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箐箐?！比缡前矒崤?，他冷峻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類似笑容的表情。

    但更吸引周箐視線要數(shù)男人敞開的襯衫。

    為了應(yīng)對歡。愛后的情況，林軒特地在后備箱放了幾件換洗衣物。這件絲綢襯衫是周箐賣給他的禮物，她喜愛緞面細膩的觸感，以及漂亮的光澤。

    獨處時她會像貓一樣倚在他胸上，用鼻尖輕蹭裸露出的小片皮膚。

    如今墨黑的緞面衣擺仍服帖地收進男人的窄腰，但紐扣卻從上崩裂到倒數(shù)第二顆，深v造型將大片皮膚裸露在外，呈現(xiàn)出極為“露骨”的姿態(tài)——

    “林軒”的上半身像花一樣打開了。本應(yīng)該是肋骨的地方長著一排排彎曲的尖牙。慘白色的利齒死死咬住“黃鱔”的血rou，一點點把它往胸腔深處拉扯。

    “咔哧、咔哧。”

    自“黃鱔”身上淌出的血液，緩緩洇濕他的衣領(lǐng)。

    祂那種奇特的進食姿態(tài)令周箐想到了恐怖電影里的鐵處女。

    原來“林軒”胸膛處還長著一張嘴，而半小時前她還無知無覺地枕在那里。

    真是想不明白。當(dāng)初為什么會直接躲進他懷里呢？

    各種想法在周箐腦中閃現(xiàn)。明明“黃鱔”已經(jīng)死去，她卻又覺得頭暈?zāi)垦Ｆ饋怼?/br>
    至少、祂沒用吻她的那張嘴“吃東西”。

    這個發(fā)現(xiàn)給了她些許安慰，周箐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將注意力聚集到“林軒”身上。

    “沒什么，你沒事就好……”

    除了胸膛淌落的血珠，“林軒”面上也留有飛濺的血痕。配以進食時再次化為銹紅的眼眸，他英俊得驚心動魄，也讓周箐困擾地皺起眉毛。

    她猶豫了一會兒，感到十分為難，但還是開口：

    “但、臉，臉上沾到東西了。”

    她當(dāng)然知道為了活命，應(yīng)該以更加體貼溫柔的態(tài)度和怪物對話，激起祂心底對愛憐的回應(yīng)?？上裏o論如何都忍受不了這種事。

    好在“林軒”并沒有介意這種小事，祂歪頭看了看她。

    “是么？謝謝你提醒我?！?/br>
    隨“林軒”話語落下，一條裂縫在祂臉上顯現(xiàn)，靈巧地舔去了那絲血污。

    原來哪里都可以長嘴么？

    夠了，已經(jīng)不想再思考了。

    周箐艱難地“嗯”了一聲，僵硬地轉(zhuǎn)過腦袋繼續(xù)開車。

    就像之前被塑料片切下的殘片最終滲進草皮無影無蹤，怪物的身體似乎具有某種特別的溶解性。

    車窗上流淌的血沫在風(fēng)中“滋滋”作響，膨脹成團團白沫。和噴灑出的玻璃液混合后，雨刷很容易就能把它們刮下去。

    就連殘留的動物rou塊，在截斷處都有明顯的腐蝕跡象。它們掉在被月光照得幽藍的車道上，融進沒有監(jiān)控注視的黑夜里。

    太好了，車子沒有被弄得很臟。

    至少憑借rou眼已經(jīng)看不到惡心的東西了。

    沒有導(dǎo)航的情況下，她可找不到最近的全自動洗車流水線。

    方才的意外使周箐心里萌生出一絲對大奔的喜愛。她并不希望“黃鱔”在這輛車上留下什么不該有的東西。

    周箐木然地望著光潔的玻璃，絕不去留意“林軒”的進食情況。

    她檢查的極其仔細，甚至忘記了回憶剛剛的沖刺是不是讓她錯過了轉(zhuǎn)彎路口。直到一種濕熱的觸感輕柔地掠過她的手背。

    她的“未婚夫”善意地提醒她說：“箐箐，你開錯了?；丶乙咦筮吥菞l路?！焙诩t色的觸足親昵地蹭了又蹭。

    祂居然想起了回家的正確路線……

    周箐絕望地發(fā)現(xiàn)短短幾分鐘內(nèi)，怪物的認知水平再次增長了不少。

    路上說不定還會遇上這種扭曲的異形，而祂有的確做出了保護自己的行為。眼下她只能暫緩把怪物隨便扔在某座收費站的計劃。

    “抱歉、我有點緊張。那些東西實在太嚇人了，我又沒怎么開過車?！?/br>
    周箐如是解釋，輕柔的聲音顯露出惹人憐愛的哭腔。手指也因為緊張攥緊了方向盤，拇指末端因用力而發(fā)白。

    “真可憐?！?/br>
    隨“林軒”如是感慨，曾撕開“黃鱔”皮rou的觸足重新變回手掌的形狀。祂輕輕撫摸她，沿著她發(fā)白的指尖滑到虎口，再在手腕打轉(zhuǎn)。

    似乎出于物種習(xí)慣，祂總會無意識做出纏繞的動作。

    “我就在這里，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你。想停下來喝點水么？或許會舒服點?！?/br>
    這次周箐沒有拒絕祂的好意。

    她接過“林軒”喝過的水壺，小口啜飲其中的花茶，冰糖甜絲絲的味道讓她慘白的臉上恢復(fù)了一些血色。

    “你喜歡開車時聽點音樂吧？”

    “林軒”點開了汽車的液晶cao縱板，他頎長的手指劃過屏幕，精確地停留在多媒體播放功能上。

    駛上高速公路后，視線逐漸開闊，繁華的c市永不睡去，璀璨燈火勾勒出城市的輪廓。

    清涼的夜風(fēng)吹散車內(nèi)濃稠的血腥味，周箐在悠揚的音樂中載著怪物回家，結(jié)束這二十多年來，她經(jīng)歷過最長的夜晚。

    第六章

    【6】

    城市夜未眠，形形色色的人待在高低不同的房子里，擁堵不堪的道路便一下空了下來。

    暢通無阻，周箐躁動不已的內(nèi)心也跟著放松下來。

    她開的很穩(wěn)，車速嚴格控制在40公里，從離開主干道到繞進老城住宅區(qū)的崎嶇小道，駛?cè)氲叵萝噹欤惶讋幼骺胺Q行云流水。

    小區(qū)入住率很高，等到周末，居民的車會填滿整個負二層。

    盡管周箐兩個鄰居停車習(xí)慣十分差勁，一輛莽撞地沖出停車線橫線，像只探頭的王八，一輛瑟瑟縮縮躲在角落，因為拐彎幅度太大，險些斜著插進她的車位。她還是在汽車后視攝像機的指引下，精確滑進了屬于自己的小小空擋。

    這是周箐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獨特天賦。

    兩年前的夏天，炎炎酷暑中，駕校的教練同三只菜鳥擠在狹小的車廂內(nèi)。

    他是個暴脾氣的中年男人，看誰都帶著對方欠了他十萬塊的表情。在為期數(shù)月的培訓(xùn)，空氣里流淌的除了帶有汗臭的冷風(fēng)，還有他刻薄冷酷的奚落。

    周箐是學(xué)員中唯一讓他閉上嘴巴的人，也是一次性拿到駕駛證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

    她安靜時集中力實在驚人。

    呼吸輕柔而悠長，纖長的睫羽每一次翕動，都令人聯(lián)想到湖中天鵝的振翅。在眨眼的間或中，路燈的光斑從漆黑的眼眸上流走，那樣子稱得上賞心悅目。

    “林軒”專注地凝望周箐。

    終于到家了。

    城中路段嘈雜的喇叭聲，飛馳而過的電瓶車流以及似乎永不轉(zhuǎn)綠的信號燈，能給每個駕駛新手留下陰影。

    按下手剎、轉(zhuǎn)動鑰匙，周箐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

    高度集中精神再放松，她在感到些許成就感的同時，腳也軟了，幾乎整個人融化在駕駛座上。

    “辛苦了?！?/br>
    “林軒”的手掌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

    祂在車輛停穩(wěn)后，先一步下車，拉開了主駕駛的車門。

    “很累么？需要我攙著你么？”

    男人逆光而立，嗓音低沉語調(diào)緩和，似乎是注意到了周箐流露出的緊張，特地保持了半臂間的安全距離，表現(xiàn)得尤為紳士。

    周箐蜷在車中，仰視祂的身體。

    地下車庫冷白的光穿不透怪物結(jié)實的肩背，祂投射下的黑影完全籠罩著她，她困在其中，像一只瘦弱的白鴿。

    真可怕。

    想要渡過這個夜晚，光靠禮貌肯定是不夠的。

    作為同床共枕，即將結(jié)婚的情侶，他們必須更加親近一些才行。

    她如是思索，望著“林軒”，好看的下巴，薄而性感的嘴唇，以及毫無波動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辛苦，已經(jīng)堅持不下去了，現(xiàn)在一步也不想走。所以、抱抱我吧，抱抱我好不好？”

    像鮮花綻放迎接雨露一般，周箐仰望著“林軒”，向祂打開雙臂。

    “林軒”在進食過程中崩掉了襯衫的紐扣，現(xiàn)在領(lǐng)口大開，周箐能清楚地看祂吞咽時滑動的喉嚨。

    對怪物來說，愛、欲和食欲會是同一種東西么？

    她會弄巧成拙死在這里么？

    為了防止事故，車庫里到處都是攝像頭。如果激動的話“林軒”會再次露出觸足的姿態(tài)么？死前放聲大叫能引來保安注意，讓祂也陷入法網(wǎng)一起陪葬么？

    各種想法在周箐腦中一閃而過，她覺得心跳都慢了下來。

    但“林軒”只是非常平靜地彎下腰，將雙手穿入周箐腋下，將她從車中抱出。

    “好啊?！?/br>
    這是實打?qū)嵉墓鞅?，一手扶住后背，一手托住雙膝。周箐能清楚到感覺到夏衫下肌rou的起伏，和潛藏在其中致命的力量。

    她的身體被鋼鐵似的臂膀環(huán)繞，臉蛋親密地貼住“林軒”的胸膛，耳邊是平穩(wěn)的心跳，咬住“黃鱔”的利齒隨時會出現(xiàn)。

    血腥的畫面揮之不去，周箐總想在“林軒”身上找個能搭手，防止自己被扯進去的地方。

    “上班讓你很辛苦，你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抱起過我了。”

    “好像回到大學(xué)，剛談戀愛的時候?！?/br>
    她努力回憶過去，漆黑的眼眸在怪物身上逡巡。

    絲綢前衫被血浸透，風(fēng)吹后干成了黑紅色的硬片。

    好在祂身上看起來還是干凈的。

    最終，周箐的手掌捏住了祂胸前的軟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