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16節(jié)
正是他親手交給卿柔枝的那份。 皇后,沒有動手。 她出賣了卿斐思,背叛了卿家! 卿汝賢怒不可遏,卻不能妄動,卿斐思的命還握在臨淄王的手里。 那是他們卿家唯一的香火。 臨淄王拿住了他的死xue! 無人能擋臨淄王踏進寢殿的步伐,即便是代表了圣意的御前太監(jiān)。 高覆水被慕昭用劍架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黑袍男人,旁若無人地踏進內(nèi)宮。 卿柔枝落后一步。 高覆水費力掙脫,湊近皇后身畔: “娘娘……” 此時的他完全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喘著氣,佝僂著身軀,卑微地請求: “陛下這些年,待娘娘不薄。老奴懇請娘娘,務必護住龍體……” “老奴愿吞炭漆身為報。” 卿柔枝沒答應也沒拒絕,蓮步輕移,沉靜地走了進去。 內(nèi)室燒著藥爐子,到處都是nongnong的藥味兒,爐子上煎著藥,咕咚咕咚冒著熱氣。 褚妄靜立在龍榻前,即便籠罩在盛大的燭火中,也無法為他增添一絲溫暖。他看上去蒼白而孤冷,還有深深的寂寞。 放下的明黃帷幔間隱約身影起伏,似一條沉睡的蒼龍。 正是褚妄的生父。 當今天子,褚隱。 卿柔枝心微顫,俯身查看,“陛下——” 她伸出的手,被一只溫暖削瘦的手握住。 陛下,竟是醒著的。 褚隱皮膚透著病色的蒼白,眼窩深邃,濃密的睫羽半闔。眼尾幾條淺淺的細紋,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皇后?!?/br> 他的聲音因病,失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威嚴,透出幾分人情味兒。 “臣妾在?!彼澛?。 自從太子失蹤的消息傳來,陛下的身子便垮了。早年在戰(zhàn)場上受的舊傷復發(fā),一病不起。 御醫(yī)皆嘆,聽天由命。 褚隱削瘦的手,輕輕一拍她的手背,這才慢慢將視線,移向那道筆直挺拔的身影。 “老九,你回來了?!?/br> 他聲平如水,說完,便低低咳嗽起來,握住卿柔枝的手也微緊。 卿柔枝扶著陛下坐起身來,柔荑輕撫他的后背,以舒緩他的痛苦。 病痛折損了陛下的容光,卻透出洗盡鉛華的沉穩(wěn)。 九子之中,論相貌,最肖他的是太子蘊。 最不肖他是褚妄。 若說陛下是清淡如茶,褚妄便是那穿喉烈酒,看似冰冷清澈,實際辛辣燒灼。 一口下去,能要了人的半條性命。 “值此之際,不僅太子,就連父皇最為寵愛的女人,都不在身邊照料,”褚妄黑白分明的眼眸,瞧著這對相互扶持的帝后夫妻。 幽幽一嘆: “晚景凄涼若此,著實令兒臣唏噓哪?!?/br> 卿柔枝咬牙。 三言兩語,便暗示她背棄陛下,轉(zhuǎn)投于他,故意刺激他病重的父親,不可謂不狠! 褚隱卻四兩撥千斤:“皇后會去見你,是朕的旨意。朕大限將至,恐朝堂大亂,這才命皇后請臨淄王回宮,主持大局?!?/br> 卿柔枝驟然抬眸,沒想到陛下會說出這番話維護自己,雙眸迅速凝聚濕意。 褚妄牽起唇角,皮笑rou不笑,似在嘲弄父親的虛偽,“哦?是嗎?只是兒臣,并未看到傳國玉璽的影子啊?!?/br> 他竟公然將話挑明! 明明之前并未表現(xiàn)出半分急切,也沒有逼著她將玉璽獻上…… 卻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詞! 果不其然,褚隱弓起背,一陣猛烈的咳嗽起來,肩膀也在微微顫抖,卿柔枝慌亂之下,口不擇言,“臨淄王,你住口——” 被他眼風輕輕一掃,她便猛地駭住,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母后真當兒臣一無所知?” 他什么意思? 褚妄揮手,便有宮人將一物呈上,“您所謂的獻玉,獻的便是此物?” 看到那托盤上的東西,卿柔枝整個人一瞬間僵在那里,動彈不得。 當年,大越高祖與皇后伉儷情深,以和氏璧打造傳國玉璽。 并用余下的料子,鑄造了皇后鳳印。 所以認真算起來,這和氏璧,舉國上下共有兩塊。 她手中自然沒有傳國玉璽,所以,所謂的獻玉,是她略施小計,自作聰明地,以鳳印代了玉璽。 這一手李代桃僵,竟被他在此時揭穿! 他到底想干什么? 卿柔枝心臟砰砰直跳,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相信過她的投誠?! 一點兒,都沒有? “母后此舉——”那人掌心托著鳳印,冷道,“是拿本王當三歲小兒耍么?” 他一松手,那塊以稀世美玉打造的鳳印便砸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陛下和皇后還沒說話,滿宮的宮人便齊刷刷跪倒在地,齊聲道: “殿下息怒!” “你、你們……”卿柔枝掃過這些宮人一個比一個陌生的面容,一瞬只覺呼吸困難,就連內(nèi)宮都被清洗,換成了臨淄王的人。 他的動作比她想象中,還要快。 就連她最熟悉的皇宮,也牢牢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場籌謀三年的叛亂,他贏得完美,完美至極! “玉璽,在何處?” 陛下臉色鐵青,劇烈咳嗽起來,他傷在胸口,就連吃飯喝水都會牽動舊疾。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聲音,嘶啞道: “逆子,給朕滾出去!” 褚妄目露寒光。 卿柔枝飛快側身,以纖細的身子,隔斷他的目光。 她輕聲道,“殿下,何必急于一時?你是陛下的皇兒,這大越江山,陛下早晚會交到你手中?!?/br> 褚妄靜默片刻,嘆道,“母后明知,父皇不只有兒臣這一個兒子。太子皇兄尚在人世,兒臣這顆心,實在是難以安定啊!” 太子蘊……他特意提到太子,莫非,他已掌握了太子的行蹤?! 她心驚rou跳,忍不住回眸看去,只見那人正不緊不慢,施施然坐于紫檀木的太師椅上。 手撐額頭望來,眉眼深邃,連神明都要仰望的莊嚴與威儀: “父皇,何日廢太子?” 陛下喘了口氣,沉聲: “太子無過,何以廢得?” 褚妄聽了,點點頭黑白分明的眼瞳,緩慢移向父親身側。 修長冷白的指骨在桌上輕叩,一聲聲,似催魂咒語,“那就母后來說說吧,這九五之位,父皇坐得,皇兄坐得?!?/br> “本王,坐不坐得?” 他唇角揚起,目光卻如有千鈞般的重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卿柔枝只覺,若是她的回答不能令他滿意,今夜她與陛下,便要做一對鬼夫妻了。 第12章 、興味 卿柔枝道:“殿下功勛蓋世,自是臨危受命,繼承大統(tǒng)的不二人選。只是,內(nèi)有jian佞未除,外有強敵窺伺,陛下又龍體抱恙,如何商議這改易儲君之事?” “殿下千里迢迢趕回,不如與軍中將士宴飲一番,待時局清明,再商議此事也不遲……” 他“唔”了一聲,似乎思考了片刻,笑道,“倒是兒臣疏忽了。兒臣心憂父皇龍體,著急趕來探望,忘了將士們長途跋涉,需要好生犒勞一番。只是,玉璽便罷了,”他起身,衣袍摩擦間發(fā)出簌簌的聲響,“虎符在何處?” 虎符自古以來便可號令朝廷兵馬,分為兩半。 一半在兵部尚書董暉手中,既然開城獻降,自然而然,便落在了褚妄的手中。 剩下的那一半,自然在陛下的手中。 如果被臨淄王拿到了這另一半,那么大越江山,便徹底在他掌握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