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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76節(jié)

    耶律大石不知道的是,趙士程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推廣高爐和焦炭的技術(shù)。

    大宋有著中國歷史上最發(fā)達(dá)的土法高爐,但卻因?yàn)殇撍臏囟炔钅敲磧砂俣?,始終達(dá)不到最好的效果,而沒能突破那一層紙。

    煤炭的去硫,才能提高鋼鐵的性能,而高爐修一個預(yù)熱室,提高入爐空氣的溫度,就能把爐溫達(dá)到能晝夜不停出鋼水的程度。

    而在解決這兩個問題后,河北和山東的煤礦就成了趙士程重點(diǎn)關(guān)注的事情。

    山西煤炭是多,但交通是真的不便,需要走汾水,再入黃河,過三門峽險灘,才能入河北平原。

    但河北的煤礦多在邯鄲、濟(jì)寧、而真正的大頭,卻是在燕京附近,后世有一個段子,就是中國鋼鐵產(chǎn)量世界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唐山瞞報的產(chǎn)量第四……光是這一點(diǎn),就能知道那是資源何等豐富的地方了。

    最重要的是,那里的交通是真的方便,渤海是天然大港,還有京杭運(yùn)河,加上燕云十六州的險關(guān),是天然是工業(yè)基地。

    滄州便因此開始成為他的準(zhǔn)備之地,河北的幾個煤礦都是煤礦后世已經(jīng)被開采干凈,現(xiàn)在卻還在有序產(chǎn)出,所以被他用重金開始擴(kuò)建。

    “煤炭是工業(yè)之血,不但是燃料,還是生產(chǎn)原料,怎么可能用不完,”趙士程面對臣下質(zhì)疑,忍不住笑了笑,“如今全國上下,加起來不到一萬噸、額,不到兩千萬斤的產(chǎn)量,而大宋,可是有過億人丁啊?!?/br>
    煤是工業(yè)鏈條的基礎(chǔ),衍生出來的煤化工直接就是一門學(xué)科,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醫(yī)藥、火藥、玻璃都需要它當(dāng)原材料,如今這點(diǎn)人力的產(chǎn)量算什么?

    對面的講義司新人李光有些明白,卻也沒有完全明白。

    “等著吧,等大家都習(xí)慣了煤,就回不到木柴去了。”趙士程微微一笑,卻也不急,生產(chǎn)力發(fā)展是需要時間的,只要有利益,哪怕是最微小的利益,也會推動著人去尋找新的方向。

    英國為了煤,弄出了鐵路,弄出了蒸汽機(jī),弄出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那是一百年的時光積蓄,只要給時間,那些普通人,能多賺到的就不再是幾文錢。

    李光還想再請教,就在這時,旁邊有侍從飛快地來:“殿下,有急信。”

    李光非常有眼色地告退,而趙士程也拿到了舟兒從遼東寄來的急信,信里有兩個消息。

    一個是遼天祚帝求錘得錘,終于被引入了黃龍府,如今正被金人數(shù)萬大軍圍困,發(fā)下詔書,要各地勤王。

    另外一個,是他和燕京的魏王已經(jīng)商討完成,把盟約條件定下,同時把耶律大石也送了過來,盟約的條件他附在后邊,如果師尊覺得不合適,可以盡情壓價,徒弟我一定幫你完成。

    以及耶律大石聰明又謹(jǐn)慎,且不乏武勇,師尊眼光依然那么好,徒弟佩服……

    看到這里,趙士程決定回信時把舟兒好好夸獎一番,萬萬不能讓他覺得地位有變。

    正好,他可以和燕京達(dá)下初步的合作協(xié)議,第一步,他不會要燕京城來治理,而是會要一處燕京周圍的土地,來做為誠意。

    就比如燕京西邊的門頭溝煤礦,那可是只有一米多深的淺層礦啊,旁邊就是永定河,用這片貧瘠之地來當(dāng)盟約條件,再好不過了。

    也正好讓耶律大石知道,本太子是多么大方善良、有著無私的國際主義精神的人物。

    第242章 “偶遇”

    耶律大石來到東京城, 這次,他是真的體會到了這天下第一的大城,是何等繁華。

    遼國人口最多的燕京城, 與之相比, 完全是天下地下的區(qū)別。

    別的不說, 青石路居然在距離城墻十里外的小鎮(zhèn)都能看到,而到了城中,街道上已不是青石,而是一種黑色的油泥, 他入城時,正是秋雨綿延, 油泥鋪的街道雖然也有水坑,卻不會有像青石路那樣在雨天里動輒凹凸起翹的顛簸, 平穩(wěn)得讓他覺得能在馬車上寫字。

    入了城中, 他進(jìn)了專門的驛館下榻,正好先前催歲幣的遼使耶律烈沒有歸國, 早早前來迎接他, 為耶律大石接風(fēng)洗塵。

    大宋這些年鐵鍋已經(jīng)是入了千家萬戶, 燈油的替代讓rou油更豐足了,新的菜式自然蓬勃而起,東京城的酒樓里全是各種各樣的新式吃食, 讓耶律大石大飽口福。

    次日,他們向禮部遞交了國書, 禮部的官員會安排他們的會見陛下和監(jiān)國太子的時間, 而這需要一兩日安排。

    于是在這空閑之中, 耶律烈便當(dāng)了半個東道主, 帶著耶律大石游覽東京城, 正好,城外的商品展覽會接近尾聲,人已經(jīng)不那么多了,這可是個東京城必去景點(diǎn)。

    耶律大石就這樣被耶律烈?guī)е?,來到了如今有天下第一園之稱的澤園打卡,體會大宋最優(yōu)秀的物華天寶。

    兩人一路閑聊,都默契地避開了遼國如今那風(fēng)雨飄搖的局勢,只談風(fēng)月詩詞,沿途奇聞。

    當(dāng)聽到耶律大石正好遇到山水商行發(fā)股,并且買了兩股礦山后,耶律烈十分羨慕,稱大石林牙的氣運(yùn)驚人,如今山水商行的股份極其稀有,哪怕立刻轉(zhuǎn)手,也能拿到三倍的收益。他去排隊(duì)買過,但沒有抽到簽,大石林牙居然能一次就買到。

    耶律大石也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面露笑意說這還要謝謝蕭家借錢,不然他也不好買。

    兩人說笑著便進(jìn)了澤園,隨后,自然是耶律大石一連串的驚訝之聲,他知道大宋繁華——當(dāng)初他可是搶了大宋府庫的,甚至可以說遼國還能維持那么多的軍隊(duì)平叛,大宋的錢財是在其中出了大力的。

    可是這次卻是真的驚到他了。

    他不是貧家子,但卻已經(jīng)是遠(yuǎn)支宗室,家中田產(chǎn)牲口有限,否則也不必苦讀詩書,科舉出頭,但大宋這織機(jī),真的是讓他驚到了。

    一機(jī)十六錠,一次可以紡十六卷線,要知道在遼國,哪怕是家里有織機(jī)的,一年也織不出多少布匹,若沒織機(jī)的貧家,用幾根絞線,一年最多也就能織幾尺布。

    難怪這大宋的布匹如今廉價!

    一時間,他甚至有些忌妒,覺得大宋是依仗器械工匠之力,如果遼國也有這樣的利器,那么民亂必然會少上無數(shù),至少,那些路上餓死的人,不至于被扒掉衣服,身無寸縷地棄于荒野。

    再走幾步,便見了許許多多的玻璃器皿,其中有一種叫望遠(yuǎn)鏡的東西真是絕世好物,他想買幾支,但一只價格居然比他買的礦山股還貴,他居然買不起。

    至于那種可以觀毫微之物的浮游鏡,他雖覺得新奇,卻沒有什么興趣。

    藥品也很好,除了早就在遼國風(fēng)行的回春丹,耶律大石最想要的就是那能治癰瘡的魚石脂膏,癰瘡是行軍打仗的常見之疾,古往今來,不知多少名將死在這病上,可這種救命的東西,在大宋居然論斤賣??

    可惜人家不散賣,嶺南來的大戶來談的都是幾萬幾十萬貫的大生意,人家沒空撿他這幾貫錢,讓他自己去藥鋪買零碎的。

    而走到最后,他看到大片的油墨印機(jī),許多商戶都在兜售他秘制的油墨,說這些墨干得快,不易蹭花,印得快,但引起耶律大石好奇的,反而是幾本用來做樣品的書。

    他精通漢文,這幾本明顯是新書,沒有賣到遼國。他便翻看了幾眼,但看了幾眼便移不開眼睛,其中的語句他太熟悉了,遼東那位,就經(jīng)常用這書中的觀點(diǎn)。他本想直接買,但一想先前遇到的無數(shù)次“不賣零碎”,知道這書肯定不單賣,于是悄悄留下了一貫錢,乘人不備,把書塞袖子里帶走了。

    耶律烈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

    耶律大石則很淡定,才剛剛走出這墨園展區(qū),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拿出書來翻看。

    沒辦法,遼東那位給他們這些遼國文臣帶來的陰影太大,他們十分想找到他如此厲害的原因,好不容易有了些線索,哪里按耐得住。

    于是,他告別了耶律烈,在園里尋了個回廊,便安靜地坐下,細(xì)細(xì)翻閱。

    里邊的東西并不深奧,似乎在說一些世人皆知的事情,但他又總覺得無法領(lǐng)悟,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

    而這本是帶了注解的,只注解的不是很合理,至少耶律大石對其中的評論是有反對意見的,可惜找不到人反駁。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清朗的聲音問他:“你也喜歡看這離經(jīng)叛道之書?”

    耶律大石猛然抬頭,便見逆光之中,一名十七八歲的青衣少年嘴角含笑,靜靜地看著他,不由灑脫一笑:“儒法之理在千年前,也不過是百家之一,怎能旁書一言,便算叛道?”

    遼國也有儒學(xué),但卻是兩院制,南人治南,北人治北。中原的官制在草原上是萬萬行不通的,所以遼國對于宋學(xué)儒者的“半本論語治天下”之語素來不贊同,他是遼國宗室,對他來說,能救得家國的便是正道,不能的,那又何必管他是什么道。

    對面少年微微抬眉:“有道理!”

    耶律大石好奇道:“怎么,公子也喜歡這書?”

    “當(dāng)然,這書與我頗有淵源,如今京城為他在報紙上的吵出的版面,能用來燒上一桌上等宴席。”對面的少年淺笑道,“你手上那本注解,已經(jīng)被駁得面目全非,很多人都不看了?!?/br>
    耶律大石感謝道:“原來如此,我說怎么覺得其中有許多膚淺之語?!?/br>
    有話題就有可聊的,他知道自己遼國狀元的水平肯定是不能和大宋這種文風(fēng)極盛的地方相比,便把姿態(tài)擺得十分謙虛,向?qū)γ娴纳倌暧懡踢@書里一些不理解的地方。

    不想這位趙公子居然對這書的見解十分獨(dú)道,耶律大石許多不懂的地方,被他一點(diǎn)撥,瞬間覺得茅塞頓開,用來比照如今大宋和遼東的一些行事,便也通透起來。

    在讀這書前,他一直是將平民當(dāng)做丁口,覺得他們只要提供稅賦、勞役、要餓死時別添亂,便算是足夠了,但在讀了這書后,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人的作用那么大。

    一個積極勞動的人和一個會善用工具的人,又是那么不同。

    不過,他還是有地方不能理解:“可若按書中所說,生產(chǎn)力發(fā)展了,他們都能有農(nóng)具做武器、有糧食做資糧,豈不是更容易出亂子?若是到處修路,亂軍豈不是很容易便能順著路打到國都?”

    他還舉了個例子:“我記得秦末之時,彭越便是借著秦國修筑的馳道為亂,從容逃離,讓敵軍無法圍剿,安史之亂時,也是三鎮(zhèn)節(jié)度使有了錢糧,才有底氣作亂?!?/br>
    “你說的,有幾個是平民百姓?”對面的少年微微一笑,反問:“再者,是衣食無著的流民容易出亂子,還是衣食富足的農(nóng)人容易出亂子?遇到災(zāi)荒年間,是有糧的人淪落為寇容易,還是有妻兒家宅的人容易?不說秦末,南邊的方臘,北邊的張撒八等人,不都是因?yàn)槌⒈破?,才生的起兵么??/br>
    耶律大石不由苦笑:“趙公子可真是敢言,且不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商君書的馭民之道,不正是漢人治國的圭臬么?”

    那少年輕輕搖頭:“那是他人的圭臬,非是我的。”

    耶律大石微微一怔,奇道:“閣下心中已經(jīng)遵守此書之道了么,須知這不過是一人之念,而商君之道,卻是已經(jīng)通行天下之道?!?/br>
    對方抬眸一笑,隨意道:“如此,當(dāng)由我來證此道?!?/br>
    耶律大石忍俊不禁:“閣下好大的口氣。”

    對方點(diǎn)頭:“我既年輕,當(dāng)有幾分銳氣?!?/br>
    “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一人,他已不年輕,卻成日倒飭自己,看著如二十許人,先前不解,原來是在保持銳氣么?”耶律大石微笑回憶,“他所行之道,與你倒有幾分相似?!?/br>
    “那定是個奇人。”

    “確實(shí)!他若見你,定會收你為徒。”

    “是么,那你若有空,幫我引見引見,看我有無這緣分?!?/br>
    兩人的交流很愉快,直到天色將晚,才各自離開,趙姓少年還說過上七天還會來此,耶律大石與他約定了七天后在這里再聚。

    回到驛館后,耶律大石在次日收到消息,禮部已經(jīng)安排了,他在兩天后面見太子——見皇帝遞國書的環(huán)節(jié)省了,最近陛下說身體抱恙,所有事情全由太子做主。

    ……

    于是兩日后,耶律大石一身盛裝,帶著禮物,去拜見大宋太子,路上他有些忐忑,聽說這位太子是當(dāng)年被他擄到遼東的宗室之一,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從遼東逃回來,并且打敗嫡兄成為太子。

    這應(yīng)該是一個很驚險的宮廷斗爭吧?

    可惜當(dāng)時擄走的宗室有數(shù)千人,那位當(dāng)時只是一位普通宗室,也不起眼,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對方長什么樣子。

    不過,等他進(jìn)入東宮,見到那位優(yōu)雅俊美的少年時,腦子一嗡,心中一涼。

    就在前日,他還笑這少年口氣好大……

    這時,那少年也順勢顯出驚訝之色,然后輕笑道:“原來是閣下啊。”

    第243章 就很慌

    耶律大石心中一驚, 但臉上卻是立刻換上誠惶誠恐的神情,低眉斂目,向太子殿下表達(dá)昨日冒犯的愧疚與懺悔。

    他本不是什么長于雄辯的人, 其實(shí)也不明白為什么遼東那位會舉薦他過來擔(dān)這重任。

    趙士程卻是微微一笑, 主動上前,拿起了耶律大石送來的國書。

    翻開一看,內(nèi)容無非就是遼國和大宋是百年盟友, 大家都是兄弟,如今兄弟有難了, 希望大哥能伸手拉一把,如果兄弟過了這次大劫, 也不是不能把你想要幽云之地給你,可你若是不幫,這地落到金國手中, 兄弟你也討不了好。

    “這倒是又追述起兄弟盟約了,”趙士程感慨道, “前幾年,你們收刮大宋府庫時,可是連銅錢都帶走了?!?/br>
    耶律大石溫和道:“回稟殿下, 先前我大遼與貴國有些摩擦,也是事出有因, 以做自保,還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當(dāng)時明明是大宋先動手的, 他們當(dāng)時也是很慌,派了好幾個使臣想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但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他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的。

    趙士程微笑道:“自然不會, 話說回來, 我這一脈能夠上位,還得感謝了貴國才是?!?/br>
    他沒有自稱“孤”,是為了拉近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