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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夫人與殺豬刀在線閱讀 - 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52節(jié)

侯夫人與殺豬刀 第152節(jié)

    頭依舊疼得厲害,讓謝征不自覺皺眉。

    信最后到了魏祁林手中,這其中是不是還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朱有常也不知道了。

    他面上愈是蒼白,愈顯平靜,已問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魏嚴勾結反賊,已被李家彈劾,不日便要在金鑾殿上被問責,朱將軍且先好生休養(yǎng),十七年前的血債,本侯會向魏狗一一討回來的!”

    -

    從朱有常住處離開后,謝忠一直亦步亦趨跟著謝征,幾番欲言又止。

    雨勢漸小,從回廊檐瓦上墜下的,只剩一片珠簾似的細小水珠子。

    謝征一身褚袍,單手負于身后,靜立于檐下看著院中一片濃翠青竹,俊秀的眉眼間似漫不經(jīng)心,又給人以滿身清貴都壓不住那股沉郁煞氣的心驚之感。

    謝忠躊躇再三,終究還是開了口:“侯爺……”

    謝征眼皮不動,只說:“不用跟著我,下去吧。”

    謝忠難得逾越道:“夫人當年之舉,想來也是為了保全侯爺,不得已而為之,侯爺莫要傷懷,將軍和夫人泉下若知侯爺如今的本事,也會含笑的?!?/br>
    謝忠眼神陡然冷戾:“下去?!?/br>
    謝忠抬眸看了一眼謝征冷硬的背影,在心底輕嘆一聲。

    他一直都知道,謝夫人的自縊,是謝征解不開的一個心結。

    如今真相大白,于謝征而言,只怕會更加痛苦。

    過去的十幾年里,他恨謝夫人軟弱,恨她狠心拋下他,任他被仇人教養(yǎng)長大。

    可謝夫人卻是在撞破魏嚴的陰謀后,為了保全朱有常和謝家舊部自縊的。

    魏嚴可以關朱有常等人一輩子,卻總不能關自己的親meimei一輩子。而只要謝夫人還活著,謝征就終有一日會知道當年的真相。

    以魏嚴的手段,大抵只會斬草除根。

    謝夫人是為了保謝征的命,才選擇了自縊,她留下遺言讓魏嚴教養(yǎng)謝征,也是想把謝征送到魏嚴眼皮子底下,讓魏嚴徹底放心。

    一年前謝征聽到那些傳言,開始重查錦州一案,魏嚴也的確設了死局,想讓他死在崇州平叛之戰(zhàn)中。

    讓他憎恨又想念了十幾年的母親,其實是為他而死,謝忠不知自己眼前這位從少年時期,就用單薄的肩膀扛起整個謝家榮辱的青年人內心會痛苦成什么樣。

    他清楚謝征的性子,有再多寬慰的話也不知從何說起,拱手朝謝征一拜后,終是退下了。

    偌大的回廊空蕩蕩只余謝征一人,冷風又刮了起來,吹得細雨斜飛,飄進廊下,擦過他蒼白的臉龐,只留一片冰涼的濕意。

    謝征背靠廊柱,支起一條腿坐到了木質欄桿上,濃黑的長睫半覆下來如扇,一瞬不瞬望著遠處竹葉上的雨水因匯聚了太多,承載不住從葉尖往下滴落。

    他試著很努力去回想,但還是記不起那個女人的樣貌了,腦海里只有個模糊的影子在很溫柔地笑,似乎這世間沒什么過錯在她那兒是不能得到原諒的。

    可她留給他最后的記憶,只剩他站在門口,從房內望去飄蕩在空中的半截裙擺。

    這個場景在無數(shù)個夜晚里折磨著他,讓他冷汗涔涔驚厥著從噩夢中醒來。

    他恨她軟弱自私,她卻是為了保他而去的。

    額前的碎發(fā)被冷風吹到了眼瞼處,謝征微揚起頭,抬手覆在了眼前,維持了這個姿勢很久,一動不動。

    -

    魏府。

    這一場秋雨,仿佛要洗凈天地塵垢。

    魏府的高門華屋前,亮著兩盞燈火,隱在夜幕里的桐楊濃陰中,好似一雙猩紅獸眼。

    書房窗前一地野菊在冷風凄雨里挺立著花骨朵兒,瘦弱的花莖苦苦支撐著,說不清是傲骨還是執(zhí)拗。

    滿朝皆知魏嚴愛菊,卻又不喜那些名貴的花種,獨愛漫山遍野隨處可見的野菊。

    整個丞相府,種得最多的,也是那一長就長一片的野菊,憑著那堪稱蠻橫的長勢,府上的下人打理稍微怠惰了些,野菊就能逼得花圃里其他花草無處生長。

    案前鋪著三尺暖光,筋骨強勁的老者提筆閱卷,在秋雨未停的涼夜只著一件單衣,身形也不顯單薄。

    跪在下方的人浸著冷汗將白日里的事稟報:“……有兩撥人前來劫獄,您多年尋常州虎符未果,是朱有常將虎符縫進了自己的斷腿里。前一波人帶他出獄時,被天字號的人纏住,他雙腿行走不便,怕拖累那些人,撿了把匕首剜開腿rou,將虎符取與了那些人……”

    “后又殺來一撥人,看武功路數(shù),應出自謝家,他們趁天字號去追拿走了虎符的前一撥人,救走了朱有?!?/br>
    老者筆下未停,昏黃燭光映出的墨跡,方遒有力,一勾一橫宛若屈鐵斷金。

    時人崇尚行草,入仕之人則以寫得一手好臺閣體而備受推崇,魏嚴卻是以一手瘦金體聞名。

    字如其人,瘦筋硬骨。

    沒聽到老者出言,跪在下方的人額前冷汗越聚越多,在未知的恐懼達到頂點時,朝著案前重重一叩首,前額抵在冰冷的地磚上,顫聲道:“請丞相責罰!”

    老者終于停了筆,朝下方投去淡淡一瞥:“自己去刑室領罰?!?/br>
    魏府豢養(yǎng)的死士,進一次刑室無異于丟半條命,跪在下方的人聽到老者此言,在此刻卻只有撿回一條命的狂喜。

    他朝著老者再次一叩首后,悄無聲息退出了書房。

    侍者上前幫老者洗墨筆,低聲道:“相爺,當年的事……只怕瞞不住了?!?/br>
    魏嚴起身,踱步至窗前,任冷風灌滿衣袖獵獵作響,顫抖的燭火將他投下的影子拉得格外頎長,恍若山岳。

    他望著滿院蕭瑟冷雨中的野菊道:“給宮里遞信,是時候讓西征大軍進京受封了?!?/br>
    第129章

    秋意一濃,北地的天便日漸冷了下來,清晨起來,院中落光了葉子的榆楊枝頭都凝著一層白霜。

    樊長玉養(yǎng)傷的這一月里,身上的衣裳已從夏日的薄衫換成了厚實的秋衣。

    她當日為了保護俞淺淺母子,撞傷了背部,短時間內不能舞刀弄槍,干躺著又無趣得緊,便又看起了晦澀難懂的四書五經(jīng)。

    其實她對兵書的興趣更大些,但兵法中所提及的排兵布陣,有的還得精通星象分野和地理山水,看得樊長玉很是頭疼,只能循序漸進,先啃入門級的那些書。

    長寧從前跟著西席認字,尚且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眼下一看樊長玉每天手不釋卷,又有俞寶兒這個玩伴在,頓時又提起了讀書的興趣,跟俞寶兒比誰認的字多。

    余寶兒都能背一些簡單的詩文了,長寧自是比不過他,那股爭強好勝的心氣兒一上來,長寧直嚷著要找先生教她讀書。

    之前暫住崇州時給她請的西席,在她回薊州后沒一起跟過來。

    眼下她們又沒個穩(wěn)定的落腳處,給她重新請西席的事,樊長玉才暫且擱置了。

    俞寶兒倒是自告奮勇說愿意教長寧,但小孩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死活不肯,樊長玉讀過的書不多,字卻是被她娘逼著認全了的,便自個兒教起了長寧。

    俞寶兒很好學,每天都去樊長玉房里跟著念書。

    兩個小孩經(jīng)常比著背詩文,看誰背得更快,通常都是俞寶兒更甚一籌,長寧急得差點掉眼淚,但又要面子,不好意思哭,便晚上抱著自己的枕頭偷溜去樊長玉房里,說是想跟樊長玉一起睡,其實是為了開小灶提前背詩文,弄得樊長玉哭笑不得。

    靠著這法子,長寧總算是贏了俞寶兒幾回,奈何俞寶兒背得很快,原本一天只學一篇詩文,后面兩個小孩都會背了,俞寶兒就提出學兩篇。

    長寧靠著作弊才贏他幾次,本來就心虛,想拒絕又給不出個理由,捏著衣角哼哼唧唧不吭聲。

    樊長玉是個缺根筋的,眼見長寧趕上了進度,覺著兩個小孩都學得快,一天學兩首詩文也沒什么,便同意了。

    于是背兩首詩的這天,長寧沒啥意外地又輸了。

    趙大娘做了點心給她們送來時,長寧搬了個小馬扎背對著她們坐在墻角,頭頂?shù)木揪径纪罗抢?/br>
    趙大娘笑著問:“寧娘這是怎么了?小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br>
    樊長玉捧著一卷書坐在躺椅上曬太陽,聞言笑答:“她跟寶兒比著背書,比輸了?!?/br>
    趙大娘招呼長寧過去吃點心,笑呵呵道:“過來吃大娘做的馬蹄糕,寧娘可是寶兒小姑姑呢,讓著寶兒是應該的?!?/br>
    長寧“咦”了一聲,驚訝了轉過腦袋來,興奮地盯著俞寶兒道:“我是你小姑姑!”

    俞寶兒也是頭一回聽到小姑姑這個說法,他稚氣的小眉頭一皺:“寧娘比我小,不應該是長寧meimei嗎?”

    趙大娘笑得合不攏嘴:“輩分可不是按年紀算的,你喚長玉一聲姑姑,寧娘同長玉是姐妹,那不就是你小姑姑了嗎?”

    長寧人小鬼大,知道自己在輩分上占了俞寶兒便宜,立馬開心了起來,笑得見牙不見眼,對俞寶兒道:“快叫小姑姑!”

    樊長玉看著這對活寶,不免搖頭失笑。

    俞寶兒抿了抿唇,突然看向樊長玉:“那我不叫長玉姑姑了,叫長玉jiejie?!?/br>
    樊長玉手中的書頁剛翻了一頁,聽到俞寶兒的問話,一時間頗有些哭笑不得:“那可不行?!?/br>
    俞寶兒一張臉沒從前那般圓潤了,擰起眉頭時,隱約已有了幾分小少年的樣子,他不解地問:“為什么?”

    樊長玉道:“你喚我jiejie了,那我跟你娘可不就差了一輩了?”

    俞寶兒悶悶地不說話了。

    只有長寧得瑟得嘴角都飛了起來。

    日頭升高后,屋檐和枯枝上的晨霜都化開了來,晨曦泄進屋內,長寧和俞寶兒捧著書又開始搖頭晃腦地讀,樊長玉莞爾看了一會兒,在躺椅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謝五從院外進來稟報道:“督尉,有貴客來訪?!?/br>
    樊長玉微微揚眉,暗道在這薊州,還能有誰會來自己這兒?

    須臾,便見一身白袍,肩頭搭著銀鼠皮大氅的公孫鄞從庭外信步而來,在這深秋寒月里笑得如沐春風:“自一線峽戰(zhàn)場上一別后,當真是許久不見了,樊姑娘官至督尉,今日總算是能親口向樊姑娘道一聲恭喜?!?/br>
    見來者是公孫鄞,樊長玉著實有些意外,她起身相迎:“公孫先生可是稀客?!?/br>
    俞寶兒沒見過公孫鄞,有些警惕地看著面生的俊美男人。

    長寧卻是邁著短腿跟個小炮仗似的直接朝著公孫鄞扎了過去,歡喜叫道:“公孫叔叔!”

    公孫鄞揉了揉長寧頭頂?shù)木揪?,很誠懇地評價:“你這頭發(fā)終于扎整齊了?!?/br>
    長寧晃了晃發(fā)髻上的鈴鐺絨花,說:“是趙大娘扎的?!?/br>
    公孫鄞道:“猜到了。”

    樊長玉在一旁尷尬輕咳一聲,打斷一大一小的談話道:“寒舍簡陋,公孫先生隨意坐?!?/br>
    趙大娘看出樊長玉這是有公事要談,哄著兩個孩子隨自己出去了。

    謝五幫公孫鄞沏了杯茶,樊長玉問:“先生不是在康城么,怎的突然來了薊州?”

    公孫鄞淺抿一口熱茶,挑眉道:“樊姑娘還沒得到消息?陛下下旨,要讓平叛有功的將軍們都上京受封了。”

    樊長玉說:“我這段時日都在養(yǎng)傷,沒去軍中當值,的確還不知這消息?!?/br>
    她好奇問:“公孫先生過來同大軍匯合,是要一起進京嗎?”

    公孫鄞手中折扇一開,高深莫測道:“公孫家不涉朝堂,我來這里,是受謝九衡之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