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27節(jié)
小招氣的臉都紅了,“是那個謝塵的隨從,他來找姑娘定是沒好事兒,那個謝塵就是個心術(shù)不正壞坯,他的隨從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小招你若再這樣口無遮攔,便回國公府吧,我是不敢用你在身邊了!” 白歌放下湯匙聲音稍重的斥了小丫鬟一句,人在屋檐下,有些話是怎么也不能堂而皇之的說出來的,更何況小招一個沒靠山的小丫鬟,在這謝府中隨便哪個主子想捏死她不是輕而易舉? 而自己,想要護住她又何其困難,只能讓小丫頭學(xué)著收斂。 “去開門吧。” 小招被訓(xùn)的頓時紅了眼圈,卻什么也不敢再說了,委屈的回到門邊開了門。 李濱剛剛吃了個閉門羹,正想著要不要在門外提高聲音說明來意,卻沒想到很快,門又開了,剛剛那個差點把門板拍在他臉上的小丫鬟,此時紅著眼睛,淚珠還掛在睫毛上,癟著小嘴,氣呼呼的樣子倒是十分喜人。 李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卻見小丫頭一雙杏眼狠狠的剜了自己一眼后才讓開位置。 白歌見李濱進來,喝湯的手卻沒停下,也沒開口問他的來意,只當(dāng)他不存在一般。 李濱尷尬的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姑娘這是用午飯呢?” 在被小招用仿佛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了一眼后,他輕咳一聲:“在下是奉三爺?shù)拿埌赘韫媚镞^去一趟?!?/br> 白歌終于把湯匙擱下看向他,忽的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語氣平淡中帶著一絲疑惑:“謝大人有什么事嗎?” 李濱自是瞧見了她看窗外的一幕,知曉其中內(nèi)情的他頓時尷尬局促的不行,忍不住搓了下手:“在下也不清楚,還請姑娘先與我過去一趟吧?!?/br> 白歌沒有再推辭,只是讓李濱稍候一會兒,換了身衣裳便往莫忘齋走。 初夏柔和清涼的風(fēng)吹過竹林,發(fā)出幽瑟的沙沙聲,白歌走在其中卻半點不覺空靈清幽的感覺,只覺風(fēng)打在背脊上沁入幾分寒涼。 李濱走在前推開了房門,卻沒進去,只是伸手示意她往里走。 白歌的心又提起一些,莫名的恐懼壓了過來。 她走進去,只覺心跳的很快,直到看見坐在謝塵下首位置,一襲藍(lán)衣的秀氣青年。 倏地,那原本的恐懼迅速擴大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覺得手腳冰冷麻木毫無知覺,卻又有一種巨大的羞恥感從心底涌了出來,與那恐懼糾纏著仿佛要將她整個人掏空。 裴桓! 他為什么會在這? 白歌的目光飛快的落到謝塵的臉上,他神色平靜的仿佛這一幕無比尋常,便連她走進來,他都沒分半點余光給她。 謝塵他想做什么,他難道不清楚裴桓與自己的關(guān)系嗎,不可能,若是真不清楚,便不可能叫自己過來。 而他如今叫自己過來的目的—— 白歌的臉?biāo)查g白了下去,她看向謝塵,那雙漂亮純凈眸中,帶上了哀求,可男人只是垂眸摩挲著茶盞上的青瓷紋,她眸中的光漸漸灰了下去。 “白歌!” 裴桓抬眼見到她,頓時眼睛一亮站起身,少年人的眼中是清澈的毫無雜念的欣喜。 “?!币宦暎x塵垂眸將茶盞落在桌上。 “人我給你叫過來了,你想說什么便說吧?!?/br> 裴桓這才從狂喜中清醒過來,想起這里便不是只有自己和心愛的姑娘兩個人,還站著第三個人,他的座師。 他稍微斂了下情緒,眼睛不舍的從白歌身上移開,看向謝塵請求道:“老師,我能不能單獨和戚姑娘待一會兒?!?/br> “不行?!敝x塵拒絕的很干脆,“戚姑娘還尚未出閣,怎能與外男獨處一室,你有話當(dāng)著我的面說便是?!?/br> 裴桓有些無奈的再次看向白歌,卻見她臉色憔悴,似乎是瘦了些。 他本想質(zhì)問她那封信里所說的,戚家已經(jīng)為她在淮安定好親事是不是真的,可見了她千言萬語卻又都難出口了。 他看著她,張了張嘴,最后還只是一句:“看著瘦了,可是病了?” 這簡單的一句問候,卻讓白歌險些繃不住的落了淚。 她只能撇過頭,不看裴桓,語氣冷淡:“我沒事,入夏了有些沒胃口罷了,你來做什么?” 裴桓被她態(tài)度刺了一下,強忍著心中的難過溫聲道:“我來求老師見你一面?!?/br> 白歌覺得舌根有些木,她用牙齒狠狠咬了一下,才能發(fā)出聲音:“你我男未婚女未嫁,不過同窗之緣,你貿(mào)然跑來找我豈不是要壞我清譽,裴公子還是快請回吧,莫要行此等孟浪之舉?!?/br> 裴桓聽著她冷硬的聲音,只覺刺耳無比,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昨日在信中說已經(jīng)在淮安定好了親事,可是真的?” 白歌依舊沒看他,只是道:“是真的,只待祖母孝期一過,我變要回淮安成親了。” 裴桓眉頭皺起:“我不信,你與淮安哪家定的親?” 白歌快速道:“淮安知府李家的嫡次子,是父親入京前剛定下來的,前日才告知我。李公子今年剛中了舉,年齡也剛好,我很滿意?!?/br> 裴桓咬了咬牙,溫潤清秀的臉龐上青筋跳動著:“不過是個舉人,我已進士及第,圣上欽點探花,哪里比不上一個舉人?” 白歌只覺胸中悶痛,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她只得閉眸深吸了口氣。 坐在上首的謝塵能清楚小姑娘撇過去的臉,蒼白的憔悴的又是極柔弱美麗的,仿佛被暴雨摧殘后依舊掙扎著不愿凋落的花,她形狀好看的唇瓣沒有血色的顫著——謝塵強逼著自己移開了眼。 白歌忽然轉(zhuǎn)過臉看向裴桓,她神色已經(jīng)平靜的近乎漠然:“一個舉人當(dāng)然比不上,但他還有當(dāng)知府的父親,當(dāng)戶部侍郎的舅舅,裴桓,你這輩子能做到知府嗎,能做到侍郎嗎,什么年紀(jì)才能做到呢?” 裴桓盯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清澈卻好似再倒不出自己的影子。 他忽然上前兩步,握住她的肩膀,臉色難看又強忍著道:“白歌,你不是這樣的性格,你到底遇見什么事非要——” “裴子辰!” 男人的聲音不高卻透著不悅和威嚴(yán),一只修長的手伸了過來,將他的胳膊從白歌的肩上架了起來,白歌迅速退后兩步。 裴桓手微微動了動,卻最終只是無力的垂了下去。 “這里是謝府,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收起你的少爺脾性?!?/br> 謝塵擋在白歌身前,緩緩道。 裴桓的目光越過他,落在低著頭的白歌身上,眼中盡是痛苦和不甘。 “只此一次。”謝塵看著裴桓,目光沉冷如實質(zhì)壓得人透不過氣,“子辰你若沒旁的事,為師便不送了?!?/br> 裴桓還想說什么,可觸到謝塵幽冷的眸子,只能堵在喉頭難以吐出。 他慢慢向外走去,跨過門檻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謝塵正轉(zhuǎn)過身對少女說著什么,臉色并不好看。 裴桓此時心中如被刀絞般痛的難以抑制,卻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少女因為自己的緣故被訓(xùn)斥。 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忽然目光落在一處,神色怔怔。 直到李濱走到他身邊,輕聲道:“裴公子,這邊請?!?/br> 裴桓這才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跟著李濱離開。 “人走了,還看什么?” 白歌余光瞧見裴桓的背影消失,心中無處可發(fā)的委屈,恐懼,失落瞬間彌散開來,完全沒聽見謝塵嘲諷的語氣,目光茫然,眼淚卻瞬間落下。 謝塵沒再說話,只是眸色深暗站在她面前看著她無聲的落淚。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一章 小姑娘的淚水順著白嫩的臉龐劃下來, 劃至小巧的下頜,然后一滴晶瑩的綴在下頜尖上,欲墜不墜。 心中有種酸澀一閃而逝, 謝塵伸出長指將那一滴淚水勾去。 她真的很美,就連哭的時候也如梨花帶雨,那雙眼睛也沒有紅腫難看,反而似被淚水清洗的更加清澈, 清澈的能讓謝塵清晰看見自己觸碰到她時, 那一抹厭惡和恐懼。 這一瞬間, 他仿佛覺得那抹厭惡恐懼, 化作一根尖利的針, 刺破了他內(nèi)心的樊籠,一直以來克制的怒意,妒火和些許說不清的酸澀都在這瞬間沖了出來。 謝塵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捏住那小巧的下頜, 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xì)膩的皮膚。 “你就這么非他不可?”他低聲問。 白歌聽了他這問題只覺得荒謬,她清泠泠的眼睛與謝塵對視,臉上淚痕尚未干, 但她偏就翹著唇角笑了一下:“不然謝大人莫非覺得我要非你不可么?” 那笑容里是說不出的譏諷和厭惡。 謝塵手上的力氣不覺得的重了兩分,看著小姑娘的細(xì)眉輕輕蹙了起來, 眼中閃著痛色, 卻又一聲不吭的忍著。 他忽然松了手,白歌立刻后退了兩步, 下頜上浮現(xiàn)出淺淺的紅印。 謝塵也勾了勾嘴角:“既然這么硬氣, 剛剛怎么不說出來也不哭, 何必忍到此時?” 說什么, 還有什么可說的, 不過就是她已是深陷泥淖中的腌臜人,而裴桓卻是前途光明的探花郎,她便是再肖想他都仿佛玷污了他一般。 她這輩子最好的結(jié)局不過落個青燈古佛,可裴桓不能被她拖入深淵,他寒窗苦讀多年,一朝金榜提名,他應(yīng)該娶一個賢惠美麗的妻子,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去實現(xiàn)他的理想抱負(fù),而不是被卷入這種令人作嘔的利益場中。 有她一個在這挨著就夠了。 白歌被他如刀的言語戳在心上,還掛著淚珠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垂下去,不說話了。 這會兒倒是顯得乖靜了,謝塵輕輕冷哼一聲。 他轉(zhuǎn)身來到棋桌前,開始分撿棋盤上的棋子。 “過來下棋?!彼?。 白歌站在原地沒動。 棋子撞擊發(fā)出脆響,謝塵將黑白云子倒回各自的棋簍里,頭也沒抬的道:“我給你一次機會,今日這局棋你若能下贏我,我會讓戚家換人,只要我松口,沒有人會為難你,也沒有人敢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說出去,一切都會回到那天之前。” 他屈指扣了扣檀木棋桌,“這棋要不要下,你自己決定?!?/br> 白歌猛地轉(zhuǎn)向他,幾乎沒有思考的問道:“你說話算話?” 謝塵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從不食言?!?/br> 白歌幾步走到謝塵對面,坐下來,這根本不用選,而是擺在她面前的唯一的一條生路。 謝塵隨手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掌中,看向白歌。 白歌定了定神,從棋簍中捻出一顆黑子落下。 謝塵掌心攤開,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顆白色的云子靜靜的落在謝塵的掌心。 白歌輕呼了一口氣,她猜中了,可以黑子先手。 她心中清楚,自己離謝塵的水準(zhǔn)很有些差距,不然之前兩次也不會輸?shù)哪敲磻K,但下棋的魅力就在于從沒有什么是絕對的,在這一局棋結(jié)束之前,沒人會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總有一絲贏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