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21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自那日之后, 莫夫人似乎是默認了白歌會是定遠侯的媳婦,她在侯府中的一應待遇也迅速提升了上來。 對此,白歌心中雖然有些不解和疑慮, 但莫廷紹說的確實正中她心懷,定遠侯愿意給她這樣的名分,無論是出于什么樣的緣由,對她和腹中的孩子來說, 都是最好的安排。 之前她還擔心自己的身份對外要怎么說, 莫廷紹卻很直白的言道, 這些都無須她憂慮。 很快她便從莫夫人口中聽說了定遠侯府對外的說法。 “阿紹在京中的名聲實在不好, 因此他的婚事不大肆cao辦也不會有人起疑心?!?/br> 莫夫人好不容易將圍在白歌身邊絮絮叨叨的莫小鳶忽悠出去, 抽空與白歌說著。 “對外只說你是邊疆戰(zhàn)死將領的遺孤,阿紹為表撫恤在邊疆時便與你成婚,只是近些時日才將你接回京中,一應戶籍婚書等事物阿紹都會著人安排補齊, 你無須擔心。” 莫夫人從袖中抽出一沓寫滿字跡的紙張遞了過來。 “這上面是你的身世,里面的人名關系你需要都仔細記下來?!?/br> 白歌接過來點頭道:“好,我明白了?!?/br> 莫夫人見她臉色依舊有些白, 氣色不甚好的樣子,忍不住寬慰一句:“你也不用太急著去記, 我們侯府人丁稀少, 素來不常與京中氏族往來,因此也不必擔心會叫人瞧出破綻, 終歸是身子要緊?!?/br> 一想到昨日太醫(yī)說的那一番話, 莫夫人就跟著揪心。 昨日里她回了自己屋子, 還是忍不住心中埋怨莫廷紹太過任性, 但又覺得這么命運多舛的姑娘也著實令人心疼, 糾結來去竟是半宿沒睡好。 白歌將那一沓紙張攏了攏,淺淺笑道:“夫人不用擔憂,我這兩日已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莫夫人忍不住嗔了一句:“若想要不被人瞧出來,怎還叫夫人?” 白歌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現(xiàn)了些赧然之色,她略有些結巴的道:“母,母親?!?/br> 莫夫人掩嘴笑起來:“便該如此,以后小鳶也該改口喚你母親了?!?/br> 白歌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沒搭她的話。 莫夫人見她這般,也不再逗她,只想了想又猶豫著道:“阿紹說,這幾日一直都有謝府的人在附近盯著,今日消息就該傳出去了,不知謝塵那邊會作何反應?!?/br> 白歌捏著紙的手緊了一下,抬頭看莫夫人:“我有一個想法,只是還需母親和小侯爺配合。” · “戰(zhàn)死將領遺孤?呵!” 上首傳來的聲音冷的滲人,李濱低垂著頭,喘氣都輕了許多。 謝塵閉了閉眼,壓下胸中洶涌的殺意。 “此事現(xiàn)在有多少人知道?” 李濱忍不住背后一寒,硬著頭皮道:“定遠侯府似有意坐實這消息,京中怕是許多人都已知曉了。” 房中寂靜無聲,空氣仿佛都變得黏稠,壓得人愈發(fā)的喘不上氣來。 李濱被這氣氛壓得實在沒憋住,道:“徐威這幾日一直帶人盯著定遠侯府,要不趁著定遠侯出門——” 只是話到一半,瞧見謝塵冷漠譏嘲的眼神,后面那半句,沖進侯府將人搶出來終是沒說出口。 他是實在沒想明白自家三爺?shù)降资窃诩m結啥。 本來就下定決心要娶白歌姑娘的,如今朝中形勢也逐漸明朗,那宋昌的女兒被送去了尼姑庵里也沒人敢有異議,賜婚之事明顯就黃了,根本沒人在意。 眼下白歌姑娘又有了身孕,不論如何也得先把人弄回來啊,這他們謝府未來的主母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定遠侯的夫人算是怎么回事? 而且都出了這樣的事,三爺居然連定遠侯的門都沒登,只是一直派人在暗中盯著,然后每日都沉著一張臉,性子也愈發(fā)冷戾,明顯是放不下,憋了一股子氣在心里出不去。 李濱發(fā)現(xiàn),自打兩年前這位白歌姑娘出現(xiàn)后,他是越來越看不懂自家三爺了。 “繼續(xù)盯著?!?/br> 許久后,謝塵輕咳了兩聲道。 李濱有些擔憂的看過去:“三爺,您許久未好好歇息了,要不我讓廚房熬一碗安神湯,您今晚好好睡一覺吧?!?/br> 桌案邊燈火如豆,照亮謝塵有些瘦削的清俊輪廓,也照出了他眼下的青黑和泛紅的眼眸。 自從上次遇襲后,他的傷就一直有些拖拖拉拉的好不全,之后又先是得知了當年謝蘊落水去世的真相,后腳白歌就不見了蹤影,當時他吐的那一口血,可謂是元氣大失。 再之后他又是強撐著在朝堂上為皇帝清洗沈太傅的外戚黨羽,還要不斷追查白歌的下落,幾乎是一日不停,連休息的時間都少的可憐。 有幾次,李濱眼見著他步履都有些踉蹌虛浮,卻還強撐著在定遠侯府和定遠侯打了那么一場。 而從定遠侯回來,李濱覺得之前頂著三爺?shù)哪枪勺觿艃核坪蹰_始弱了。 他也說不好是為什么,就是覺得有時候看著三爺,覺得他虛弱了很多,即便氣勢愈加冷戾迫人,可作為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卻能察覺出他與以往那種強勢的差距。 就像一頭心高氣傲的野獸,受了傷后開始失了銳氣,變得猶疑踟躕。 李濱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他隱隱猜到一切的癥結都在三爺放在心坎上的那位身上,旁人說再多怕也無濟于事。 果然,謝塵聽了之后也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 李濱只能領命退了出去,回身帶上房門的時候,從漸漸合攏的門縫中依稀看見,謝塵依舊坐在桌案前,只是帶著倦色的閉上了眼。 之后,屋中燈火又是亮了大半宿,也不知最后是被吹熄了,還是蠟燭燃盡了。 又過了兩日,莫妄齋中氣氛一日沉凝過一日,謝府上下均是察覺到了這種詭異的氛圍,俱是小心起來,就連一直被軟禁在蘭若居的謝老夫人都不敢再嚎罵。 徐威匆匆從前院走進來,見李濱守在門口道:“三爺在里面?” 李濱在豎了下食指示意他噤聲,在他耳邊低聲道:“今日剛從宮中回來,坐在椅子上竟睡著了,這些日子怕是沒睡過安穩(wěn)覺,你待會兒再進去?!?/br> 徐威明白他的意思,這些日子三爺?shù)臓顟B(tài)他們都看在眼里,可是一想到三爺之前交代的話,他還是有些為難的皺起眉:“可是——” 李濱豎起眼睛瞪他,徐威剛想說什么,就聽門內(nèi)傳來有些沉啞的嗓音,像是錦帛摩挲之聲。 “進來?!?/br> 兩人頓時面色俱是一凜,不敢再耽擱,推門進去。 謝塵正捏著眉心,他膚色白如新雪,眉宇清雋如墨,濃密的長睫似有些濡濕,在眼下投下一片暗色,遠遠看去,竟似一尊釉色清透精美易碎的瓷像。 這下就連徐威也難得有些晃神了,他追隨謝塵多年,幾乎從未仔細瞧過他的容貌,縱然世人都稱贊謝塵風姿俊逸似謫仙人,可在他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下屬眼中,三爺身上威勢之重已完全蓋住他的姿容樣貌。 可這一刻他卻真切覺出了三爺容貌之盛來,似是那種強硬的外殼被敲碎,露出里面柔軟脆弱的內(nèi)核。 不過也只這么一瞬,下一刻謝塵放下手看了過來,眸光冷冽,氣勢逼人,讓徐威以為剛剛?cè)隣斈撬查g流露出來的脆弱,是他的錯覺。 謝塵剛剛做了一個夢,是這兩年來經(jīng)常做的一個夢。 他夢見那個繁華喧囂的夜晚,東臨閣的高臺上她臨風而立,巧笑倩兮,眉目嫣然。 他聽見自己驚惶的聲音。 “茵茵,別動!” “求你,別動!” 可是沒有用,他甚至能清楚的看見她唇角勾起的小小弧度,那晶瑩水潤的眸子里沒有半分不舍留戀。 然后,她就這樣墜落下去,素白的裙角映著漫天的璀璨華光,宛若整座城都在為她獻上祭禮。 他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盡力的伸出去捉她的衣擺,卻只捉了個空。 那錦帛劃過手掌時的柔軟微涼,然后輕輕的從手中劃走,冷風吹在了手上,像是數(shù)柄利刃刺在上面,一直刺到心底。 他沒有抓住。 什么都沒抓住。 一種莫大的恐懼忽然緊緊攥住了心臟,令他幾乎難以呼吸。 像是沉入了冰冷的湖底,隱約能見到水面上的一點微光,卻只能徒勞不甘的掙扎著。 等他睜開眼時,額頭已滿是汗水,臉上竟也一片濕潤冰涼。 沒人知道,這幾天來,只要他一入睡,便會做這個夢,而且越來越清晰。 謝塵心里清楚,那一日她從東臨閣一躍而下的身影,是他此生最深的噩夢。 而那日在定遠侯府她自殘見血,終究是又嚇到了他。 是的,他是真的怕了。 不然不會自從定遠侯府回來,便日日做這同一個夢,仿佛走不出的循環(huán)。 不然不會在聽說定遠侯忽然多了一個從邊疆領會來的夫人時還能強忍住闖進定遠侯府的沖動。 不然也不會再不敢入睡時對著燭火細細的拷問自己,究竟如何錯了。 自幼時起復雜的經(jīng)歷,讓他早早便知曉了世上最無用的情緒便是恐懼,因此他從第一次殺人之后便再沒有做過噩夢。 可如今,這可怕的夢魘令他一遍遍的重溫當時那種如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盯著頭頂上粗大的楠木橫梁,怔怔的發(fā)起了呆。 直到聽到門口李濱可以壓低的聲音,他才清醒過來。 “說吧,怎么了?!?/br> 徐威雙手抱拳,稟告道:“三爺,剛剛定遠侯府出來兩輛馬車,去了城西,停在了東臨閣,屬下瞧見馬車上下來了幾位女眷,里面應該有白歌姑娘?!?/br> “東臨閣?” 謝塵微微喃著眸光微住,心臟像是瞬間被絲線勒緊,仿佛陡然被拉回那溺水般的窒息中。 那感覺難忍,又難堪。 謝塵覺得自己不能再這么下去,若是不能將事情有個了結,怕是這噩夢會做一輩子。 忽然,謝塵站起身,李濱和徐威立刻都看向他。 “備車,去東臨閣?!?/br>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