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心機，欣然同意。

    鄒彥左手牽著小田，右手牽著宋妍，三個人一起出門。

    小田的小手伸得老長才能夠到他小舅舅的大手，和兩個高高大大的成年人一起走，哪怕大人再遷就他，小田也得噠噠噠快速邁小碎步。

    鄒彥再次單手抱起小田，頓時三個人都輕松了。

    駐地家屬很多，光靠部隊自產(chǎn)自銷的rou菜是遠遠不夠的。為了方便生活，這里有小型的rou聯(lián)廠、副食品廠。

    什么東西都限購需要搶的時代，大伙兒都養(yǎng)成了早早出來買菜的習慣，他們這個時間點來大部分東西都已經(jīng)賣完。

    宋妍準備買土豆，三個人吃飯光吃大米太奢侈了，得放點土豆一起燜飯湊湊。

    見舅倆一大只和一小只并排蹲著和她一起挑土豆，她推推鄒彥∶“你帶小田去買點小蔥，我們分頭行動?！?/br>
    鄒彥不為所動地繼續(xù)挑土豆“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買完土豆一起去?！编u彥不起來，好外甥當然更不動。

    宋妍只能認命。三個人六只手大材小用地挑了兩個大土豆。

    看見旁邊攤子的小油菜很水靈，她又挑了幾棵。

    三人一起走向下一個攤位， 宋妍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除了蔬菜和小蔥， 我們買點醬油、油和鹽，就買這些急用的趕快回去做飯，別的下次列個單子一起買?！?/br>
    買這些一共花了六毛錢。

    快走出副食品廠的時候，她“啪”地一聲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一樣最重要的————火柴?！彼D(zhuǎn)身就往回走。

    鄒彥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用guntang的掌心揉她用力過猛拍紅的額頭， 無奈道 “干嘛這么打自己。家里當然有火柴，不然我早上怎么拿爐子燒的開水。”

    然后他又補充“砧板和菜刀也提前買了?！?/br>
    宋妍“忘了……那我們回家吧?！?/br>
    鄒彥抱著小田，小田抱著土豆，宋妍拎著小油菜和小蔥，三個人趕回家做飯。

    家屬院的筒子樓用爐子做飯，帶小院的房子都搭了土灶，宋妍今天中午用大鍋土灶做燜飯。

    做燜飯步驟簡單，不需要人幫忙燒火添柴，她讓鄒彥趁這個時間去院子里翻地。小田站在廚房門口，看看鄒彥又看看宋妍，最終選擇了跟著他小舅舅出去刨土。

    用這個鍋煮飯稍微麻煩一點。

    宋妍淘好米下鍋，放了兩倍多的水，直接大火燒開。趁這個時間她處理土豆、切好臘腸。

    臘腸是用樹灣隊養(yǎng)的豬上交任務之后分的豬rou做的，都是野菜養(yǎng)出來的。雖然她們生產(chǎn)小隊不是養(yǎng)豬紅旗手，沒能養(yǎng)出大肥豬，但豬rou很香。

    人多rou少一家分不了幾斤，李桂紅舍不得浪費，精打細算地慢慢吃到了下半年。這回她幾乎把家里的臘貨都給宋妍裝上帶到部隊來了，生怕閨女離開家吃不香睡不好。

    宋妍也很愛惜這些存貨，挑了一節(jié)臘腸出來切成薄片。因為rou質(zhì)緊實，她下刀的時候有一點阻塞感。

    臘腸是用肥瘦相間的豬rou灌的，片成薄片后能看到晶瑩的肥rou顆粒。她已經(jīng)能想象出臘腸中的油被燜出來滲透到米飯和土豆中的香味了。

    開鍋十分鐘后，鍋里的水已經(jīng)被煮成白色的米湯。她把竹篾編的大氘籬擱在搪瓷盆上，將混合著米湯的半熟大米撈出瀝干。

    她放了點油在鍋里，把臘腸里面的油煽出來，然后把蔥白扔進去爆出香味。

    香味飄到院子里，小田敏銳的小鼻子聞到了。

    他張開五指，用力拍拍手上的土，扔下他的親親小舅往屋里走。鄒彥很高興小田愿意主動接近宋妍，繼續(xù)干勁十足地翻地。

    小田搖搖晃晃跑到廚房門口扒著門框看宋妍做飯，忙碌中的宋妍沒注意到他。

    她把土豆下鍋，用鏟子翻了翻，讓土豆的每一個面都沾上熱油就盛出來，免得糊了鍋底。

    然后不洗鍋，就著香香的鍋底把瀝了水的米倒進鍋里。

    氘籬的縫隙卡了很多米，她用鏟子敲敲底部，把大米震進鍋里。然后她舀適量的米湯沿著鍋邊淋下，把臘腸土豆鋪在上層蓋上鍋蓋燜熟。

    “嗯小田，你怎么過來啦”她這才看到縮在門口小小一只的小田。

    小田舔舔嘴唇“小舅媽做飯香?！彼哌M廚房。

    宋妍牽著他在灶頭坐下，往里面添柴，維持著最小的火燜飯。

    她被灶里的火光烤得有點熱，問小田∶“熱不熱， 熱就出去找小舅。”

    小田搖搖頭，說“我?guī)托【藡専??！彼掀鹩兴话敫叩幕疸Q夾地上的碎柴，然而根本一點都夾不起來。

    見小田沒有著急上火，宋妍就隨他玩了。

    鍋里的米飯被小火炙烤，水分都蒸干了，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輕響，飯香和臘腸的香味揮發(fā)出來。見灶里的火還夠用，她拉著小田起來∶“小田，不用添柴了，我們出去吧。”

    她洗洗小油菜和小蔥，小油菜的根部豎著切兩刀，小蔥切成蔥花。她避開熱氣掀開鍋蓋，淋入醬油，撒上水靈靈的蔥花翻拌開，特意注意沒有鏟到鍋巴。將小油菜鋪在最上層，她再次蓋上鍋蓋。等小油菜燜熟就能開飯了。

    “鄒彥，飯快好了，來帶小田洗手?！彼龥_著窗外喊了一聲，然后洗碗筷準備盛飯。

    鄒彥走進廚房，宋妍回頭，正好看到他背對著她在洗臉架那里洗手。

    他穿著一件貼身的軍綠色汗衫，背部的肌rou線條隨著雙手搓洗的動作微微起伏。一滴汗水從他的后頸滑向頸側，平直的肩膀不再隱藏在厚實的軍裝下，手臂的肌rou流暢有力。平時他總是穿著軍裝，扣子扣到最頂端，難得展現(xiàn)這么性感的一面。

    鄒彥洗完手轉(zhuǎn)身，正好對上宋妍的視線，兩人無聲地交流。

    宋妍偏過頭繼續(xù)盛飯，不再看他。

    “小舅舅，洗手?！毙√镒ёоu彥的褲腿。鄒彥重新打了小半盆水，放在地上給他洗手。

    宋妍在碗柜里看到一個小不銹鋼碗，洗出來用來給小田吃飯，小孩力氣小手不穩(wěn)，拿個不銹鋼碗摔不爛。

    三個人三碗飯，米飯加了一點醬油，不是慘白的顏色，宋妍再將碧綠的小油菜鋪在每個人的米飯上面。其余的飯她用一個大湯碗盛起來。

    她用鏟子舉起一塊干脆的鍋巴問“你們吃鍋巴嗎”燜飯的時候鍋底的油沒洗，鍋巴應該很香，可惜她不愛吃鍋巴，嫌粘牙。

    鄒彥還沒作聲，小田已經(jīng)認真回答∶“小舅媽，我要吃。”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鍋巴是什么味兒，只不過剛剛那么香，肯定是好吃的。

    “好，小舅媽往小田的碗里放一塊?！八淮亮艘恍K下來，擔心小孩子吃多了不消化。然后也不管鄒彥回不回答，剩下的往他碗里放。

    之前撈米瀝出來的小半盆米湯現(xiàn)在能用上了。米湯倒進鍋里，她把鍋巴鏟了一下讓它們不再貼在鍋底，再蓋上鍋蓋，重新把火引燃，塞了一些柴禾燒鍋巴粥。

    鍋巴粥就是土灶大鍋煮飯最大的驚喜。

    鄒彥端起飯盆和兩碗飯，宋妍彎腰把小田的專屬小碗放到他手里，見他能拿穩(wěn)就讓他自己捧出去，她拿著筷子勺子和鍋鏟出來。

    飯和菜都混在一個碗里，沒有另外炒菜，看起來似乎有點敷衍。宋妍忍不住笑道∶“新家的第一頓，好敷衍哦?！?/br>
    “有rou有飯有土豆，有黃色有棕色有綠色，很豐盛了。”鄒彥接過小田舉到頭頂?shù)娘埻?，把三個人的飯擺好。

    宋妍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臘腸。臘腸口感緊實，又用油煎過，再和蔥白一起爆炒，焦香、蔥油香、咸香、rou香混合在嘴里，她忍不住感嘆∶“我娘曬的臘腸太香了，果然世上只有媽好!吃一塊少一塊，我都舍不得了?！痹捯魟偮渌滞炖锶艘粔K。

    “還有rou票，多留一點到過年的時候，我們也可以灌臘腸?！编u彥說。

    “我可沒那個技術?！彼五麚u頭。

    小田捏著勺子，用嘴去夠虛虛蓋在米飯上面的鍋巴。他夠一點，鍋巴就往前跑一點，怎么都咬不到，他急得直接用手抓起鍋巴往嘴里塞。

    “嘎嘣” ， 他咬下一小口鍋巴。鍋巴又香又脆， 小田覺得這應該是菜， 于是又舀起一大勺米飯、臘腸和土豆的混合，張大嘴巴接。

    鄒彥平時訓練和作戰(zhàn)習慣了搶時間吃飯，宋妍和小田還在慢慢品嘗，他已經(jīng)像打仗一樣吃完一碗飯盛第二碗。

    宋妍說“在家可以慢點吃，細嚼慢咽對腸胃比較好?！?/br>
    “好?！编u彥果然放慢速度。

    宋妍開玩笑地說∶“早知道直接用那個飯盆當你的碗了，反正我和小田一人一碗就夠了?！?/br>
    “小田，還吃得下嗎？鍋里還有鍋巴粥。”吃完米飯的宋妍問他。

    “吃得下?！毙√锱踔朦c頭。

    宋妍拿起碗去廚房，給自己和小田一人盛了半碗鍋巴粥。

    小田就著碗沿“噸噸”地喝，宋妍夾起一塊煮軟的鍋巴嘗了嘗，比光煮白米飯的鍋巴還要香好多。

    宋妍煮的飯不少，鄒彥一個人把飯盆里的米飯全吃光了，還加了大半碗鍋巴粥。這又刷新了她的認知，看來相親和在她家的時候，他還是有一點保守。

    吃完飯鄒彥去洗碗，小田跟著他在廚房幫忙。沒一會兒小田聽到宋妍喊他。鄒彥用手肘推推他的背說“去吧，看看小舅媽找你做什么?！?/br>
    整理行李的宋妍發(fā)現(xiàn)鄒彥有好幾套舊軍裝，不是這里破了就是那里爛了，她決定用舊軍裝給小田改一件背帶褲。

    五頭身的矮墩墩穿背帶褲，多可愛。

    說干就干，她喊來小田量尺寸。買縫紉機的時候，他們就順便買了皮尺、針線和粉筆。她把尺寸記下來說“可以了，小田去玩吧?！?/br>
    小田沒有離開，巴在旁邊看她把軍裝鋪到床上，用粉筆畫道道。

    等她用剪刀毫不留情地剪開，小田瞪大了眼睛“小舅媽!這是衣服!”

    宋妍說“我知道，這是你小舅舅的軍裝，好多地方都破了，穿不了，是他淘汰下來的。小舅媽用這個給小田改一件新衣服?！?/br>
    小田似懂非懂地點頭。

    宋妍突發(fā)奇想∶“不然我也做一件工裝褲，小田，到時候我們倆穿一樣的款式，大家一看就知道我們是一家人?！?/br>
    小田說好。

    宋妍發(fā)現(xiàn)小田不是很喜歡說話，所以她說話的時候很少用哄小孩子的迭詞，而是用普通的詞匯，讓小田能夠接觸到更多日常用語，避免出現(xiàn)語言發(fā)展滯后的情況。

    鄒彥收拾完廚房來找宋妍和小田。宋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還沒征求他的同意，于是她馬后炮地舉著已經(jīng)被剪開的舊軍裝“我能把你的舊軍裝改成其他衣服嗎”

    鄒彥回答“可以，破得穿不了的都可以改。家屬院的嫂子們也都是這樣，改成其他人能穿的衣服，或者改成挎包?！?/br>
    提到挎包，宋妍想起來學校的事情，便問∶“之前不是說我過來之后可以去學校當老師嗎，上級領導說什么時候去報到了嗎”

    “校舍還沒建好，到時候我再告訴你。估計快了?！?/br>
    宋妍說“到時候要看看小田能不能去上育紅班，不能的話，我就帶著他一起上課吧。小田，回頭我再用小舅舅的舊衣服給你做一個小書包，咱們?nèi)ド蠈W好不好”

    “好?！毙√镎f完又擔心地問，“小舅舅，你還有衣服穿嗎？”剪出來又做衣服又做書包，應該需要很多件吧小田為這個家的服裝調(diào)度cao碎了心。

    鄒彥笑道“有，小舅媽用來改的都是穿不了的。”

    鄒彥繼續(xù)在院子里翻地，宋妍拿著舊軍裝到門口裁剪。小田沒事干，宋妍把自己的本子從后面撕下來一頁給他寫寫畫畫。

    她問“鄒彥，我們是不是可以養(yǎng)幾只雞，這樣就有雞蛋吃了?！?/br>
    “可以，我記得每戶不超過五只就行?！?/br>
    “五只差不多了，我們?nèi)齻€人吃，兩天五個蛋夠了。”雞吃得不好很難每天下蛋，這會兒也沒有多余的糧食能讓雞吃飽，兩天一個是極限。

    “我娘給了好幾樣種子，有菠菜、小白菜、雪里顛，都是現(xiàn)在就能種的?！彼e聊。

    鄒彥直起身體休息，說“正好，翻完地之后去拉點堆肥回來埋在底下，這幾天就種下去。”

    宋妍放下手里的活計“提前說好，我不太會種菜，一樣的種法，別人種的水靈靈，我種出來的黃瘦瘦?！睒錇酬牳睒I(yè)是種菜，宋妍自覺忝列其中。

    “嗯……”鄒彥思考著說，“平時你來照看，需要做什么事情等我早上或者晚上處理。”

    她點點頭，重新拿起剪刀∶“好。我們再種一棵果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