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134節(jié)
泉安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在心中瘋狂地祈禱皇后娘娘平安無事,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褚妄慢慢放下雙手,恢復成了往日里的冷靜漠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內殿一直無人前來通報,安靜得落針可聞。 不知皇后情況如何。 男人慢慢抬起了頭,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笑來。那笑容在他蒼白的臉上,被昏黃的燭光一映,顯得陰森駭人至極。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跪伏在地上的眾人,似厭惡似陌生,像是在看著無關緊要的螻蟻。 仿佛下一刻就會下令,讓金鱗衛(wèi)把他們全都拖出去殺掉。 此時。 “陛下?!币坏郎n白虛弱的嗓音,若有似無地從內帷飄出。是皇后。 褚妄毫不猶豫地朝床前奔去。 他腳下踉蹌卻不停,似乎怕下一刻就見不到她了一樣。 第86章 、【86】 謝岸慢慢熬著藥, 他垂著眼,燭火昏黃,掃過少年的側臉, 莫名顯得有些陰郁。 皇后產下龍鳳雙胎,邊關大捷。 上天實在是偏愛大越這位新帝。讓他不費吹灰之力, 就得到了一切。 聽說邊關兇險, 元西河更是地勢險峻,古往今來多少勇將都折損在那, 一去便是九死一生。 或許,正是因為有皇后的存在, 皇帝才得以獲得這樣的幸運。是她給他帶來了福報。 方才皇帝進了內殿,此刻正在與皇后敘話。皇后剛剛生產完, 哪怕施過了針, 身體還很虛弱。謝岸只能聽見她微弱的聲音,在那一字一句的囑咐。 隱約有“儲君”“后宮”等字眼傳來。 皇帝冷白的脖頸上,一根青筋凸起,好似情緒激動到了極點??伤珜⒙曇魤旱脴O低,似乎怕驚擾了什么一般,輕聲道: “卿卿,我們的兒子,自然會是儲君?!?/br> 說罷似乎怕口頭的諾言不夠有力, 他又轉頭高聲道:“來人?!?/br> 不過片刻,一封冊立儲君的圣旨便擬好,由泉安拿下去宣旨。 泉安拿到圣旨, 暗暗心驚, 真是大越從未有過之事, 新生的皇子剛剛降世, 甚至不到一個時辰,就被冊立為太子、未來大越的皇帝。 男人沉聲:“至于選納秀女之事,朕就當從未聽過。不管古往今來的皇帝如何,朕這一生,只認定你一個。卿卿,我等你好起來。” 你一定要好起來。 皇后靜默無聲。謝岸難免在想,此時此刻,皇后的心中,究竟是會感念于這皇恩浩蕩、帝王的無上寵愛。 還是暗暗松了口氣,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呢? 她讓陛下立儲,還重提選秀之事,是在試探陛下對她依舊那樣百依百順嗎? 如果是,那她賭贏了,陛下依舊對她情深不移。 謝岸突然有些煩躁,這段日子,他精心照料皇后的身體,與她除了請脈,問安再無其他接觸,但每次見到皇后,他都無法克制心中那股悸動。 他年幼時曾在師父的書房見到一張畫像。從此之后,再也忘不掉畫上的那個人,忘不掉她回眸一笑的情態(tài)。 聽聞,那是師父那位長于丹青的摯友所作。畫的是他的親meimei,她長大后的模樣,也是那位少年將軍唯一存世的墨寶。 只因驚鴻一眼,他待在那個房間里,盯著那張畫像看了整整八個時辰。 他無法形容那樣的心情。 仿佛前世的夙愿得到了圓滿,所有的缺憾都有具體的形狀,幻化成這女子的模樣。也是到那一刻他才知道,為何會對蕭觀音的臉龐感到難以克制的心動。 卻無法對她的人,生出喜愛之情。 如今,令他日思夜想的女子,終于出現(xiàn)在面前,謝岸別無他想,只想跟她更加親近一些。 他知道他來晚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還是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唯一比較慶幸的是,他與皇帝有著幾分相似。 很快,他又跌入失望的漩渦。因為,就算是有這張相似的臉,她也未曾對他投以任何不同的目光,這讓謝岸感到十分的挫敗。 他甚至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如果,皇帝死去呢? 如果皇帝死去。那么,她是不是就會多看他一眼? 謝岸目光幽深。 然而弒君這種事,又如何做的滴水不漏。他在等待一個時機,眼下,他終于看見了這樣的機會,皇后誕下了皇子。 想到這里—— 謝岸側目,朝著內殿望去。 皇帝微微腫起的側臉,彰顯著他方才作了怎樣驚世駭俗的舉動,但他的表情卻意外的平靜,看不出半點情緒的外露。 謝岸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上位者對于暗處的窺伺十分敏感,稍有不慎他就會被發(fā)覺內心深處陰暗的想法。 *** 幕昭匆匆趕到,一臉關切:“皇兄,皇嫂情況如何?” 接到宮里的消息,他實在驚喜,沒想到短短一年皇兄就兒女雙全,但壞消息是,皇后有些不好。 幕昭看著皇帝有些愣。他從來沒見過皇兄如此模樣,他頹敗地坐在太師椅上,手指死死捏著那串黑色的佛珠,抵住額頭。整個人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給纏繞著,像是要窒息了卻難以掙脫。 “幕昭,”他輕聲道。 一句話,嚇得幕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想不想做這個位置?” 皇帝的語氣并不像是在說笑,是真的想要跟他商量。 曾經他緊抓在手中不放的東西,篤信只有擁有了權勢和力量才能活得更好。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這些都不再重要。想到她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模樣,他就覺得這個世間的所有一切,都面目可憎。 他一向知道自己有病,病得不輕。 年幼時沒有得到過年長者的照顧和保護,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隔離感。長久以來都是孤身一人,見識多了人心的虛偽和善變。 她說喜歡權勢,他就真的信了;比起真的愛他這個人,也許他在潛意識里也認為,前者更合理,更叫人信服。 “是我配不上她。”他蒼白著臉,在這一刻終于承認。他膨脹的野心,急于證明自身的強大,認為只有站在世間最高的位置才值得被愛。 殊不知,愛是不需要條件的。 她一直都愛他。用盡全力地、甚至愿意為了誕下與他的孩子,不惜付出性命。 而他差點失去了這樣的她。 幕昭看著這樣的褚妄,嘆氣道,“等皇嫂的身子好些之后,皇兄跟皇嫂敞開心扉地聊一聊吧,” 建陵王世子的父母極為恩愛,他從小耳濡目染,少年意氣被保護得很好。也總是以善念來看待這個世間。 在建陵與堂兄相識,對方的雅人深致,還有他出色的才干,都讓幕昭充滿了崇拜和喜愛之情。 但這位堂兄,似乎對任何人都沒有什么特別的感情。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絕對的理智戰(zhàn)勝情感。幕昭時常會想,堂兄將來,究竟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子,會娶什么樣的妻子? 幕昭總有一種隱隱的感覺,堂兄要么這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要么就會從生到死都深愛著那個人。 看到卿柔枝的第一眼,他知道,那個人出現(xiàn)了。 幕昭心里得意洋洋地想,或許比來比去,他也有一樣是勝過堂兄的,那就是愛人的能力。 “好好告訴娘娘,她對于您而言,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 他喃喃,“意義……” 卿柔枝半夜醒來,發(fā)覺床頭坐著一個人。他的長發(fā)披垂著,擋住了臉上的神情。 “你醒了?”語氣很正常,就跟從前沒有什么兩樣。 卿柔枝眨了眨眼,疲憊得手都抬不起來,只動動嘴唇,“陛下怎么來了?!?/br>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靜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解開腰帶,褪下玄黑色的外袍。把什么東西遞了過來,道:“你身子不便,若是需要代勞,朕可以宣人?!?/br> 卿柔枝吃力地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遞給她的赫然是一根鞭子,鐵制的,又長又粗,別說抽在人的身上有多痛了,看一眼都怵得慌。 “陛下這是做什么?” 他緊抿著薄唇。似乎極難為情,但還是說出了口。 “我錯了。” 她好笑,“陛下何錯之有?!?/br> 他垂下眼瞼,上面鋪著薄薄的一層紅色:“不該不顧你的感受,就說什么親征……” 忽然俯身靠近,男人眼神清澈,異常認真地對她說:“你若死了,我便也活不成了?!?/br> “……”有時候她真的難以理解,他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不管是在甘泉宮把自己綁在床上,讓她以牙還牙,還是現(xiàn)在打著赤膊“負荊請罪”,都十分地出乎她的意料。 卿柔枝嘆氣,“陛下,你還是不明白。” “你究竟想要我明白什么?”意識到語氣太沖,他又克制下來,耐著性子跟她溝通。 他悶悶地說,“枝枝,告訴我,好不好?你所有的想法我都想知道?!?/br> 窺探愛人的全部內心,掌控她的喜怒哀樂,他天生就是情感的cao縱者。 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全然相反。他為此痛苦著,卻又甘之如飴。 卿柔枝聽出來,他似乎有一點兒委屈。罷了,要他理解這樣的事,委實困難,她本就知道他與常人的不同。 她輕聲道:“陛下,居廟堂之高,當知比起上位者,天下萬姓,更加易碎?!边@句話是年幼時大哥說過的,那時候她懵懂不知,今時今日,才算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陛下若愛我,便也試著愛一愛世人,愛一愛您的子民?!?/br> “我并不是不愿陛下御駕親征。而是不想陛下御駕親征的初心,乃是為了滿足吞并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