰(zhàn)且退不追擊，擺出一副匆匆想回老家守衛(wèi)家國的樣子。

    這讓遼國上下士氣大振，他們覺得自己終于擺脫了那片名為金國的陰云。自家的士兵實際上還是很能打的。

    也正如完顏阿骨打預(yù)料，連續(xù)幾個小勝利，讓天祚帝頗為心動。覺得自己已經(jīng)洗刷了，先前的大敗，有了中興遼國的幻想。

    更讓他激動的是，在八月底九月初，經(jīng)過一番損失不小的攻城，黃龍府的金軍棄城而逃，這是金國腹地，一時間，上上下下的士氣大振。

    于是遼國的大軍開始主動出擊，準(zhǔn)備把金軍主力包一個大餃子。但這樣巨大的兵力調(diào)整肯定是需要皇帝親自下令，否則的話他需要選一位大將來節(jié)制諸軍。

    但這樣的大將，他手下還真的沒有，南京府的蕭干和耶律淳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甚至耶律雅里帶著他的丞相過來也能有足夠的威望。

    但南京府諸將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讓生性多疑的他糾結(jié)許久，實在不敢將這任務(wù)交給這二人。加上他也想享受那種親自指揮軍隊勝利的感覺。

    各種需求累加之下，遼帝終于出了泰州，帶著諸軍將開始向黃龍府前進。

    另外一邊聽說遼國皇帝出了城，金軍上下不由得大喜。但他們都耐住了性子，沒有直接出擊，而是準(zhǔn)備等遼國皇帝的鑾駕靠近黃龍府后，才開始調(diào)兵遣將。

    到時一路大軍會繞過那一片密集的州府，直插黃龍府與泰州之間的后路，到那時，遼帝與他手下大軍，便插翅難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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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邊，遼東這里經(jīng)過長達半年的圍攻后，正在休整。

    破損的城墻上，民夫們挑著石頭修補著投石機砸出來的大坑。

    一些瞭望塔上缺損的磚石也都被補齊。

    稻田里農(nóng)夫們正打理著田中雜草，這半年來，因為遼東被圍他們都不敢下田，就怕被北京人一個看不順眼便扎死在稻田里，所以今年的收成眼看要比去年差許多。

    不過好在是有收成，有收成就會有糧，有糧，他們心里便能安寧，便能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