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1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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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小將軍的傷到底是因我而起,還請殿下將藥膏轉(zhuǎn)交給……” 褚妄慢慢停下拭劍的動作,長眉驀地攏起,不知哪個字惹了他不喜。 “出去?!彼涞?。 見他耐心耗盡,卿柔枝便不再繞圈子,直接講明來意: “明日,殿下可否允我同行?” 褚妄沒料到,她還能若無其事地,又一次提出這個要求。 冰消雪融似的,他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哦?娘娘想回宮,隨時可以動身。本王可沒有將您拘在此地。” 卿柔枝知他在裝,嘆氣道:“今日,是我誤會了殿下,言行之間,多有不敬。柔枝有過,還請殿下原諒?!?/br> 說著她微微一福。 “經(jīng)慕小將軍提醒,我才知曉殿下的良苦用心?!?/br> 他覺得好笑:“良苦用心?” 柔枝說是,“今日之前,我與二哥一般對殿下心存偏見,認(rèn)為殿下性情暴戾,絕非良善之輩……亦是因此,當(dāng)初才會在得知叔父之死后,對殿下行那不義之舉?!?/br> “然而今日才知,柔枝大錯特錯,是我從前識人不清。” “殿下處決了那霸占農(nóng)田的惡徒,是為民除害,心系百姓。這幾日,柔枝也見識到了殿下的御下之能,將來為君定是社稷之福?!?/br> “奉承話不必說,”目光在她身上一轉(zhuǎn),他冷笑,“至于舊事……娘娘倒是將自己摘得干凈。” 舊事…… 卿柔枝正好,有一樁舊事想要問問他: “其實,我一直不解。殿下一向心思縝密,冷靜克制,絕非激進(jìn)之人。怎會在未經(jīng)陛下首肯的情況下便殺了我叔叔,卿墨鯉?” 卿墨鯉,太子太傅。 殺了他,便是動了太子的根基。 這些年她一直想不明白。 對于九皇子的野心她心知肚明,否則當(dāng)初不會在救下他后,對他說那樣一番話。 但他是何等聰慧之人,豈會在羽翼未豐之前就暴露自己? 其中,必然有什么隱情。 對此,褚妄只有四個字:“這重要么?” 三年前,這很重要。 但他從未解釋。 于是陛下和卿家,都認(rèn)定是他狼子野心。 卿柔枝看著他,不知為何,很想知道那個被他刻意隱藏的、未明的答案: “卿墨鯉若當(dāng)真觸犯國法,以國法論處即可。我與卿家,皆無話可說?!?/br> “殿下為何對他動用私刑,致其慘死于詔獄之中……當(dāng)真不能,如實相告么?” 褚妄不知為何,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一雙鳳眼朝她望來,寒聲道: “兒臣本就是父皇的一把刀。父皇要兒臣?xì)⒄l,兒臣便殺誰?!?/br> “用過之后是棄是留,不都是他一句話的事么?想棄便棄,還要找什么緣由?” “娘娘不會以為,知道了一些事,一切就能復(fù)原如初了吧?!?/br> 掃過桌上那串佛珠,他漆黑的眼底浮起一些淺淡的情緒。 轉(zhuǎn)瞬,消散得無影無蹤。 卿柔枝也感到悵然,是啊,終究是,物是人非。 可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而是將另一個難題擺在了她的面前。 他曾為父所害。 她,是他父親最大的幫兇。 “人有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殿下所受之苦,柔枝愿以后位榮華來抵?!?/br> 卿柔枝斂裙屈身,在他面前緩緩跪了下去,青絲散亂如流水: “只求殿下高抬貴手,饒我卿家滿門性命。貶去邊遠(yuǎn)之地也好,困于一方宅院也罷。殿下的怒火,柔枝愿一人承擔(dān)。” “你?” 他指節(jié)叩動著,忽而,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說: 褚妄:嗯,怎么承擔(dān) 注:百千萬劫菩提種,八十三年功德林 出自《缽塔院如大師》唐代白居易 第9章 、擁抱 幽幽燭光下,女子緩緩抬起眉眼。她的眼睛是真正的翦水雙瞳、目含秋水: “殿下可知,卿府上下共一百二十三人,三族共三百六十七人。君王一怒,流血千里?!?/br> “我知要與殿下抗衡,無異于以卵擊石。我跟我父不同,我只看重我自己,和他們的性命?!?/br> “至于旁的,我顧不上,也不敢顧?!?/br> 他眸色微凝。 “可你父,你兄都視聲名如命。即便你救了他們,他們也不會感激,只會憎恨。” 男人薄唇如一把刀,吐出催腸剖肝的字句,“憎恨你這個一身媚骨、以色侍人、背主求榮的,妖婦?!?/br> 卿柔枝狠狠一顫。 此言,誅心。 “我也不會,為娘娘正名,”他微微笑著,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娘娘一生都會背負(fù)罵名,從生到死,從今生至來世,乃至萬萬世。即便如此,您,也不悔么?” 卿柔枝將他面龐望住。 半晌,輕輕一嘆: “殿下又可悔?” 褚妄挑眉,冷眼看她。 “殿下當(dāng)初,不也是這般過來的么? ” 皇宮是一個可怕的地方,浸滿了仇恨和算計。譬如他,骨子里明明流淌著一半來自于褚氏皇族的,尊貴的血液,在那尊卑分明的大越皇宮,卻活得比狗都不如。 后來,他靠著骯臟的手段一點(diǎn)一點(diǎn)往上爬,是陛下最鋒利的一把刀。 然而,刀怎么能有心? 當(dāng)那把刀有了心,脫離了主人的掌控,便被徹底舍棄。 他的父親不再需要他,他的子民不再需要他,所有所有的人,都不再需要…… 褚妄微微閉眼。 “母后今夜的話,有些多了。” “深宮多年,您怎么還學(xué)不會明哲保身的道理?!?/br> 他睜眼,眼底所有情緒早就掃蕩一空,含著強(qiáng)大的威壓和鋒利的冷意,瞬間刺穿她的心臟: “既已嫁與皇室,便是我褚家婦,心心念念卻都是卿家滿門,此為不忠。身為陛下之妻,卻在他病重之際倒戈本王,此為不義。” “如此看來,娘娘跟本王,還真是一路人啊!” 什么一路人? 狼心狗肺的一路人。 “這讓本王如何放心,今日這一出,不會在將來重演呢?”他意味深長。 卿柔枝立刻道: “殿下可以將妾逐出宛京,永不召回?!?/br> 他不語。 卿柔枝垂下眼睫,捏緊了手指,難道,難道,就非要她的命不可嗎? 悲從中來,七分假三分真的,她淚水滑落眼眶,捂住嘴唇,望著他哽咽道: “說到底,妾只是一介深閨婦人,雖是皇后,陛下卻從未許我干政。手無寸鐵,只能任人擺布。當(dāng)初……當(dāng)初我也是身不由己,” “其實,那杯酒……” “夠了?!?/br> 褚妄已是不耐到了極點(diǎn),揚(yáng)聲打斷,“母后突發(fā)舊疾,來人,請她下去歇息。” 卿柔枝覷著他冰寒的神色,知道今夜的交談,沒有辦法繼續(xù)了。 “其實,我有很多話想要與殿下說,可是見到殿下,好多話又都說不出口。” 她起身,裙擺散落,裊裊婷婷。 低眉一瞬,似有春風(fēng)落于眼睫,“今夜能與殿下燈下一敘,我已心滿意足?!?/br> “柔枝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