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13節(jié)
的確是。 但她現(xiàn)在更討厭的是, 他明明已知答案,還偏要發(fā)問,每次都是。 時眉看得出他有多高傲,很不巧,她也是。對于絕對驕傲的人而言,比起失敗,對手取勝后的反復(fù)鞭尸更令她惱火。 真行啊, 踩人命門一踩一個準。 “不然呢?”時眉緩和幾分緊繃的神色,雙手環(huán)胸,略低了低頭,指腹蹭撓兩下額角,好整以暇地將問題拋回,“我有什么必須欣賞你的理由么?” “啊,好像也有?!彼鋈唤苹匦α讼?,抬眼看他,自問自答, “除非,岑律師肯退下來…” “可以?!?/br> 他竟然回應(yīng)得如此痛快。 時眉梗了一下,“?” “我當(dāng)然可以服從你,隨時。” 岑浪稍稍欠身,在她困惑地注視下輕輕抬手,“啪”地一聲,他下壓的嗓線與機蓋扣合的響音一起送入她耳中。 他說:“只要時律有這個實力?!?/br> “……” 潛臺詞昭然若揭, 是在嘲諷她至少現(xiàn)在還沒那個資格。 時眉簡直要氣笑了,胸腔極力克制無法釋放的積郁,罵他的詞句在嘴里來回顛倒,她眨了眨眼,忽然另起一個新的話題: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不做律師的話,我能干什么?!?/br> 岑浪冷淡掀眼,沒有賞賜任何多余的情緒,看起來像是對她缺乏邏輯的話語興致缺缺。 總有點不近人情的意思。 但并不影響時眉輸出,她走上前兩步,眼尾淬著笑,神色認真地告訴他: “現(xiàn)在我想,我可能會是一名屠狗專業(yè)戶?!?/br> 專門屠殺你這種鬣狗, 為民除害。 面對她不加掩飾的威脅話,岑浪扯了扯嘴角,眉眼松動,青白煙圈自鼻唇間吞吐彌散,霧氣幽涼蟄伏,裹挾他懶聲懶氣的口吻: “我更建議你去當(dāng)演員?!?/br> 時眉:“……” 什么意思? 還記著她那晚裝哭的事兒呢, 就挺記仇唄。 ——“誒誒,時律又上去挨訓(xùn)了?!?/br> 這時,另一道女聲突然切入他們的對話,“你們說,這是這個月第幾回了?” “那可沒得數(shù)。”梳背頭的男律師笑哼,問,“她又玩什么花樣兒?” “就她手頭那個遺產(chǎn)案,她把被告搞進去了,連立案期都縮短了,可真會玩?!?/br> “正常,論不擇手段,還得是她?!?/br> “要不怎么叫‘魔女’呢?!?/br> “之前就聽過紅圈所里有這號人物,據(jù)說打民事十拿九穩(wěn),手腕很毒。”一旁矮個男律師適時加入這場八卦。 他剛從臨市的律所跳槽過來,對時眉的事跡一無所知,以一種看戲的心態(tài)表現(xiàn)出好奇: “不過,‘魔女’這名兒怎么來的?” 背頭男律師站在落地窗前,借著反光面整理發(fā)型,發(fā)膠打得頭頂冒油,鄙棄的意味從作答中漏出來: “仲裁策略精明刮利,辯護思路毫無同理心,甲方至上,不守規(guī)矩,道德感低下,永遠只跟錢共情?!?/br> “不是‘魔女’是什么?” 露臺那端,非議聲樂此不疲。 岑浪垂眼看向時眉,不料卻被她毫無征兆地扯住衛(wèi)衣袖口,猛地用力一拽,彼此距離驟然拉近,站位迅速調(diào)轉(zhuǎn),隨即他整個人擋在她面前。 岑浪完全沒防備,只是下意識挪開一點夾著煙的手,避免燙到她。 奇怪地低頭看她一眼,他皺起眉問:“你干什——” “噓!” 時眉飛快捂住他的嘴,力道激進而莽撞,另一手食指抵唇,示意他噤聲。 他們隱蔽在露臺角落。 熙光偏漏,拖拽出兩人幾乎重疊的身影,冷酷與明媚意外交鋒,描勒剝落下雙人影傾倒在地。 像海浪追尾太陽, 張揚碰撞出碳酸質(zhì)地的水蒸氣泡。 在岑浪身后,數(shù)棵大望鶴蘭蘸著天光張弛盛旺,錯縱撐開一小塊庇蔭處,悄然收攏起雙人影。莖葉繁碩厚肥,植株高矗的姿態(tài)是此刻為他們所設(shè)的最佳掩護。 夏日漫灌的綠潮中,時眉拉挑目光仰起頭,踮起腳尖湊近他,氣音黏連,每一個字詞都在他微妙變紅的耳際,輕柔慢放: “不想跟我傳辦公室緋聞,” 她掌心用力壓緊他的唇, “就別亂動。” 第8章 星夜厚涂,恒存于小蟬窸窣的仲夏。 蝸牛伏臥老舊窗臺慢速蠕爬,踽踽獨行,悄然兜轉(zhuǎn)半個圓周圈。 這時,木窗被人對向拉動。 熱氣猛然涌出四角樓窗,蒸騰彌散,蝸牛受驚縮蜷身軀,避藏自身柔軟在脆殼中,只留一對觸角在外,觀察著欲落無處的水汽。 時眉抬手關(guān)掉花灑。 湍急水流聲戛然而止,浴室陷落闃寂。 她趿拉上拖鞋,隨手裹了件浴袍。 浴袍有些舊了,也不夠長,隨她腳步挪移的動作,袍子下擺隱隱飄開細縫兒,怯怯露出豐膩纖白的腿側(cè)線條。 走到盥洗盆前,她抬手用指背擦拂了下鏡子,霧氣抖落,鏡面仍殘遺著層混亂水跡,朦朧暄映出女人的年輕面容。 也照清她修美的脖頸肌膚上, 難以消解的淤痕。 對著鏡子左右查看半天,她探手從柜上取下化瘀藥膏,擠在指腹,仰起下顎輕揉涂抹在脖子上。 但還是,“嘶…” 挺疼。 徐嘉志那王八蛋,下手真狠。 煩躁地扔開藥膏,時眉雙手掐腰瞪著鏡子,一瞬間不可遏制地回想起白天岑浪的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 “不想跟我傳辦公室緋聞,就別亂動?!?/br> 怎么聽, 都是求他配合的詞句, 卻生生被她唇舌揉捏成帶有威脅的字義。 岑浪一時沒有動作。 火星灼燙煙絲寸寸燒卷,走勢幅度稀弱,愈漸燃化成將斷未斷的灰色,搖搖欲墜。 當(dāng)時眉強行調(diào)換兩人站位,局勢便在剎那間扭轉(zhuǎn)。上一秒不算友善的談話與針鋒互斥的磁場,被這一刻猝不及防的肢體接觸全盤攪碎,彼此都想制衡對方的這場較量,已然在失衡的瞬間變了味。 這是完全不合時宜的。 她上身前傾,一手捂著岑浪。 目光穿越他身后的濃茂綠植,瞇眼盯向?qū)γ娴膬赡幸慌戳艘粫汉?,輕淺諷笑了聲。 落在他耳邊的一聲笑。 她的眼神沒有挪動位置,仍窺探著后方,嘴唇卻努力探尋他稀微泛紅的耳骨,虛聲虛氣地送出字音: “讓你劃掉我的名字,是為你好。” “你會后悔用我的?!?/br> 她在坦述的同時,甚至抵得更近。 斜落地上的雙人影,充分記敘著兩人當(dāng)下緊密貼靠在一起的事實。彼此接觸的部位激增熱度,輕易刺透衣料,不受阻隔地源源傾瀉給他。 她絕不柔軟。 嘴角牽挑的弧度名為譏諷,眼尾眉梢是硬氣, 還有一點,不知所謂的輕率。 可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