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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別哭 第10節(jié)

    時眉淺淺瞇彎月牙眼,左臉浮現(xiàn)梨渦,笑容坦然。她的發(fā)梢被夜風(fēng)撩起,攜卷的香氣仿若蜂巢抽絲般,勾勾纏纏地,悄然擦惹過他耳骨的冰冷金飾。

    像是在模仿他上一刻審訊的架勢,她微微前傾身體,稍稍昂起下顎,目光軌跡自下而上地游移至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天真到頑劣,輕聲追問:

    “你認為,我的目的是什么?”

    氣氛趨向冰結(jié)。

    一早躲退到邊上觀戰(zhàn)的喻卓望著眼前場景,無聲咧了咧嘴,忍不住打個哆嗦。

    這兩尊佛打從律所見面起就互看不順眼??纱蟀胍乖诰珠T口直接對杠,是喻卓千算萬算都未曾料到的驚悚事件。

    期間他無數(shù)次想上去勸和,

    可看看時眉,又瞅瞅岑浪,發(fā)現(xiàn)這倆祖宗一個勸不了,一個不敢勸。

    驀地,喻卓瞪大了眼,親眼目睹下一秒被迫退后的人,居然換成了起初占據(jù)對峙上風(fēng)位、最先發(fā)動攻勢的人。

    這次退開的人,是岑浪。

    但他并不完全輸。

    他皺著眉退后撤開彼此距離,同時動作敏捷地,迅速抽走時眉手中的錄音筆,播調(diào)兩下,輕按回放鍵。

    “是,就是我逼著老畜生立的遺囑,那又怎樣——”

    錄音又被暫停播放。

    “表面上是故意刺激他,逼他說出有利于我方的呈堂供詞?!彼读讼麓?,微瞇眼,話鋒突轉(zhuǎn),“可我怎么覺得…時律還另有所圖呢?”

    時眉頓時變了臉色,“還我?!?/br>
    “怎么,緊張了?”他語氣玩味。

    時眉緊皺眉尖,踮起腳,湊上前伸手想搶回錄音筆。

    不料岑浪又退了兩步,巧妙避繞開她搶奪的方向,故意在她眼前揚了揚錄音筆,說:

    “你不會不知道,這種帶有明顯誘導(dǎo)性的音頻資料,不具備法律效力。”

    他倏地放松手指虛晃一下,時眉立刻伸手去搶錄音筆,卻被岑浪精準(zhǔn)截走握手里,低頭瞟了眼,淡聲譏笑:“要我繼續(xù)猜下去么?”

    他明明什么都猜到了。

    還偏要捉弄。

    現(xiàn)在就是后悔,剛才跟警察講述案件原委時不該被他聽到,這人非但速記能力強,甚至還能在速記的情況下展現(xiàn)出過人的分析力。

    時眉覺得這是在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

    看來,是棋逢對手。

    難得的旗鼓相當(dāng)。

    時眉心下稍頓,眸眼暗自轉(zhuǎn)動,倏然眉梢微動,起了一點兒不為人知的小心思。

    時眉沉默盯視著他,良久,她淡淡垂眼,烏黑薄密的長睫遮蔽眼底隱隱翻涌的情緒,嘴角緊抿。

    “你在批判我嗎?”

    她忽然輕輕喟嘆一聲,又抬起頭探進他眼里,聲色低下去,聽起來有點說不出的落寞,“岑律師知道什么?”

    岑浪怔愣半拍,滯眼看向她。

    “你知道他纏我三個多月了嗎?”她直直地逼視他,聲線些微變調(diào),眼尾發(fā)紅,“你知道這三個月里,他跟蹤我,打我,羞辱我,還揚言要殺了我!”

    她停頓在這里,烏濃長睫無力垂顫了下,再抬眼時,黑亮眼眸里溢滿濕漉的紅,話音哽咽:

    “我只是…只是想利用自己的專業(yè)去擺脫困境…擺脫他,你告訴我,”

    “是我錯了嗎?”她問。

    岑浪當(dāng)即僵直脊背,手掌松了下握捏錄音筆的力道,緊緊皺起眉骨,冷聲警告她:“你最好別哭?!?/br>
    尾音尚未落地——

    時眉凝望他的雙眼頃刻彌泛潮涌水霧,嘴唇小幅度顫抖,鼻尖通紅,眼底交織血絲,緊接著眼淚唰地斷線滾落,滑淌臉頰。

    岑浪:“……”

    她還在委屈控訴:

    “大家同事一場,你不幫我就算了,還在這兒冷嘲熱諷地審問我,你憑什么審我?你當(dāng)我是你犯人嗎?”

    岑浪沒想惹哭她,抿了抿唇,嗓線僵硬了下:“我沒那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甚至威脅我…說如果我接下這個案子,他就要連我父母一起做掉!”她不給他機會說完,哭得更兇了,“如果有人威脅到你的家人,你會放他好過嗎?”

    “……行了?!贬吮凰薜脽o措又心煩,抬手將錄音筆扔回給她,頭一回被逼得退讓,“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br>
    “哦?!睍r眉近乎一秒收聲。

    她像被他剛才按停的錄音筆那般,戛然而止,然后抬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轉(zhuǎn)身離開前瞥他一眼,嘁了聲:

    “早這樣不得了,非要我哭。”

    岑浪:“???”

    “那個…浪哥,”喻卓不知何時無聲挪到岑浪身邊。

    “她什么毛???”岑浪沉著嗓子問。

    喻卓撓撓頭,仔細斟酌了下語言,說:“其實吧,老大是一周前才接到的這案子?!?/br>
    一周前才接的。

    徐嘉志又怎么會糾纏她三個月。

    岑浪虛瞇起眼,舌尖抵著上顎掃了圈,輕蔑一笑,視線浸透譏誚的諷意凝定在不遠處。

    不遠處,時眉隨意攔下輛出租車,坐上后排,她按下車窗看向岑浪,先是拆了根棒棒糖含嘴里,隨后半趴在車門上,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

    喻卓摸了摸鼻子,“……還有就是?!?/br>
    岑浪咬著牙:“說?!?/br>
    時眉表情挑釁,拇指緩緩轉(zhuǎn)朝下,甚至跟他扮了個鬼臉,笑得盎然得意。隨后拍拍司機座椅靠背,尾煙噴起,車子在夜霧里絕塵而去。

    這時,喻卓告訴他:

    “老大她…其實是孤兒?!?/br>
    第6章

    幾天后,徐嘉合聯(lián)系時眉,說是要為徐嘉志的事賠禮道歉。比起這個,時眉更在意上次說起的有關(guān)視頻物證的來源問題,于是提出想約見一下徐嘉合的妻子。

    徐嘉合在電話那端明顯遲疑了下。

    過了會兒,他回答說邀請時眉到家里做客,順便一起吃個便飯。

    時眉確認了眼門牌號,按下門鈴。

    墅門被人從里面拉開一半。

    是個女人。

    第一感官印象是瘦弱。

    她大半身子都在門后。

    沒有立即敞開門邀請時眉進去,也沒有從門后走出來,始終默不作聲地低著眼,視線發(fā)滯。

    “您好,我叫時眉?!?/br>
    時眉笑容職業(yè),將登門拜訪所攜帶的禮盒放在地上,主動伸手向她自我介紹,“是徐嘉合先生的代理律師?!?/br>
    女人仍然沒有動作,也不曾與她對視,縱使兩人這樣面對面站立,她的目光依舊放得極低。

    時眉語氣平和地笑問:“請問您是夏婕女士嗎?”

    夏婕。

    徐嘉合的妻子。

    像是聽到時眉喊了她的名字,稍稍抬頭,雙眸緩慢轉(zhuǎn)動了兩圈,才挪移對焦上時眉的注視,之后將門完全拉開,側(cè)身說:“進來吧?!?/br>
    聲音不大,不帶情緒。

    富家闊太見得多了,總留有某些刻板印象。

    可夏婕不同。

    一身反季節(jié)黑絲絨長袖連衣裙,黑長襪,黑短發(fā),厚重劉海參差偏長,近乎遮蔽眉眼,襯得袒露在外的臉色格外虛白。

    她似乎尤為鐘情黑色調(diào)的裝束。

    通身上下并無任何多余的金銀配飾,單薄寡淡,給人感覺像剛剛做完懺悔告解,沾了滿身晨露自教堂歸來的修女。

    唯獨。

    “好?!睍r眉沒有介意禮節(jié)被忽視,十分自然地收回騰在半空的手,彎腰拎起禮品盒,走進別墅時不經(jīng)意側(cè)了下眸。

    唯獨女人頸上系纏的紅色絲巾,

    與那身黑裙不算協(xié)調(diào)。

    有點跳脫。

    “時律師來了?!毙旒魏舷抵鴩梗瑥膹N房里走出來跟她打招呼,“先坐,飯馬上好?!?/br>
    時眉將東西放好,調(diào)侃一句:“徐總親自下廚,看來今天有口福了?!?/br>
    徐嘉合謙虛笑道:“家常菜而已。”

    時眉走進客廳,看到一個小男孩半趴在茶幾上,十歲上下,正神情專注地在畫畫。蠟筆橫七豎八地鋪散地上,零碎涂料四處滾落,將白色絨毛地毯渲染污濁,盛滿晃眼扭曲的彩色。

    這時,夏婕慢吞吞地走過來,蜷跪在地毯上想收拾一下,不料男孩仿佛被打擾到,憤怒地用力揮手一把推倒她,大聲喊道:

    “走開!拿開你的臟手!”

    時眉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心,走上前打算扶夏婕起來。結(jié)果剛從她背后伸出手,夏婕卻應(yīng)激反射似的猛然轉(zhuǎn)過身子,胡亂從地上抓起一根蠟筆,雙手握住對準(zhǔn)時眉就要扎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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