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17節(jié)
二是宋時雨與她說起白歌的情況時也極為坦誠,罪臣之女, 被謝塵養(yǎng)在外宅, 有青梅竹馬的心上人, 算是被那謝塵強奪了去, 莫夫人雖不是什么女中豪俠, 但畢竟武將家眷,心中多少有些義氣,想著侄女與謝塵成婚之后,就算想來要人,也是理虧,到時候這姑娘與青梅竹馬雙宿雙飛,她也算成就一番好姻緣。 可誰知,自白歌到了定遠侯府事情就開始不對勁起來。 先是發(fā)現自家便宜孫女和她認識,好像還被她幫過,后來又從孫女口中知道,自己那便宜兒子竟然之前就認識這姑娘,還挺關心她。 然后就是莫小鳶對這姑娘越來越親近的態(tài)度,和以她對莫廷紹的了解絕對不對勁的態(tài)度。 當然這姑娘確實挺招人疼的,雖瞧著柔弱卻又不是在困境中就順桿爬的性子,有些眼明心亮的勁兒,她自己也挺喜歡,可喜歡歸喜歡,她是真沒想到,這姑娘居然還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也只能是那位謝大人的了,可宋時雨不是說,她一直在被謝塵下避子湯藥么,不然她也不會就這么把人收進府來,可如今怎么就有身孕了呢。 這有了身孕,有了子嗣,與尋常的外室可就截然不同了,尤其是這位謝大人眼看也快到而立之年,可膝下竟連個子嗣都沒有,若是知道她有了身孕,豈會善罷甘休。 再加上近幾日朝中也有些風聲,她雖不懂朝政,但終究能從幾位手帕交那里窺得一鱗半爪,她心里隱約清楚,宋家是攤上了些麻煩事。 可前天她問起莫廷紹這姑娘該如何處置時,他競答的含糊,只說那姑娘與她那青梅竹馬應是沒緣分了,也不好送她回謝府跳那火坑,可到底怎么處理,卻半天也沒個準話,讓人多少覺得不對勁。 紛亂事情混雜在一起,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她如今竟是捧了個燙手山芋般的大麻煩。 莫夫人在屋里轉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是嘆了口氣,準備去吩咐婢女去藥鋪按方抓藥,再派人去找小侯爺請他的牌子入宮請個太醫(yī)來。 不管怎么說,也得先把人的身子養(yǎng)好了,可不能讓人在侯府出事,到時候真就說不清了。 她想通了關節(jié),正準備喚人過來,就見婢女知秋匆匆進來。 “夫人,小侯爺來了?!?/br> 莫夫人一愣,皺眉:“他來做什么?” 雖然是派人通知他去請大夫,但也沒讓他人過來啊,他一個沒親沒故的大男人來做什么? 知秋神情也有些奇怪,她湊近了兩步,小聲道:“不光小侯爺,他身后還跟著宋家老爺和一位面生的大人。” 宋昌?他來做什么,還帶了個人來侯府的內宅,這阿紹是怎么想的? 莫夫人覺得今天發(fā)生的所有事都透著古怪,只是人都到了,也不能就都晾在那,她鎖著眉走出了臥房。 出了門,就見莫廷紹和宋昌還有另一位風姿極佳的青年站在院中。 “母親?!?/br> 莫廷紹先是見禮。 “堂妹?!?/br> 宋昌也上前去堆起笑容招呼了一聲,莫夫人瞥了他一眼,冷淡回應:“宋大人,還是喚我莫夫人吧?!?/br> 碰了一個釘子,宋昌也不介意,他心中清楚莫夫人對宋家人的態(tài)度,除了自己女兒,她這些年與宋家沒有任何往來,不過也可以理解。 當年宋家勢弱,在朝中孤立無援,聽聞定遠侯要娶續(xù)弦,便想將父親早逝的三房嫡女嫁過去,定遠侯比她大了二十來歲,而且當時戰(zhàn)事膠著,隨時有可能上戰(zhàn)場,為此三房夫人馮氏甚至以死相逼不愿女兒出嫁,卻最終也沒攔下。 莫夫人嫁給定遠侯不到一年,她的母親就郁郁而終,兩年后丈夫也死在戰(zhàn)場,年僅二十歲的她就這么成了寡婦,所幸定遠侯雖年紀比她大上許多,確實個真英雄偉丈夫,待她甚好,也教會了她很多,這才讓她憑著一股子勁撐到了莫廷紹能獨擋一面的年紀。 只是在定遠侯去世之后,除了宋時雨之外,莫夫人與宋家就再無往來了。 宋昌心里對這些事情清楚的很,因此對著莫夫人格外有耐心。 他微側身從善如流的道:“莫夫人,這位是吏部尚書兼內閣大臣,謝塵謝大人?!?/br> 莫夫人望向那挺拔清雋的男人,先是愣一下,接著后背升起一股寒氣。 這謝塵怎么突然就找上門了,莫不是已經知道了白歌有身孕的事,這消息居然能穿這么快么? 她腦子一時有些混亂,忍不住就要去看莫廷紹,卻聽謝塵開口。 “莫夫人,內子已在貴府叨擾多日,在下今日是來接她回家的。” 莫廷紹揚眉冷笑一聲:“謝妄之,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怎的聽不懂話,之前約定是你我切磋贏了你可以帶人走,剛剛那場面,你莫不是覺得自己贏了?” 莫夫人頓時頭皮一麻,她神色僵硬的看向莫廷紹,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家來找自己外室,和你有什么關系,你不讓帶人走,還和人家切磋是哪門子道理? 一邊的宋昌則是想插嘴和莫夫人說兩句,勸她趕緊讓謝塵把人帶走,卻苦于沒有機會。 而謝塵只是淡淡道:“等我見過人,繼續(xù)與小侯爺切磋就是?!?/br> “你——”莫廷紹瞇起眼,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就是今天必須要帶人走了。 謝塵不再理他,只是對著莫夫人道:“夫人,剛剛聽說內子昏迷不醒,大夫可來看過是什么病癥所致?” 他語氣誠懇道:“她身子一向不大好,能否讓在下進去看看她?!?/br> 莫夫人倒是沒想到這位謝大人非但沒給自己來個下馬威,反而態(tài)度放的這般低,不由仔細打量了他兩眼。 相貌著實出眾,只是看起來臉色不大好,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還未等她回答,莫廷紹已經開口:“不行?!?/br> 謝塵的神色倏地冷了下來,眸光冰涼的落在莫廷紹臉上,語氣是山雨欲來前的平靜:“我今日必要見到她。” 莫廷紹也緊盯著謝塵,嘴角翹起一絲挑釁的弧度:“那謝大人大可以試試我這定遠侯府是不是那么好闖的。” 氣氛再一次僵持,空氣中仿佛都要燃起火星。 莫夫人實在受不了了,她回頭瞪了莫廷紹一眼,對著謝塵道:“其實就算你今天不來,我也是準備派人去府上說一聲的?!?/br>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今日白歌姑娘昏過去是因為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莫廷紹的面色頓時難看至極,而謝塵,他的雙眸似有些失焦,完全沒有半分喜色,連唇上所剩不多的血色也在瞬間淡了下去。 莫夫人有些搞不懂他怎么是這般神情,就算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也不必臉色這么難看吧。 謝塵沒有心情與旁人再解釋什么,只是對莫夫人道:“讓我進去看看她?!?/br> 他的語氣里依舊有種森然的寒意,卻又能聽出兩分乞求之意。 莫廷紹皺緊眉頭,卻也沒有再出言阻止。 莫夫人撇了自己的便宜兒子一眼,嘆了口氣:“那請謝大人跟我來吧?!?/br> 靜謐的房間,莫夫人輕聲道:“她還沒醒,不過按大夫的說法也快了?!?/br> 謝塵看著床榻上的人,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沒有回答莫夫人的話,只是站在榻邊怔怔的看著。 莫夫人瞧他這樣子,也不再言語,出去前將房中的伺候的下人也一并帶了出去。 她從屋中出來,宋昌連忙湊上前去:“莫夫人,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說?!?/br> 莫夫人看了他一眼,眉輕蹙起來道:“是不是時雨出事了?” 宋昌也不隱瞞,只將這幾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莫夫人也不知說什么好,宋時雨來求她的時候她就勸過,只不過有些事哪里是旁人能勸得動的,宋時雨為了謝塵拖了這么多年不嫁人,好不容易盼到機會,怎么可能不死死抓住。 她輕嘆道:“其實這樣也好,她生性要強任□□鉆牛角尖,去靜水庵待一段日子磨磨她的性子。” 宋昌苦笑一聲,瞥了莫廷紹一眼,道:“現在這情形,她不知要在靜水庵待多久了?!?/br> 莫夫人也斜了莫廷紹一眼,但到底沒在外人面前追究他。 不知過了多久,房中榻上的人終于醒了。 白歌醒了,卻沒有睜開眼,她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碎片般的夢境好似幻影一般自眼前掠過。 她好似抽離出來,看著他追著自己從東臨閣的高臺上跳下,看著他用手握住刺向自己的利刃,看著他背著自己走在冰冷飄雪的山林里。 許多曾經回想不起的細節(jié),都在夢里一一呈現出來。 最后的場景,是除夕夜他抱著她坐在床邊看漫天的煙火。 忽然眼角邊有濡濕溫潤的觸感,似有人用手指在為她拭掉眼角的淚。 睜開眼,那張臉和夢境中的人漸漸重合到一起。 一瞬間,白歌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落進了冰冷的湖中,帶著恐懼和慌亂,不斷的下墜。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光微落, 透過窗欞,屋子里熔金般的色調愈發(fā)濃重。 白歌盯著那一半輪廓被融進夕陽中的熟悉面孔,恍惚間覺得自己似乎還在莊子上, 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時恰巧那人就在身邊。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光刺到了眼睛,眼一眨就又有水溢出來。 謝塵很耐心的繼續(xù)為她擦拭眼角。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能說什么, 只覺得喉嚨干癢的厲害。 謝塵站起身去桌上用手指試了試茶壺的溫度, 道:“我去讓人換壺熱水。” 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只留白歌有些茫然的盯著床頂上織花蓮紋的幔帳發(fā)呆。 謝塵居然找過來了, 為什么會這么快,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這里的,會不會牽連裴桓,甚至牽連定遠侯一家。 心中不知轉過多少個念頭后,謝塵回來了, 他一只手提著一碗湯藥,另一只手提著一個青瓷水壺。 走到桌前將水壺放下,然后端著藥碗來到白歌榻前。 “先起來把藥喝了?!?/br> 一邊說著, 一邊動作很輕的將白歌從床榻上扶起來,還貼心的在她背后墊了一個軟枕。 他的神情很平靜, 并沒有白歌想象中的暴怒和陰沉, 卻令讓她覺得愈發(fā)不安。 接過藥碗,她盯了一會兒, 就聽謝塵道:“只是安神的藥, 定遠侯府的大夫開的方子, 放心喝吧?!?/br> 白歌沒再猶豫, 也沒什么心情矯情藥苦不苦, 直接一碗喝了個干凈。 放下藥碗,溫熱的水就被遞到手上,白歌看著不知何時起伺候人就格外熟練的謝大人,默不作聲的喝了一口。 溫水順著口腔劃過喉嚨,身體如同被滋潤般,漸漸有了力氣。 “我怎么了?” 省去了一堆沒有意義的問題,什么他為什么會在這,什么他要怎么處置她之類的問了也沒用,她現在只想知道自己怎么會突然昏過去。 謝塵垂著眼盯著她小腹的位置,默然了片刻,才出聲:“你有了身孕,兩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