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看到兒子的爬行的動作頓了一下, 笑的十分不厚道。

    用兒子哄好老婆，這筆買賣怎么看都劃算。

    “鹿小溪，你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我的感情嗎？”林深那眼神冷下來, 別有深意的目光，讓鹿小溪頓時清醒過來，轉(zhuǎn)身就朝著屋子里跑。

    還不忘丟下一句：“我去看看鹿寶，他這樣爬怎么行呢？”

    “鹿小溪，再有下一次，咱們就好好算一算這筆賬。”林深涼颼颼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鹿小溪背影都顯得格外心虛。

    第二天, 林深上班的時候, 先去的郵局。

    他把兩封掛號信放到郵筒里, 才騎著車子往廠里走。

    路上, 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還以為看錯了。沒想到走進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個女同志竟然真的是趙紅梅。

    趙紅梅哭的眼睛都腫了，拉著一個男人的袖子不松手。男人左看右看, 急得不行, 一把把趙紅梅的手扯下來。

    “你瘋了嗎？這是在外面, 讓人看見算怎么回事？”

    趙紅梅瘋了似得說：“我不管, 我就讓別人看見。讓大家都知道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

    “你想死，別拖著我行嗎？”男人再次扯開趙紅梅的手，躲得遠遠的。

    趙紅梅不甘心, 追上去，沖著男人吼道：“我肚子有了你的孩子, 你讓我怎么辦？再這樣下去, 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的?！?/br>
    “吃點墮胎藥不就行了嗎？多大個事兒, 你用得著這樣？趙紅梅，我告訴你，當(dāng)初是你死皮賴臉要爬上我的床，跟我說你啥也不在乎的。不是我強迫你的！”

    男人從兜里掏出十塊錢，塞到趙紅梅手里：“這個錢你拿去買點雞蛋，孩子打掉之后好好補一補身體。以后別再來找我了！”

    “你混蛋，方鴻盛，你王八蛋！”

    趙紅梅追上去廝打男人。

    方鴻盛用力抓住趙紅梅的手，厭惡地看著她：“你想讓我怎么辦？跟我老婆離婚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哪里比得上我老婆？我是瘋了才會跟我老婆離婚娶你?！?/br>
    趙紅梅不相信前幾天還跟自己親熱的男人，現(xiàn)在用這樣的嘴臉看著自己。她震驚地看著對方，喃喃地說：“你不怕我告發(fā)你嗎？”

    “你去?。∥揖驼f你把我灌醉了，爬上我的床，我認錯了人。到時候人家都知道，你一個黃花大閨女不要臉，爬上已婚男人的床，破壞人家的家庭。等所有人知道你搞破鞋，我看你還怎么嫁人?！?/br>
    男人罵人快步走了。

    趙紅梅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股風(fēng)吹過來，她的肚子都鼓起來了，看那樣子孩子差不多有四個月了。

    林深到了醋廠，才發(fā)現(xiàn)那個叫方鴻盛的男人竟然也來醋廠了。

    李永春看到方鴻盛就喊：“二哥，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大舅。”

    方鴻盛瞅著林深騎著車子過去，發(fā)現(xiàn)林深好像是他剛才在路上碰見的那個，瞬間皺了皺眉，低聲問李永春。

    “這個同志是誰？之前怎么沒見過？”

    “你說他？他就是林深?！崩钣来赫f出這個名字，都覺得惡心。

    “他就是林深??？”方鴻盛早就聽過林深的大名，可這人還是第一次見到。

    “是他。行了，我要去廠房了，你自己去找大舅吧。最近大舅看我不順眼，我就不陪著你過去，免得挨罵?！?/br>
    “行，你去忙吧。”

    劉永春走了，方鴻盛朝著辦公室那邊走去。

    他進去，站在走廊上，路過林深的辦公室，敲了敲門走進去，還未說話，就先笑了起來。

    “林工，我是方鴻盛。你們廠長是我大舅。”

    林深抬眼，視線淡漠的從方鴻盛身上略過，并未搭理方鴻盛。方鴻盛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眸子也危險地瞇起。

    他來醋廠這么多次，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不給自己面子的男人。

    方鴻盛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林深，我想你知道我來找你是什么意思吧？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不說話的話一個字都別往外面給我泄露，否則我讓你在這個廠里干不下去。你知道我是有這個本事的。”

    方鴻盛放完狠話就從辦公室離開。

    他提著的兩瓶燒刀子，朝著廠長辦公室走去。

    林深打開窗子，低頭坐下，打開本子，腦子就像是一臺精密的儀器，正在不停的運轉(zhuǎn)。他畫的那一臺電風(fēng)扇，跟現(xiàn)在的電風(fēng)扇相比，有很大的不同。很多東西都讓人眼前一亮，看起來似乎很復(fù)雜，實際上很簡單。

    林深想著那臺電風(fēng)扇，結(jié)合他們現(xiàn)在所用的技術(shù)，設(shè)計出符合這個年代的電風(fēng)扇。

    那臺電風(fēng)扇，只是投石問路的石子。

    林深手里的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秋收告一段落，趙紅霞才有機會坐著班車來到街里。

    “紅霞姐，你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鹿小溪看到趙紅霞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忙打開門讓人進來。

    趙紅霞跟前兩個月看上去完全不一樣。

    她整個人都瘦的要脫相了。

    眼窩凹陷，原本圓潤的大臉盤兒，變成了瓜子臉。在老人眼里，這就是沒福氣的面相，娶媳婦都不愛娶這樣的。

    兩個孩子在院子里玩，小胖墩坐在蒲團上，看到趙紅霞嘴巴的驚訝的長成一個o型。林京墨知道這樣不好，立刻把手里的玩具塞在弟弟手里，吸引弟弟的注意力。

    趙紅霞也沒注意到孩子們，她跟著鹿小溪進了屋，什么話都沒說就先哭了起來。

    “紅霞姐，沒事兒，你哭吧！有什么委屈，哭出來就好了?！?/br>
    鹿小溪把手絹給趙紅霞，拍著趙紅霞瘦弱的脊背，心疼的也跟著掉眼淚。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會在短短兩個月之內(nèi)，把好好的一個人變成這樣。

    趙紅霞終于哭累了，才啞著嗓子說：“我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特別的丑？”

    “不丑，特別好看?！?/br>
    鹿小溪說話的時候都差點哭出聲來。

    趙紅霞低著頭，又想哭了。

    “你總是會無條件站在我這一邊?！壁w紅霞想，這就是她來找鹿小溪的原因。

    “紅霞姐，沒什么日子是過不下去的?！?/br>
    “我知道?！?/br>
    鹿小溪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不敢問，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她給趙紅霞倒了一杯紅棗茶，里面放了牛奶，是鹿寶的最愛。就連平時輕易不暴露自己喜好的京墨和林深，都對這個紅棗茶愛不釋手。

    鹿小溪平時都會準(zhǔn)備著。

    她把紅棗茶遞到趙紅霞手里，故作輕松地說：“紅霞姐，你嘗嘗這個茶的味道如何？我們家林深都覺得這個茶的味道還行，兩個孩子更是特別喜歡。”

    趙紅霞不是不識貨，看到里面是奶就要把被子放下。

    “林深已經(jīng)是正式工了，工資比之前多了不少。就算你不來，我們家人也是天天喝這個?！?/br>
    “轉(zhuǎn)正了？”趙紅霞有點遲鈍的地說。

    “是的?！?/br>
    “那真好?！?/br>
    趙紅霞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鹿小溪故作興奮地跟趙紅霞說：“紅霞姐，還有件事兒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你沒過來，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

    “什么事兒?。俊壁w紅霞心不在焉地問。

    “我有稿費啦！一幅畫現(xiàn)在是兩塊錢！”鹿小溪高興地跑過去把自己的畫稿拿出來，還有出版社那邊郵寄過來的樣刊，“你看看，這就是出版社的雜志，上面有我畫的畫。聽說特別受歡迎。最開始他們沒給我定價，誰知道第一期賣出去之后，就受到了不少的關(guān)注。于是給我定價五毛。結(jié)果，喜歡看這個畫的人特別多，最后就漲到了一塊?！?/br>
    “真好?！?/br>
    趙紅霞羨慕地看著鹿小溪，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很好。

    “前不久，他們出版社的主編給我來信，跟我說我以后的畫，一張是兩塊錢。我一天可以畫四張，但是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一個月也就只能畫三四十張?！甭剐∠钦娴奶貏e高興，“你算算我一個月能拿不少錢呢！比深哥賺的錢都多，最關(guān)鍵的是我外公外婆和我mama他們都有可能看到我的畫?！?/br>
    趙紅霞聽著聽著，情緒也跟著穩(wěn)定下來。

    她看著渾身好像是在發(fā)光的鹿小溪，真的很難想象，才一年多的時間而已，鹿小溪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和當(dāng)初下鄉(xiāng)的那個小姑娘，完全不像了。

    “紅霞姐，人生的路上注定充滿了坎坷。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你要往前看。真的遇到了困難，我們就一起想辦法解決。千萬別糟蹋自己的身體?！?/br>
    要不是還沒安撫好趙紅霞的情緒，鹿小溪都想現(xiàn)在去做飯，好好給趙紅霞補一補身體。

    “我知道。”

    趙紅霞眼底又有淚光在打轉(zhuǎn)。

    “紅霞姐，你要是把我當(dāng)最親的人，就跟我說說是怎么回事兒?！甭剐∠穆曇舳挤泡p了很多，害怕聲音太高太尖銳，讓趙紅霞感到不安。

    趙紅霞沉默好久好久。

    終于，在鹿小溪以為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趙紅霞緩緩地開口說：“趙紅梅懷孕了，孩子五個月，她自己偷偷打掉了。當(dāng)時在炕上疼的死去活來的，打下來一個孩子。她自己也差點丟了半條命。”

    鹿小溪震驚的下巴都要掉了。

    “孩子的父親是誰的？”

    趙紅霞搖頭：“不知道?！?/br>
    “不知道？”

    “她不說。因為她差點死掉，所以這事兒被我爸跟她媽知道了。趙紅梅說，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有一天，我把她喊出去，然后她就跟著我走了。就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被人糟蹋了。她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也不敢把這件事兒告訴別人，她直到肚子大了，有明顯的胎動才知道自己懷孕了?！?/br>
    “她沒有月經(jīng)還不知道嗎？半年不來月經(jīng)，自己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鹿小溪才不相信趙紅梅，“她撒謊！”

    鹿小溪氣急了。

    趙紅霞聽到鹿小溪無條件相信她，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終于不再是孤獨的，不再是被全世界排擠在外面的一個人。

    “她偷偷找人買了脫胎藥，可是孩子已經(jīng)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輕易打掉。但她還是這么做了，因為大出血，被連夜送到衛(wèi)生院。衛(wèi)生院的人怎么能救得了她。是大隊長讓王振國開車把人送到了縣醫(yī)院。搶救好久才把人搶救過來?？哨w紅梅再也不能生了?！?/br>
    身為女人，鹿小溪很同情趙紅梅，可憐人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都是作惡太多才這樣的。

    “后來呢？”

    “后來啊……”

    趙紅霞手指輕輕的撫摸著手中的茶缸，聲音很輕很輕：“他們把我關(guān)起來，問我那個男人是誰。我不知道，我不承認，他們就關(guān)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