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101節(jié)
你是他豢養(yǎng)的私兵吧。 話出口卿柔枝也有些驚訝,自己怎么會有這樣的猜測?這不該是她一個經(jīng)歷不多的閨秀會有的想法。她愈發(fā)對自己丟失的那段記憶,感到了好奇。 那人抿著薄唇,并未回答,有種拒人千里的冷漠。 卿柔枝看著他線條分明的下巴,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嘴巴都很嚴實,便不再追問,只道: 今晚,似乎是十五?聽說街上有一場燈會,阿九,你隨我去看看吧。 男人終于垂眼看她,淡淡的問詢。 你家大人不是都說了,并不會限制我的行動么? 說著她便起身,拿起了掛在屏風上的白色披風,披在身上,轉(zhuǎn)頭看那一動不動的男子。 對方亦是抬眼,與她對上了視線。 好漂亮的眼睛……像是能吸走人的心神似的。他突然邁動長腿,一口嗓音分金斷玉似的動聽:走吧。 她看到他腰間的佩劍,莫名覺得,不該是這一把劍……那應該是一柄沉黑的、華麗的劍…… 出了門,套上馬車。 阿九衣袖一揚,翻身上馬的動作漂亮至極。男人居高臨下,銀色面具在月光下泛著泠泠的光。 修長如玉的手指勒住韁繩,便是趕個車也如此優(yōu)雅,一點也不像是個小小的護衛(wèi)。 懷著疑慮,她踩著腳蹬鉆進了馬車,片刻后,又挑開了車簾,看著那人寬厚的肩膀,低低道: 你帶銀子了嗎? 銀子? 他一頓,似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古怪,惜字如金地回了一個嗯。 卿柔枝道:先去瑯華閣。 話音一落,那駿馬便嘶鳴一聲,拖著馬車在道上疾行起來。 沒想到他會突然策馬,卿柔枝整個身子往車廂里一倒,不僅頭發(fā)亂了,還被披風纏住了手腳,驚呼一聲,便低低抱怨了起來。 男人眸子漆黑,卻隱隱有一絲報復得逞的快感。 很快,馬車停了下來。 卿柔枝氣喘吁吁地把自己解開,臉龐泛紅,彎身探出馬車一看,卻未看到瑯華閣的蹤跡。 而是一條僻靜無人的巷子,除了他們,別無旁人。她一驚: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 那人不語,甚至不曾看她一眼,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一封信遞了過來。 卿柔枝打開來一看,你是我大哥的人? 這封信,竟是大哥的親筆信。 卿斐然的字跡漂亮極了,是很凌厲的筆鋒,她以前學過,能模仿得一絲不差。 世人不會有人比她對大哥的字跡,更加熟悉。 大哥讓我跟你走? 阿九轉(zhuǎn)過身來,鳳眸微睞,直勾勾地盯著她。 卿柔枝輕聲道:你且告訴大哥,這事不必他來cao心。我想好了,我愿意去侍奉鄭大人。 話一說完,她竟從這阿九的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陰鷙。 可他薄唇抿起,嗓音依舊清冷: 在下得到的任務,便是帶回二小姐。小姐如此,著實令在下難辦。 卿柔枝坦然道:我相信大哥會理解我的。通州是上州。通州刺史,官居三品,在這小小的南柯郡,沒有人的權(quán)勢能越過他去。如果我要找一個依靠,他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阿九似乎冷笑了一聲,但他的聲音依舊漠然: 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男子,二小姐也能心甘情愿地侍奉對方? 她感覺他情緒不對。 不過,既然是她大哥派來的人,對她的做法不能茍同,倒也不算奇怪: 為今之計,大哥最該做的應該是幫助我,而不是派你來阻止我。 對方呼吸發(fā)沉:二小姐。 他一字一頓,她甚至聽出一絲切齒,與一個陌生男人同床共枕,你就毫無芥蒂? 卿柔枝惱了:那你要我如何?刺史和太守一手遮天,整個南柯郡,都是他二人的囊中之物。我父親小小五品官,又遠在宛京,救不了近火。不瞞你說,之前我便逃過一次,有用嗎? 想到被污蔑成刺客的蘭絕,她嘆氣:我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她喃喃:沒有權(quán)勢和力量的保護,以這副容貌,哪怕將來嫁了人,也會出現(xiàn)同樣的事。如今不是很好嗎?我妥協(xié)了,不用吃苦,也能及時行樂。至少,不必再戴著冪籬出門了。 她臉上的笑當真是輕松的、愉快的,不見半點被強迫的痛苦。 今日之情形,無不照應著,當初在宛京發(fā)生的一切。 只要擁有可以庇佑她的權(quán)勢,那么不管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誰,都沒有關系。 男人垂在身側(cè)的手慢慢攥得死緊,呼吸莫名地發(fā)沉,他的喉結(jié)上下一動,意味不明地吐出四個字:原來如此。 阿九,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卿柔枝只覺得古怪, 沒有。對方冷冷道。 我最后再問你一遍,他一字一句,咬字極重,跟不跟我走。 卿柔枝莫名一陣懼意,忍不住攏了攏披風,把自己裹緊了些。只覺莫名其妙,這阿九,大概是怕空手而歸,跟她大哥不好交代吧? 女子眸光濕潤,長睫微顫,卻是搖了搖頭。 男人眼底嗔黑翻涌,像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他下顎微緊,垂著長睫,好似終于下定了什么決心,唇角浮起一絲淺淡的弧度。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再度勒緊韁繩,冷淡地丟下一句: 不是要去瑯華閣么。坐回去。 卿柔枝不由自主地就坐了回去,突然反應過來,明明她才是主子,怎么反倒是他頤指氣使的?! …… 瑯華閣果真是名不虛傳,裝潢華貴。大抵是今夜有一場燈會的緣故,閣中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瑯華閣主要的顧客多是女子,不僅販賣衣裙,也兼賣其他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珠釵首飾…… 璀璨的燈光下,那一襲玄黑、身姿筆挺的男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氣質(zhì)太好,無論是誰,乍一看去都不會覺得是誰家的守衛(wèi)。反倒像是世家出身的將軍武官。 十多年前,南柯郡還處于連年的戰(zhàn)亂之中,無數(shù)□□離子散、苦不堪言。 當初,卿家大公子臨危受命,帶兵馳援于南柯郡。 少年將軍英勇善戰(zhàn)、一襲玄衣退敵無數(shù),解救了無數(shù)百姓,深受大家的愛戴。 蒼山之戰(zhàn)后,卿斐然戰(zhàn)死,南柯郡的先民們自發(fā)為他立碑著傳,不再稱呼其本名,而是以大將軍為美稱,一代一代地流傳下來。 是以,南柯郡的百姓們對于大越武將頗有好感,閨閣少女們,更是以嫁給武人為榮。 就連那位常太守,他的父親,當年便是大將軍的一員得力干將。 可以說常青山能夠坐到今日的地位,得到南柯人的認可,亦是沾了大將軍的光。 這男子的氣質(zhì),與書上所言大將軍的貴氣天成、英武非凡,真真是像極了。 尤其戴著一張面具,更加增添了一絲神秘的魅力,引得不少小娘子頻頻回顧,含羞帶怯,很想上前跟他搭話。 那男人卻完全感覺不到這些注視,或者說,早就適應了被人矚目。 一雙清澈的鳳眸,盯著那站在一堆衣裙前的女子,那女子側(cè)顏精致,素手纖纖,撫過一件水紅色的裙子,旁邊的店小二立刻道: 小姐容貌絕艷,這種明艷的顏色最襯小姐容光。穿著一定極為好看。 卿柔枝卻道,這不是我需要的。她紅唇勾起,微微一笑,那店小二只覺目眩神暈,好像見到了神妃仙子。 聽說,你們這里可以定制裙裳? 店小二勉強拉回神智,為難道:這,定制的要價可是不菲。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卿柔枝,咽了咽口水,道: 小姐若是想要定制,可以隨小的去往樓上廂房,小的請掌柜跟您細聊, 價錢好說。突然,有人慢條斯理道。 一只修長的手臂穩(wěn)穩(wěn)伸出,擋住店小二欲接近的步伐,卿柔枝一看,竟是那個古怪的阿九。 他擋在她身前,幾乎將她遮了個嚴實,口吻冷淡:讓你們掌柜的跟我談。 店小二狐疑,你是? 她的護衛(wèi)。 此人雖然自稱是護衛(wèi),但在瑯華閣辦事,店小二見過的人何其之多,沒有一個有像他這樣的氣質(zhì),那眼神一瞥,滿滿令人發(fā)怵的壓迫感。 況且這口氣,一聽就是個財大氣粗的,店小二彎著腰,再也不敢怠慢,有請,有請。 全程,那個阿九都沒看她一眼,徑直上了樓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二樓的廂房處。 卿柔枝莫名覺得,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個金大腿? 忽略周圍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她走到放置胭脂水粉的地方,拿起一盒口脂,默默看了起來。 柔枝jiejie。 忽然,一道怯怯的聲音響起。 卿柔枝抬頭,只見衛(wèi)芙蓉一襲鵝黃衫裙,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不知看了她多久。而她身后一人蒙著白綾,不勝清雅,正是她的前未婚夫,蘭絕。 蘭絕似乎也聽到了動靜,眉心微蹙,朝著卿柔枝的方向轉(zhuǎn)過了身子:柔枝也在? 他就要上前,卻被衛(wèi)芙蓉緊緊地拽住了袖子,蘭公子,你別去。 卿柔枝不知她跟蘭絕低聲說了什么,但見青年腳步定在那里,果真不再過來。 她心下悵然,卻又有淡淡的釋然,倘若他真能放下,對于他們兩個來說,都是一樁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