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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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鳶道:“不愿喝酒的也是何公子?!?/br> “你不是也沒喝嗎?”謝蘭庭故作驚訝, “我若是為了他,何必多此一舉要你喝茶?” 齊鳶眉頭輕輕一跳, 那天謝蘭庭替何進(jìn)擋酒之后,的確要求自己跟孟大仁也以茶代酒。齊鳶當(dāng)時只以為他是維護(hù)何進(jìn),并沒有往自己身上想。 現(xiàn)在讓對方一說,倒成了刻意為之,暗中幫助自己了。 可這種事情誰能辨出真假?左右看一張嘴怎么說罷了。 他心里存疑, 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只瞅著謝蘭庭不說話。 謝蘭庭看來看去,見他竟然不信, 忍不住騰起一簇火氣。 他雖然故意轉(zhuǎn)移話題, 但說的都是實(shí)話。那晚齊鳶不愿得罪孫公公, 所以沒有拒絕喝酒,只眼睛滴溜溜地瞅另外倆人,盼著旁人開口。 孟大仁顯然是愛酒之人,而何進(jìn)性狹孤傲,由他開口極易惹怒孫公公,到時候場面難堪,齊鳶不被殃及就不錯了。因此謝蘭庭借何進(jìn)之名,免了三人的酒水。 謝蘭庭知道旁人看不出來,他原本也沒放到心上,今天不過隨口說起,以證明自己上次并沒有嫌棄齊鳶,誰知道這人竟不相信自己! 齊鳶才做完菜,臉上被火熏地汗津津的,挺秀的鼻尖上掛著一滴汗珠,唇色鮮紅,連脖頸都悶出一層粉來。這會兒雖帶著懷疑望著自己,但到底個頭矮了些,還得仰著臉,看起來便少了些氣勢。 謝蘭庭看著看著,心頭的氣又軟了幾分,哼道:“……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br> 張御史跟褚若貞聊了會兒正事,聞見廚房飄出的陣陣香味,只覺腹中饑餓,于是循著味兒找了過來。 到廚房門口,正聽見“肝肺”倆字,喜出望外地奔進(jìn)來:“齊鳶還會做玉灌肺?” 謝蘭庭和齊鳶雙雙被嚇了一跳,抬眼看著張御史。 “晚生見過張大人?!饼R鳶忙行禮。 張御史奔進(jìn)來后見氣氛不對,又探頭朝里看了看。 “你們剛剛聊什么呢?我聽見什么灌什么肺。”他看了一圈,見里面只有幾樣菜,大概是自己聽錯了,不由有些失落,“原來沒有啊。” 齊鳶神色尷尬,又覺得玉灌肺的名字新奇,暗自琢磨那是什么菜式。 謝蘭庭瞥他一眼,哼道:“玉灌肺是用真粉和油餅、芝麻、松子等物拌蒸的甜食。因吃的時候切成肺樣,所以起了這樣的名字。張大人愛吃甜食,下次他來打秋風(fēng),你讓人下山買些棗餅打發(fā)他就是?!?/br> 張御史聞言哈哈大笑:“今天來打秋風(fēng)的明明有兩個?!?/br> 謝蘭庭道:“我可沒嫌棄主家家貧?!?/br> 幾人將飯菜擺去飯廳,乃園的飯廳簡陋,果然只能撿出兩套完好整潔的桌椅。褚若貞安置好,與張御史同席落座,自斟自飲。 齊鳶隨謝蘭庭在另一邊坐了,剛剛一番互相埋怨,倆人之間的氣氛又奇異地和諧起來。 齊鳶先用公筷把自己要吃的菜撿好,之后便不再動盤子里的東西了。 謝蘭庭也難得賞臉,雖然面無表情地坐著,但嘴巴一直沒停下,吃點(diǎn)這個嘗點(diǎn)那個,倒叫張御史大為吃驚。 旁人或許不清楚,但他知道的,謝蘭庭這人的口味挑剔且怪異。就連蔡賢都抱怨說,謝蘭庭平日有兩樣?xùn)|西不吃——這也不吃那也不吃。 說他口味挑剔吧,有時路邊小販賣的東西他也會買。說他不挑剔,府上御廚國手做的飯菜,京城酒樓里的招牌,多好的東西他也是挑挑揀揀,嘗一兩口便作罷。 張御史跟謝蘭庭私交不錯,但這些年相處下來,他也沒明白這人到底愛吃什么。像今天這樣大快朵頤……實(shí)屬罕見。 張御史忍不住頻頻看向那一桌。 齊鳶也抬頭看了謝蘭庭好幾眼。他倒沒想那么多,只是在琢磨謝蘭庭剛剛的話——如意船上,這人真是為了幫助自己? 這樣的話就太讓人意外了。 他們倆人剛開始可是相看兩厭,互相找麻煩的。 齊鳶一直以為倆人經(jīng)歷過山莊劫匪后才關(guān)系轉(zhuǎn)好的??涩F(xiàn)在謝蘭庭卻說,如意船上他就在幫助自己了。 那時候他已經(jīng)對自己改觀了?是因?yàn)榭h試文章? 不對,那天謝蘭庭可一直在逼問自己的身份。 …… 齊鳶微微蹙眉,正覺有什么想法從腦子閃過,就聽褚若貞道:“齊鳶,你過來一下?!?/br> 齊鳶回神,忙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撇到一旁,起身離席,走到了老師的面前。 張御史看樣已經(jīng)吃飽了,這會兒正拿布巾子擦手,看了他一眼問:“齊鳶,我有幾個問題問問你。” 他說完將布巾子放一旁,正色道:“你考試前可知道儀征縣的府試題目?” 齊鳶覺得奇怪,但仍如實(shí)道:“回大人,學(xué)生聽說過,儀征縣的考題為‘又日新《康誥》曰’?!?/br> 張御史道:“若讓你以此為題來作文,你可做得出?” 齊鳶點(diǎn)頭道:“做得出。大人要學(xué)生現(xiàn)在做嗎?” “現(xiàn)在還不用?!睆堄房此芍裨谛兀慌商谷唬蛋迭c(diǎn)了點(diǎn)頭:“我只是一問,此題甚是割裂,即便做出來也是取巧為之,對求學(xué)問道并無益處,你莫要在上面浪費(fèi)時間?!?/br> 他說完一頓,又接著問:“如果讓你再做一篇‘湯之盤銘曰’,你可做得出?” 齊鳶拱手:“做得出?!?/br> 張御史又問:“若以‘康誥曰’為題呢?” 齊鳶淡淡道:“也做得出?!?/br> “好!”張御史連連點(diǎn)頭,笑道:“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褚若貞見狀,輕斥一聲:“齊鳶,還不趕緊謝過張大人替你主持公道!” 齊鳶不明就里,但仍聽老師的話深深一揖,謝過張御史。 張御史卻道:“不必謝我,我也只是聽到一些傳聞,若你府試蒙受不白之冤,下官主持公道也是分內(nèi)之事?!?/br> 他說完輕輕嘆了口氣,見齊鳶疑惑不解的樣子,解釋道,“此次府試,儀征縣有個考生的答卷跟你一模一樣?!?/br> “一模一樣?”齊鳶皺眉,遲疑道,“兩縣考題雖有重復(fù),但題目并不完全相同。以我的文章去破儀征縣的題目并不合適。他抄了也沒用?!?/br> 張御史聽到這反而一驚:“你料到會有人抄襲你的文章了?” 他得知齊鳶被人這樣陷害的時候已經(jīng)夠震驚了,錢知府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但更讓他吃驚的是,齊鳶竟早有準(zhǔn)備! 齊鳶苦笑著搖搖頭:“學(xué)生只是猜測過,兩縣試題重復(fù)本就容易引發(fā)事端,若有人買通差吏,取旁人文章為己用,顛倒黑白,似乎也無法可解?!?/br> 因此他答題的時候,將文章詞句稍作了一番改動,這樣若有人抄襲自己,那同樣的文章對上儀征縣考題,便會有“侵上犯下”的毛病,無法被取用。 這樣一來,對方至少無法光明正大地將那篇文章占為己有。 錢知府除非藏起自己的墨卷,讓它永遠(yuǎn)消失。否則一經(jīng)貼出,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誰的答卷。 張御史吃驚地看著齊鳶,過了許久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連連嘆道:“你小小年紀(jì),辦事竟如此周密,倒令下官自嘆不如了?!?/br> 說罷,又看了不遠(yuǎn)處的謝蘭庭一眼,對齊鳶道,“府試初選那天,儀征縣考生大鬧府衙,蘭庭將眾人勸退后,抓了幾個面色不善的問話,其中有個六十多歲的老生童,主動供出買通差役,調(diào)換試卷,抄襲他人文章作弊的事情?!?/br> 齊鳶聽得一愣一愣的,不由也看了眼謝蘭庭。 這么巧?正好就抓住了? “現(xiàn)在這作弊的老賊就在江都縣的縣衙大牢里。如今就等府試結(jié)果了,如果府試成績有問題,洪知縣會立即提審這老賊,為你做主?!睆堄返溃拔疫@次從蘇州過來,一是為了你張師兄的事情,二是應(yīng)你老師請求,等著看你府試結(jié)果。三嘛,聽說你家有個書院?” 齊府的確有個書院,但如今已經(jīng)漸漸被別人侵吞了。書院的山長掌教等人反客為主,鳩占鵲巢,甚至將齊家捐出去的學(xué)田租金也占為己有。 齊鳶拱手道:“回大人,學(xué)生家里的沐風(fēng)書院就在玲瓏山旁邊。幾年前家父將學(xué)院借出去做士子們讀書之所。這幾年眼看日漸荒廢,十分痛惜。因此有意將書院收回?!?/br> 張御史點(diǎn)頭道:“桂提學(xué)已經(jīng)跟我說過了。桂提學(xué)原想院試時著手cao辦書院事宜,但聽聞我要來揚(yáng)州,便將此事托付給了我。但書院經(jīng)營頗費(fèi)心力,生徒膏火,山長選聘,學(xué)生考課……這些你打算如何經(jīng)營?” 齊鳶沒想到書院的事情能提前解決,他之前不著急cao辦這個,就是因?yàn)樽约簩汗芾聿⒉皇煜ぃF(xiàn)在自己還沒考完童生試,怕忙不過來。 但現(xiàn)在跟師兄們組建文社,文社集會便需要地點(diǎn)。而日后文社日漸壯大,如果有人慕名而來,想要投入褚先生門下,現(xiàn)在的乃園也遠(yuǎn)遠(yuǎn)不夠用。 乃園只日常用水便是個大問題。 齊鳶笑笑,看向褚若貞道,“家父的意思是,如果學(xué)院能夠收回,愿聘請褚先生做山長。書院便為乃園新址,至于院中雜役,生徒膏火等事宜,家里也有現(xiàn)成的壯仆可用?!?/br> 書院有自己的學(xué)田,其中除了齊府投入的部分外,還有周圍富戶捐贈的,學(xué)田每年的租銀會交給鹽商典商生利息,這樣一年下來連帶本金至少能有一兩千銀子的收入。 因此書院的山長可以拿聘金,脩脯銀,程儀銀等豐厚報(bào)酬,各位師兄以及日后師弟們也有膏火銀,住宿伙食書院全包,不必為生計(jì)犯愁了。 張御史目露贊同,褚若貞卻搖頭拒絕道:“不可不可,書院山長需請學(xué)問博通的名士大儒來做?!?/br> “乃兄你既有文望品望,又是齊鳶的老師,足以誨人也,我看齊鳶的提議很有趣……”張御史笑道,“齊鳶,我跟你老師先去書院看看。你也跟蘭庭出去逛逛,今日端午,年紀(jì)輕輕的要適當(dāng)玩樂,莫要只拘在山上?!?/br> 齊鳶:“……”合著自己往外跑了半天,就只為做這一頓飯? 第59章 端午佳節(jié) 褚若貞看出了齊鳶的不情愿, 但他今天跟張御史有要事相談,因此只當(dāng)沒看見, 用過午飯后便立即跟張御史下山去了。 端午佳節(jié), 男男女女皆盛裝出行,賞景取樂。褚若貞跟張御史并沒有直奔沐風(fēng)書院,而是從隨著看龍舟的人群到了虹橋, 有船家看見, 早已搭了踏板過來,請兩位上船。 張御史笑道:“看來乃兄早有準(zhǔn)備?!?/br> 端午節(jié)出行的人多, 各家女郎不必再等夜半出行, 而是大白天就可乘香輿坐畫舫, 名為躲五毒。因此那些潔凈的畫舫會被人提前租走, 如果沒有準(zhǔn)備, 臨時到橋頭來問,運(yùn)氣不好便只能坐到小船破船,甚至是清洗后用來臨時載客的灰糞船。 褚若貞笑呵呵道:“張兄遠(yuǎn)道來訪, 怎好怠慢?!?/br> 說罷請張御史上了畫舫,里面果真預(yù)備了好酒好菜, 煙雨樓的蒸鵝,炸蟹、百味羹、羊腳子,排蒸荔枝腰子,色香味美,另有栗子、核桃、西京雪梨等甜食果子, 皆是張御史最愛。 張御史連連搖頭,哎呦一聲嘆道:“乃兄對齊鳶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明明準(zhǔn)備了這么多好吃的, 非要在乃園用完飯?jiān)賮? 讓我吃人嘴軟?!?/br> “若不是湊巧,我哪舍得讓你們也吃?!瘪胰糌憽昂摺绷艘宦暎靡獾溃骸澳强墒俏覍W(xué)生煮給我的,張兄門下學(xué)生也不少,可有人洗手下廚為張兄做飯?“ 說完讓船家去溫酒,又將香鴨爐里的熏香點(diǎn)上:“這香餅也是齊鳶送我的,你聞聞?!?/br> 船家蕩開畫舫,微風(fēng)入船,香氣盈艙,是蓮花和鵝梨類的清椒氣息。張御史閉目深吸了幾口氣,搖頭直嘆。 “齊家制香果真一絕,這香有朝陽之氣,清新豐美,在京中都十分少見。”張御史又深吸了幾口,這才緩緩睜開眼,“齊鳶之才世所罕見,只可惜齊家富貴對他來說弊大于利。” “此話怎講?”褚若貞道:“錢知府是看重了齊家錢財(cái)?” “齊家雖有累世之財(cái),但比起淮揚(yáng)鹽商,他們只能算是中賈。況且齊家并不吝財(cái),齊方祖在打點(diǎn)關(guān)系上很舍得下本錢?!睆堄返?,“我聽說錢知府曾要過齊家香方?” 褚若貞之前對齊府并不關(guān)注,搖了搖頭。 張御史便不再說話,一直等船行江中,才壓低聲道:“前朝重臣錢唐你可記得?錢唐權(quán)傾朝野,獨(dú)擁京城的披香宮,家中更是珍寶無數(shù)。后來錢唐因故下獄,錢府被抄,整個披香宮里卻只抄出了五千兩白銀。當(dāng)時便有人說,早已高人料到錢家要遭此慘禍,因此將錢府金銀都藏了起來?!?/br> 褚若貞當(dāng)年升為侍讀學(xué)士后,曾聽皇子們議論過此事,眾人似乎對錢家藏起來的寶藏十分在意,甚至號稱那筆藏寶富可敵國。 “可這跟齊府有什么關(guān)系?”褚若貞道,“齊家世代制香,如今的產(chǎn)業(yè)也是一滴一毫攢起來的?!?/br> “原也沒人懷疑他家,直到有人在齊家看到了貓耳石?!睆堄返溃八纬\相蔡京曾得一塊奇石,形似貓首,自體生香。這塊石頭在前朝時被賜給了錢唐。錢府被抄家時,貓耳石卻不見了。直到幾年前,有人在齊府發(fā)現(xiàn)了這樣寶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