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怎么還是我 第235節(jié)
那段時日他過得不人不鬼,跟硯青霜天曉也斷了聯(lián)系,甚至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一波又一波的難民在他的保護下逃往目前還算安全的地方,他身上全是腥臭的血腥氣,不知道自己手中殺了多少神降傀儡,夠不夠去給阿姊賠罪。 這樣渾噩的日子持續(xù)到素光塵找到他。 素光塵見到的殷夜白,和記憶中那個寡言卻高傲的少年相去甚遠。 他目光渾濁,血跡干枯在臉上,形成斑駁的血痂,見她過來,也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又繼續(xù)拿起自己的笛子。 這把玉笛甚至被他直接當成匕首來用,原本白玉的質(zhì)地,也同樣血色斑駁。 “打算殺多少算夠?”素光塵緩步走近,問他。 殷夜白沉默地起身,血色殘陽在他身上留下晦暗的投影。 “多少都不夠?!币笠拱咨硢〉卣f,“有多少,殺多少?!?/br> “然后你再去贖罪,給她賠命?”素光塵聲音有些沉,聽不出痛苦,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清澈。 殷夜白沒有回答她,試圖繞過她往別的方向去。 素光塵沒有阻攔,只是回身輕聲道:“平生沒有死。” 殷夜白眼底突然燃起一簇火光,僵硬著回頭,低啞卻急促道:“什么?” “平生沒有死?!?/br> 素光塵布下的隔音陣宛若一方天地,隔絕了所有外來的窺視,包括天外那雙眼睛。 她清淡的眼注視著殷夜白渾濁的眸,眼底閃過一絲痛色,可很快又歸于平靜。 她說:“是我把她藏起來了。” 殷夜白不知自己此刻的情緒該如何形容,極致的悲喜交加之下,他感覺到心臟都在發(fā)出痛苦的嘶鳴。 他甚至沒有問素光塵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是突然顫抖起來,蹲下來,雙手掩面,溢出壓抑至極的痛哭聲。 哭聲由弱到撕心裂肺,像是要將這些日子所有的痛苦和悔恨全都宣泄出來。 素光塵垂眸看著眼前無助的男人,同樣蹲下來,將他輕輕摟入懷中,溫聲道:“你沒有殺她。” 肩頭傳來殷夜白痛苦的嗚咽,素光塵眸光僅失神片刻,很快又重歸冷靜。 待到殷夜白的哭聲漸弱,他緩緩抬起頭,沒有說話,眼神卻將所有的問題表達出來。 為什么,塵姐,為什么要這么做。 素光塵伸出手去,替他拂開了遮住眼睛的黏膩的頭發(fā),淡聲道:“她說要破境渡劫那日,我閉關(guān)……其實是在推演命理?!?/br> 殷夜白固執(zhí)地望著她,看到素光塵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用十五日,在無數(shù)個時間線中來回穿梭,推演出了三萬九千七百四十六中未來的結(jié)果,只看到了一條活路?!?/br> 殷夜白心弦一顫,有些明白了:“……我種下寒鴉,導致她渡劫失敗身死,就是唯一的活路?” 素光塵溫和平淡地注視著他,那目光一如既往。 可殷夜白卻生出無盡的嘲弄感,那是命運對他的嘲弄。 命運留給這個世界唯一的活路,是讓他親手殺了阿姊。 素光塵輕輕握住殷夜白枯瘦的指節(jié),沉聲道:“夜白,我是幫兇,是你的共犯?!?/br> 她明知道殷夜白要做什么,明知道他會帶來怎樣的后果,更知道他會多痛苦,甚至想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可她卻在背后推波助瀾。 她同樣也是親手殺了平生的那個人。 寒風吹著,殷夜白垂眸良久,突然問道:“她真的沒死嗎?她現(xiàn)在在哪?” 素光塵突然笑了下,極清淡的笑容,一閃而逝。 “她還活著,我把她藏到了天下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任何人能找到她?!?/br> “她會活下去,去點燃未來的長夜?!?/br> 殷夜白眼底情緒翻滾著,久久沒說話,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素光塵。 素光塵也沒有再多說,轉(zhuǎn)而道:“夜白,我要你做一件事?!?/br> “什么?” 她手指在他臟污的發(fā)頂揉了揉,像是曾經(jīng)任平生做的那樣,然后溫聲說: “我要你活下去,一直活下去,然后和她在光明的未來相見。”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殷夜白心中的希冀,他小心地抬眸,看向素光塵: “我們都能在未來相見嗎?” 素光塵但笑不語。 那一夜的密談,除了他們二人,天地間再無其他人知曉。 殷夜白最終答應了那個瘋狂卻又痛苦不堪的計劃,在渾噩的時間之中,等待著在未來某一日他們五人在未來再度相逢。 可在他答應的第三日,素光塵以身為祭,引入且埋葬了隕世之劫帶來的所有災禍,永久地化身長河,留在了這里。 殷夜白在素光塵所化的江邊占了一天一夜,最終放棄了神魂的抵抗,佯裝被真仙控制,開始了他漫長而又無望的等待。 作者有話說: 第198章 向上生長 不算長的信被任平生原模原樣地疊好, 重新收回了畫冊中,和她曾經(jīng)給殷夜白畫的像放在一起。 任平生獨自站在書柜邊怔愣良久,其實就算殷夜白到最后都沒有說出當年的原因, 但諸多線索的拼湊,她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他的血脈天賦,一夜過后他驟然轉(zhuǎn)變的態(tài)度和不顧一切的阻攔,殷夜白曾在她的手跡中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可復蘇時代卻從不曾聽聞過他的姓名, 還有雖然從未正式插手, 可她的影子卻時時刻刻都在影響著這件事情走向的素光塵。 真正的原因并不難猜。 只是那兩個人都那么驕傲,從未打算將事情的真相告知于她,或許是不想將這沉重的心理負擔交付給她, 又或許還是覺得解釋已然沒有意義,所以他們閉口不言,只是沉默地做了所有的事情, 直到終了。 而當年那晦暗不明卻又混沌初開的一夜被這兩個人徹底埋藏在了歷史之中, 緘默不語。 任平生握著畫冊的書脊, 風刮過將畫冊拂動,一陣簌簌聲后, 停在了這本畫冊靠后的某一頁。 畫上的是他們某一年年節(jié)時的模樣,桌上溫了酒和茶,茶是給她備的,另外四人都喝酒。燈暖風清, 素光塵正在夾菜,殷夜白貼在任平生身邊坐著, 拿著一根被炸的金黃誘人的小排在啃, 硯青喝上頭了在院子里舞劍, 劍氣撩動了霜天曉的衣帶,霜天曉額角一跳,側(cè)身過去低罵一聲,引得硯青笑得更加開心。 這樣的畫她每年都會畫一幅,這一夜只不過是他們五人共度的幾十年里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年節(jié)。 不好意思,這次可能不能讓你們?nèi)缭噶恕?/br> 任平生垂眸望著這幅畫,目光瑩瑩。 他們想要讓那段不得已互相傷害的歷史徹底塵封,可她卻想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殷夜白的名字,知道他們的故事。 …… 天道歸位最初的這幾日,全天下的人都處在一種略顯茫然的狀態(tài)之中。 大荒天道不全已有一千多年,可說到底,天道歸位后除了補全界域的裂縫,防止外界之人再度入侵外,也并沒有人知道天道歸位這件事究竟會給大荒帶來怎樣的改變。 橫舟帶著天南學府的人在夢微山上設(shè)立了一個觀測點,用于天道補全后帶來一系列變化的研究,聽聞這個消息,廣息也很是心動,派來明心書院的部分學子加入了這個觀測點,這下,天下兩大學府算是正式打過照面。 作為以前的明心書院的學子,現(xiàn)在天南學府…說不上是什么身份總之是被明燭半哄半騙過來打工的人,橫舟當仁不讓地成了這個觀測點的主理人。 這幾天,不間斷地有來自各地的人想要上夢微山靠近神樹附近去參拜,其中也有不少想借此機會打聽明燭的消息的人,都被橫舟不咸不淡地擋了回去,天道的改變不是小事,可短時間內(nèi)研究也很難有大的進展,一通折騰下來,待到天下各地的紛亂都平息下來時,已經(jīng)是九日后。 這幾天,仙網(wǎng)最熱門的話題就是關(guān)于天道歸位后的變化。 “諸位道友,據(jù)我觀察,這幾日我所在之地的靈氣濃郁程度逐日增強,目前還在持續(xù)增加之中,各位呢?” “我這里是滄州,和樓上那位道友一樣?!?/br> “我在夢微山附近,這里是目前我知道靈氣濃郁程度最高的一地,遠超以往,想來,大荒三大修行勝地應該都是如此吧?!?/br> “伴月海目前封閉中,情況不明,重霄仙壇確實比之以往靈氣濃郁程度激增,哪怕是重霄仙壇外方圓三十里內(nèi)同樣都靈氣極其濃郁,近來我已經(jīng)看到不少從各州趕來到此地進行修煉的人了?!?/br> “初次之外,各位法修有沒有感覺,借用天地之力施展法訣變得更加容易了?!?/br> “感受非常明顯。” 諸如此類的交流屢見不鮮,人們興奮地討論著天道歸位后的一切變化,滿懷憧憬地期待著未來還有可能會發(fā)生的改變,而目前的一切改變都是正向的,這讓所有人心中都有種奇異的希冀 ——這個世界正在慢慢變好。 當然,人們最關(guān)心的問題,還是明燭。 天道歸位至今,明燭都未曾露面。 最開始有人猜測她是受了重傷,正在養(yǎng)傷,后來便有人猜她重傷不醒,如今還在昏迷,說到底也不過幾日的功夫,傳言愈發(fā)離譜,已經(jīng)進行到天道歸位當日,明燭以身合道,化歸天地了,給橫舟聽得直翻白眼。 若不是看天南學府上下都半點不見慌張的樣子,暗中猜測明燭以身合道的人只怕會更多。 第十日,橫舟以月明君的名義在仙網(wǎng)公開了一份近日來關(guān)于天道正位后帶來影響的研究,詳細說明了天地靈氣增長一事約莫會持續(xù)數(shù)月后達到峰值,在峰值穩(wěn)定一段時間后再開始平穩(wěn)下降,直至穩(wěn)定在某個程度,目前可知的是,這個穩(wěn)定下來的靈氣濃郁程度一定會比現(xiàn)在更高。 此外,根據(jù)各門各派幾位道成歸大能的證實,天地法則同樣得以正位,曾經(jīng)的漏洞得到補全。 【我們不會再像曾經(jīng)那樣,時刻擔憂外敵的侵擾,向心懷不軌的人屈膝,不明所以地被掠奪軀體靈魂。 一切都在向上生長?!?/br> 這是那份由月明君公布的來自天南學府和明心書院合作進行的研究書最后結(jié)尾的一段話,它被單獨拎出來,短時間內(nèi)就在仙網(wǎng)有了極高的流傳度,除了振奮人心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們懷疑這段話是明燭說的。 這個說法最主要的提出者是太史寧。 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他第一時間回了太史家,和全家人緊急召開了一場異常嚴肅的家族會議,太史家全家上下三十七口人嚴陣以待,聽太史寧講完了名為“我在明燭身邊的日子”這個長達兩個時辰的報告,細致到明燭某日某事某分說過某句話都能成為太史家津津樂道數(shù)月的珍貴材料。 后來太史寧被纏得險些沒能回得去天衍。 此刻他正在靈華峰的天衍教習院中無能狂怒,在教習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壓低聲音對傅離軻說:“我用這個月的月俸打賭,這句話絕對是明燭前輩加上去的?!?/br> 傅離軻坐在窗邊,單手撐著,無所謂地應了句:“嗯?!?/br> 這段時間發(fā)生了太多事,他們誰也沒心情老老實實坐在教習院中聽課,眼下傅離軻瞥見云近月在遠處朝他們招手,當即推了下太史寧和謝蓮生,偷偷從后門溜了出去。 云近月興奮地一路跑過來,臉上還帶著紅暈,激動道:“師尊說明燭前輩沒事!” 聞言,眾人才松了一口氣,半個月來提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