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彥自覺地從屋里搬出幾把凳子，一大串人相繼在太陽底下坐下。

    “小田?！彼五麤_他招招手，“來小舅媽這?！?/br>
    小田看一眼小金鳳，自豪地跑過去。小金鳳窩在金愛蓮懷里沖他做鬼臉。

    “小田，你之前不是問小舅媽肚子里有沒有弟弟meimei嗎，現(xiàn)在有啦?！彼五θ萑岷偷負ё⌒√?。

    “和隔壁的孫老師一樣嗎？弟弟meimei會在小舅媽的肚子里長大嗎？是弟弟還是meimei？”

    鄒彥把他抱起來回答：“小寶寶會在小舅媽的肚子里長大再出生，是弟弟還是meimei要等生出來才知道?！?/br>
    “小寶寶？那小寶寶會在小舅媽的肚子里面住多久，什么時候出來？”

    鄒彥想起了什么似的，深深地看一眼宋妍，然后說：“明年幼兒園放暑假以后，小寶寶就會出生?！?/br>
    宋妍被他的眼神燙到，臉上泛起紅暈。兩人不約而同想起那幾個溫馨的夜晚。

    “娘嘞?！睆埢ㄍ蝗慌闹笸鹊?，“我們家今年是豐收年！”

    李桂紅笑罵：“種大蘿卜呢，還豐收?！?/br>
    “我哪里說錯了，去年過年還只有九口人，今年過年加上肚子里的十三個人了。這還不是豐收年？”

    金愛蓮笑道：“是大團圓！”

    “二嫂，你預產(chǎn)期是什么時候？”宋妍饒有興致地問。

    “明年農(nóng)歷六月初十左右，正熱呢，不知道到時候怎么辦才好，唉?！睆埢ǔ蠲伎嗄?。

    “熱有什么辦法?！崩罟鸺t寬慰她，“咱們隊六月出生的人多得很吶，不都是那么過來的?！?/br>
    “到時候讓二哥舉著扇子給嫂子扇風。”宋妍給她出主意。

    “你會不會算預產(chǎn)期？”李桂紅問宋妍。

    “我看看啊。”宋妍伸出十根手指頭，一根一根彎回去，同時在心里默念月份。她對其他數(shù)字挺敏感的，遇到日期月份卻非得一個一個數(shù)才行，不說也罷……

    鄒彥放下小田挨著宋妍坐下，也在心里計算。

    “應該是公歷九月底。”宋妍順利數(shù)出預產(chǎn)期，慶幸道，“日子不錯，學校放暑假我開始休假，不耽誤下學期，正好把一個學年帶完?！?/br>
    鄒彥問：“下個學期你可以嗎，會不會太累了？”

    “沒事啊，學校都是安排整上午或者整下午的班，任務不算重。放暑假的時候也才，呃，六七個月呢，時間剛剛好。”

    鄒彥決定回去找木匠師傅配著講臺的高度打一把椅子，墊上軟墊送到學校去。

    第60章 過年

    如今農(nóng)村過年和以前大不相同。大部分舊習俗被廢除， 取而代之的是新活動。

    許多人去隊部集合，隊長和書記對著語錄宣布今年一整年的勞作收獲和革命成果。同時也宣誓來年將在偉人的帶領下，將心力投入到偉大的革命事業(yè)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

    樹灣隊的老少爺兒們在隊部嘮嘮嗑， 然后宋盧根帶著幾個小輩回家。

    冬天太陽下山早，這會兒斜斜地墜在西天，坐在太陽底下幾乎感覺不到什么熱度。

    雞由張花和金愛蓮妯娌兩個處理干凈， 這兩天吃的紅薯粉圓子也搓完了。宋妍懷孕的消息帶來的震動漸漸平息。

    宋盧根等人回到家中。

    李桂紅把好消息告訴他老人家：“爹， 咱家又有大喜事，阿妍也有了！”

    “好好好， 人丁興旺啊?！彼伪R根微微弓起的身軀似乎挺直了， 轉(zhuǎn)頭看宋妍， “怎么不早說，老二開車接你們回來怕是一點都不穩(wěn)重。”

    “阿爺！我的開車技術可是跟農(nóng)技站老把式學的，很穩(wěn)的?！?/br>
    “今年家里好事連連，吃年夜飯的時候把那半缸米酒拿出來。小鄒，你和我們一塊喝上幾口?！?/br>
    四點鐘，宋家的婦女們擠進廚房忙活年夜飯。

    宋妍和張花打下手，李桂紅和金愛蓮一人站在一口大鍋前面揮舞著鍋鏟炒菜。

    今天準備的菜十分豐盛， 紅燒rou、紅燒魚、用小爐子邊燒邊吃的雞湯、中午一并做好的一大盤臘rou，外加炒白菜、蘿卜鍋子等冬天天天吃的蔬菜。

    農(nóng)家土菜香氣撲鼻，盤盤碗碗擺滿了整個灶臺，但對于11個大人孩子的宋家來說也就是剛剛夠吃的程度。值得一提的是， 因為過大年， 這回蒸的是大米飯，沒有摻粗糧。

    宋妍屬于把大部分家庭開支用在吃飯上的人， 盡管如此她還是不得不咋舌：“娘， 這頓年夜飯不會把家里吃空了吧？”回到家的她又變回了那個萬事不擔的小女兒。

    張花伸頭一看， 感嘆道：“嘖嘖，沒吃空也差不離了。”

    “就你們兩個過年也不知道說點好話，什么空不空的，來年肯定大豐收，有更多好的，年年有余。日子只有越過越好，沒有越過越不如的?！崩罟鸺t小時候過得苦，嫁到宋家經(jīng)營起這個大家庭才慢慢變好。

    宋志強端著臉盆來廚房舀熱水：“都去洗洗臉，過個干凈年。”

    這是老規(guī)矩，吃年夜飯之前把自己洗干凈。

    宋虎拿著鞭炮去門口放，噼里啪啦的聲音格外喜慶。

    小田和小金鳳在門口拍手蹦跶，一點都不害怕。小田已經(jīng)和宋家人混熟了，自在得很。

    樹灣隊其他人家放起鞭炮。響亮的聲音此起彼伏，預示著一年已經(jīng)過去，新生活即將到來。

    李桂紅端著兩個土爐子，用火鉗從灶里面夾出燃到一半的木炭。

    木炭是自家打的柴燒制而成，木頭燒通之后，夾出來放進木炭缸子里，然后封口。由于缺少氧氣，火焰會自然熄滅。每天放進去兩塊，攢的木炭就足夠整個冬天取暖。

    宋妍在自己的小家也有這么一個木炭缸，火箱炭盆用的木炭就是這么來的，不需要另外買。

    接著李桂紅又往每個爐子里放了些碎炭和灰，讓它們能夠維持小火燃得更久——年夜飯是要慢慢吃的。

    一道一道菜被端到堂屋，男人們拖著板凳和火箱，將十一個人的座位安排好。堂屋的地面是泥地，有些坑坑洼洼，他們努力將每張凳子墊平。

    除了宋妍、張花和兩個孩子，每個人的面前都擺著一個瓷酒盅，大概能裝一兩半的酒。

    宋盧根舉起酒盅：“今年，咱們家樣樣都好，大家齊心協(xié)力度過了這一年，在偉人的領導下，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來，喝一個?！?/br>
    鄒彥抿了一小口米酒，酒香中帶著一點甜味，一點都不見辛辣，味道十分柔和。

    熱鬧的飯桌上，他低聲湊到宋妍耳邊問：“你以前喝過家里的米酒嗎？”

    “沒，我不喝酒。我娘和哥哥他們都說米酒沒有酒味，我過不了心里那道坎。你覺得好喝嗎？”

    “酒味確實非常淡，有一點甘甜，很好喝。”

    “這是我娘做的，她也就是腌咸菜酸一點，做其他的吃食一流?！彼c有榮焉。

    鄒彥給她舀一湯勺熱雞湯，贊同道：“老宋家人人都有一手?！?/br>
    “那是?！彼五w一個得意的小眼神給他，“你給我說說，老鄒家有什么厲害的地方。”

    鄒彥沉吟一會兒道：“體格好？”

    “凈會逗人?！?/br>
    “妹夫，你倆說什么悄悄話呢，來，再干一個！”一兩米酒被宋良喊出三碗不過岡的氣勢。

    兩個鍋子熱氣騰騰，宋妍今天格外青睞那鍋燒蘿卜。里面除了蘿卜只放了豬油渣和辣椒面，咸香辣的口感讓她直呼過癮。

    “娘，這個蘿卜好甜?！彼五炖锶艘淮罂跓鯛€的蘿卜。

    “冬天的白菜蘿卜都很甜。說起來，我給你的菜籽里面也有蘿卜，你種出來沒有？”李桂紅不大抱期望。

    “種出來了，就是沒家里的好吃，可能是土地太瘦了。等再種兩茬，多施點肥養(yǎng)養(yǎng)不知道會不會好?！?/br>
    “那還不錯，被你種出來了，比在家強?！?/br>
    “其實是鄒彥種的，我不怎么管，怕把它弄死。”

    “大過年的不許說那個字?！?/br>
    年夜飯之后，宋家人占滿了僅有的幾個火箱，烤火吃瓜子。瓜子是宋妍炒了帶回來的，火候正好，香而不膩，一時間嗑瓜子的聲音充滿整個屋子。

    宋妍回房拿出一迭紅包：“發(fā)壓歲錢啦?！?/br>
    她把三個大紅包遞給宋盧根、宋志強和李桂紅三個長輩：“阿爺，爹，娘，這是我和鄒彥孝敬你們的。”

    李桂紅道：“哪有晚輩給長輩壓歲錢的。”

    “都一樣嘛，過年不可以說不好的話哦，快收下?！?/br>
    鄒彥道：“娘，你們收下吧，阿妍老早就念叨著一定要給你們壓歲錢?！?/br>
    三位長輩笑著收下。

    李桂紅把宋志強的紅包拿過來，回到房間悄悄打開，一個紅包里竟然有五塊錢！

    她蹙眉，這孩子該不會把當幾個月老師的工資全部搭上了吧！都結婚了還一點都不知道打算，外面什么都需要買，不像他們在家吃的都是自己種的，不用花錢。把錢給他們，到時候小兩口養(yǎng)孩子喝西北風去？

    她平復好表情出去。

    接著宋妍又拿出幾個小紅包，給小金鳳、張花肚子里的孩子還有小田各發(fā)了一個。

    小田和小金鳳高高興興地舉著紅包互相炫耀。小孩子并不知道錢的意義，更重要的似乎是抱著壓歲錢的那張紅紙。

    張花受寵若驚道：“我肚子里這個啥也不是的娃也有紅包？”

    李桂紅瞪她，什么叫啥也不是的娃。

    宋妍笑道：“幸虧多準備了紅包備用，不然肚子里的小寶寶豈不是要吃醋，哥哥jiejie都有，小寶寶怎么能沒有?！?/br>
    小田好奇地問：“小舅媽，姨姨肚子里的弟弟meimei也叫小寶寶嗎，和我們家的小寶寶名字一樣呀！”

    她解釋道：“小寶寶不是名字，只是一個稱呼，所有孩子都是小寶寶，你也是小寶寶?！?/br>
    “小姑姑，那我呢？”

    “你也一樣，金鳳小寶寶?！?/br>
    “嗷嗷嗷，我們都是小寶寶。”小金鳳圍著金愛蓮又蹦又跳。

    坐了一會兒之后，男人們出去串門。

    家里兩個孕婦，李桂紅不想出去，不然她挺喜歡出門的。金愛蓮不愛出去，張花被迫在家養(yǎng)胎。因而女人孩子都在家烤火聊天。

    鄒彥平時只有飯點和晚上在家，好不容易休假再加上宋妍懷孕，他一刻都不想離開。

    宋妍推推鄒彥：“你去把包里那張照片拿出來?！?/br>
    她把照片沿著桌面推到李桂紅面前，兩個小孩趴在桌子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娘，照片我拿到照相館塑封了，現(xiàn)在比較好保存，就留在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