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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76節(jié)

    齊鳶輕輕點頭,輕輕剪著燭芯:“我想給逢舟兄寫封信,他心性單純,應(yīng)當(dāng)也想不到我倆是換了身體。這件事他需要知情,至于日后怎么辦,我也想先聽聽他的意見。另外伯府太窮,我想給他送些銀子過去。”

    “好說。不過這小少爺看著任性,實際機靈得很,他現(xiàn)在身邊有人護(hù)著,比你的境遇好得多。你不用擔(dān)心他。”謝蘭庭說完一頓,突然又道,“你也不用羨慕他。”

    齊鳶剛要點頭,聞言怔了怔,抬眼看過來。

    燭芯被不小心減去大半,光線驟然微弱下去。

    謝蘭庭隔著桌子與他對視,齊鳶眼底的情緒像是一團(tuán)化不開的濃霧。他看得清楚,不知為何,自己心里也酸澀起來。

    “你不用羨慕他?!敝x蘭庭抬手,握住了齊鳶的手,輕聲道,“齊府的局面只有你能解,如果你們換過來,這會兒齊家已經(jīng)下獄了。”

    蠟燭的燈光微弱地閃了閃,終于沒堅持下去,熄滅了。

    齊鳶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燈滅的一瞬,他卻又安靜了下來。

    謝蘭庭索性將他的手完全抓住,拇指輕輕撫著他的手背:“那小廝跟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齊鳶過了會兒,才低聲道,“他在揚州人緣很好,在京城也是。我……”

    齊鳶說到這里慢了下來,聲音里充滿了猶疑,像是在慢慢思索:“我遠(yuǎn)不及他……揚州的家人朋友都記掛他,京城里母親和meimei也更喜歡他。我自幼不擅交友,只當(dāng)太傅一定會以我為傲,但太傅也有了別的得意弟子。他也喜歡小紈绔,給他取了字……祁逢舟……”

    齊鳶這番話說得很輕:“我不是有意比較的,我只是……只是羨慕?!边€是懷著愧疚之情的羨慕,不敢有絲毫壞的情緒。

    眾人都記掛小紈绔,卻無人惦記自己,包括自己的至親和恩師。他向來自傲,乍一得知這些,有些不知如何自處。

    謝蘭庭沒說話,起身走到齊鳶的面前半蹲下來。

    “這有什么稀奇的?”謝蘭庭微微仰頭,低聲問,“你說他們誰比得上我?”

    齊鳶愣了愣,下意識低頭。

    倆人離得太近,在黑暗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你看,他們都比不上我。而我眼里只有你?!敝x蘭庭自問自答,又輕輕笑了下,“我記得你,從一開始就記得?!?/br>
    第85章

    齊鳶過了好一會兒, 才“嗯”了一聲。

    他知道謝蘭庭說的是實話,實際上, 他一直驚訝為什么謝蘭庭會看出來。

    “你在縣試前就懷疑了。”齊鳶心底的委屈被疑惑代替, “你是一直在注意齊家?可是怎么會想到我身上去?”

    謝蘭庭笑了笑,齊鳶的手有些涼,他索性將齊鳶的雙手都包住, 給這人暖著, “你應(yīng)該換個方向問。我注意的不是齊府?!?/br>
    齊鳶:“……”

    “我今年回京本想去找你,但……在路上, 被我義父攔住了?!敝x蘭庭說到這里遲疑了一下, 似乎有些難開口, “他安排了人在你們的船上?!?/br>
    “是他……”齊鳶曾經(jīng)的懷疑終于一點點清晰起來, “是他要殺我?”

    謝蘭庭點點頭。

    齊鳶沉默了一會兒, 才問:“為什么?”

    他曾懷疑過自己的死因,但是忠遠(yuǎn)伯府沒有什么仇家,自己年幼時雖然孤傲, 但也沒得罪過太多人,至少, 還不到招來殺身之禍的程度。

    這世上最希望他死的,在他看來是伯府的老太太。老太太一直想讓二房的孩子承襲爵位,但老太太若要下毒手,在府里多的是機會,何必等他離京。

    如果這一切都是蔡賢做的, 那倒是很容易了。但這樣卻解釋不通。父親祁卓在去崖川平叛之前只是個小小武官,從不參與朝廷爭斗。

    “原因很多?!敝x蘭庭看了他一眼, 道, “有一部分是因為我?!?/br>
    齊鳶:“……”

    黑暗很好地遮掩住了倆人的表情, 齊鳶忍不住轉(zhuǎn)開臉看別處,雙手也微微往回掙了掙。但沒能抽動。

    謝蘭庭握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任性地反抗。

    倆人都沉默著,彼此呼吸相聞,齊鳶能清晰地嗅到謝蘭庭身上的淡淡香氣,似乎是某種花香,旖旎柔和。

    這香氣令他心軟又猶豫。他松了力道,雙手不再往回抽,臉上卻開始發(fā)燙。

    謝蘭庭有一瞬的沖動,希望齊鳶能問句什么。

    但齊鳶只是輕咳了一聲,問他:“其他原因呢?”

    “……”謝蘭庭微微有些懊惱,哼了聲道,“腿麻了?!?/br>
    齊鳶:“……”

    謝蘭庭一看就是自幼練武的,這么會兒怎么可能會腿麻。

    “那你起來就是了。”齊鳶好笑地用力拉了他一下。

    謝蘭庭借力站起來,想了想,轉(zhuǎn)身坐去旁邊。

    齊鳶將蠟燭點燃,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想說,我也不會繼續(xù)問了。”

    “有些的確不能說。不過伯府如今的處境告訴你也無妨?!敝x蘭庭抿嘴,眼睛里微微閃著寒意,“當(dāng)年□□曾賜幾位功臣丹書鐵券,券上銘記其功,可免后代一死。如今功臣們該死的都死了,鐵券也只剩了兩塊在外面。其中一塊在國公府,另一塊,就在你家?!?/br>
    忠遠(yuǎn)伯府的確有一塊免死金牌,高約七寸,長有尺余,齊鳶小時候見過,并不覺得這東西特別。

    不過是跟母親的冠冕一樣,用來彰顯身份的東西罷了。

    “你義父想要這個?”齊鳶皺眉,隨即意識到不對,微微睜大了眼,“是他?”

    鐵券上記的是祁家祖輩的功勞,蔡賢拿去根本沒用。想要這個的只能是當(dāng)今皇帝。

    謝蘭庭不置可否,只道:“聽說國公爺已經(jīng)上書,想要奉還世券。如果他真把這免死金牌交上去了,那就只剩你家了?!?/br>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那位真動了殺心,一張鐵券能擋得了什么?”齊鳶不由惱火起來,“更何況他真想要收回去,命我爹交上去就是了?!?/br>
    “怎么可能?”謝蘭庭道,“沒有人知道他想收回去?!?/br>
    齊鳶愣了下,須臾便明白了。

    的確,如果謝蘭庭不說,自己打死也不會想到元昭帝會突然要收回世券。伯府處境的確危險,這一切似乎都因自己當(dāng)年面圣而起,后面父親參加崖川平叛,又被傳出通敵叛國。一切有因有果,誰會往鐵券上想?

    除了蔡賢。

    蔡賢是元昭帝心腹,后者想做什么,蔡賢心知肚明。

    如果皇帝看上了伯府的東西,那對于他們來說,伯府中眾人的生死安危都不重要了。

    更何況自己這個小神童既惹惱過皇帝,又無意中招了謝蘭庭的注意,蔡賢想必把自己當(dāng)成了一根眼中釘,即便這釘子還細(xì)弱的很,他也打算順道除掉,反正是一舉三得的事情。

    如今小紈绔代替自己在京中生活,他詩書不通,又對親友解釋成溺水后傷了神智。東池會上投機取巧,國子監(jiān)里抄別人答題,這些想必都難逃蔡賢耳目。

    而這樣的祁逢舟,謝蘭庭不喜歡,對蔡賢來說,也不值得大動干戈。

    “他確定不會有危險嗎?”齊鳶深思道,“如今我爹生死未卜,家里也沒法效仿國公爺主動奉還世券?!?/br>
    “沒有人知道他想要這個。所以你不能主動還。不過……我覺得應(yīng)當(dāng)快了?!敝x蘭庭抬起眼,這才看向齊鳶,“我今晚找你,是有消息跟你說。”

    齊鳶一愣,隨后意識到什么,猛地扭頭盯了過來。

    “不是你爹的下落?!敝x蘭庭卻道,“是個壞消息,崖川大軍派人押送了一位逃兵回京,如今已經(jīng)在路上了,案子也已經(jīng)交到了大理寺。這逃兵自稱是忠遠(yuǎn)伯祁卓的親信,據(jù)他所說,祁卓初入崖川時便已叛國?!?/br>
    齊鳶腦子里“轟”的一聲,臉上白了白。

    “你知道那是假的?!饼R鳶語氣平靜道,“李大哥說過,真有問題的是總兵。如今總兵派人押送罪犯,誰知道是真是假?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要借刀殺人?我爹他……我爹……”

    他說到這緊閉上嘴,身子整個都微微顫抖著。

    謝蘭庭動了動嘴,卻道:“你爹應(yīng)該沒死?!?/br>
    齊鳶心頭跳了跳,看了過來:“你怎么知道的?”

    “那叛逃的親兵六月從崖川出發(fā),為了趕路,一直快馬疾馳,鐐銬都沒帶。因此不到一個月他們便已到了通州。這般急切,顯然是怕時間來不及。如果你爹死了,他們大可以慢慢安排,何必鬧得這般漏洞百出。”謝蘭庭道,“往好處想,他們知道了別的消息,比如你爹活著。”

    齊鳶一愣,定定地看著他,心里已經(jīng)快速思索起來。

    謝蘭庭坦然回視:“李暄一直在打聽你爹的下落。更何況如果是壞消息,我不會連夜來找你的。存心讓你睡不著嗎?”

    齊鳶緩緩神,心里慢慢琢磨過來,謝蘭庭說的有道理——對方這么急不可耐地進(jìn)京作證,要把案子定死,顯然是想搶占先機,以免祁卓回來后揭穿他們。

    父親還活著!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消息了!

    齊鳶眨了眨眼,遲來的喜悅讓他的身體漸漸復(fù)蘇變暖,傍晚的百般委屈頃刻間成了不值一哂的小事。

    他低下頭,輕輕舒出一口氣,隨后捂著臉笑了起來。

    謝蘭庭側(cè)過臉含笑看著齊鳶,眼睛被晚燭映出點點星光,然而笑著笑著,他臉上又漸漸浮起一層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羨慕。

    謝蘭庭的目光黯淡下去,他轉(zhuǎn)開頭,看著另一側(cè)的黑暗,半晌自己搖了搖頭。

    “我餓了?!饼R鳶在另一旁突然道,“有吃的嗎?”

    謝蘭庭下意識將手邊的兩個油紙包遞過去,然而在齊鳶剛要拿起來的時候,他又反應(yīng)過來,一把給按住了。

    齊鳶抬眼,驚訝地看著他。

    “餿了?!敝x蘭庭把東西拿過來,悶聲道,“書院里不給你飯吃?”

    “心情不好,就沒去?!饼R鳶卻含笑道,“這是遲雪莊買給逢舟兄的,肯定不會是壞的?!?/br>
    謝蘭庭聽出他話里的意思,眉毛輕揚道:“他買給別人的?那你還吃?”

    齊鳶點頭,嘆了口氣:“那沒有辦法,我又沒有送吃送喝的朋友。”

    謝蘭庭:“……”

    他看了看天色,估摸著這會兒都已經(jīng)過子時了。再看齊鳶,此時只是抿著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里掩不住的促狹。

    “書院不是有門禁嗎?”謝蘭庭遲疑道,然而身體已經(jīng)站了起來。

    齊鳶果真面露喜色,有些躍躍欲試地往外看了看墻頭。

    謝蘭庭:“……”

    “一會兒悄悄地走大門就是了。”謝蘭庭好笑道,“從里面出去不用翻墻?!?/br>
    齊鳶失望地“哦”了一聲。

    “我們?nèi)ツ膬撼??”他問?/br>
    “都這時辰了,去玲瓏山館吧?!敝x蘭庭推開門,自然地拉著他往外走。

    “那正好借你的紙筆一用,我給京里的逢舟兄寫封信?!饼R鳶腳步輕快地跟他走進(jìn)夜色,想了想,又低聲道,“我還有好多問題要問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