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車內(nèi)空調(diào)源源不斷地放送冷氣。

    繚繞絲縷小噪音。

    岑浪半撐著身子低眸看她，眼神迷醉，頸上掛戴的鉑金項鏈隨他的坐姿垂下來。

    海浪狀的湖藍墜飾微微晃蕩，小幅度搖曳著冰冷溫度，偶爾擦碰她裸露在外的鎖骨肌膚，泛散稀微酥麻。

    細膩膚rou被撩惹起過電似的戰(zhàn)栗感。

    很輕，有點癢。

    “當然不是！”她反駁。

    無意識地撓了兩下鎖骨，她表現(xiàn)得很急切，急切地試圖忽略掉耳邊他因為酒精刺激，而尤為喑沉短促的低喘。

    心率節(jié)奏卻遲遲得不到平復。

    時眉羞惱地用力一把推開岑浪，從他身體范圍的掌控下順利脫困，抬手撫上鎖骨處，又稍稍移上一點，嘗試以冷涼的指溫壓制燙紅的臉頰。

    她語氣不善：“我有什么可緊張的！”

    誰會因為他隨便靠近一下就緊張啊！

    絕不可能。

    岑浪被她的大力推搡后撞向車門，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大概有些撞疼了，他嘶聲揉著肩胛骨，卻并不生氣，只是認真地解釋一句：

    “不是因為幫我開車才緊張么？”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她還以為…

    時眉忍不住偷覷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淡垂著眸，睫毛似烏沉沉的鴉羽般輕遮眼瞼，不必細究，也能猜到那里是如何純澈，不含惡意，看起來還帶點委屈的痕跡。

    時眉抓了兩下頭發(fā)，不自在地清咳一聲，辯駁的說辭變得很快：“你這車連專業(yè)代駕都不敢接，我怎么可能不緊張，萬一待會兒要是有個磕碰算誰的？”

    “算我的?！?/br>
    他坐正身子，滿不在乎地說，“車租的二手，全保，沒幾個錢。”

    租的二手，

    是…嗎？？？

    歪頭瞥見時眉一副質(zhì)疑的神情，岑浪挑唇笑了，“撞爛也不用你賠?！?/br>
    時眉立馬清醒：“真的？”

    “錄著呢?！彼鹗郑讣恻c點運行中的行車記錄儀，提醒她，“有效物證。”

    “很好。”時眉放心了，系上安全帶，掛擋，腳下摸索著緩踩油門，

    “家住哪兒啊？給個導航唄。”

    岑浪掏出手機給她找定位，不經(jīng)意斜撇一眼倒車鏡，余光瞥見一家門頭牌時，又歪頭掃了眼時眉略微發(fā)紅的鎖骨，

    驀然開口：“停車?！?/br>
    時眉本能地一腳剎住，“怎么了？”

    岑浪直接替她掛上倒擋，說：“倒回去?！?/br>
    “？”

    這鬼人又搞什么？

    真難伺候。

    時眉無奈地往后倒了一段，耐著性子問：“干什么你，要去廁所？憋不住啦？？”

    “……”

    就算酒后再好脾氣，也看得出來岑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指尖觸按中控開關，超跑敞篷頃刻掀頂后滑，車窗同時降下，“就這兒停?！彼f。

    冷氣被大肆放逐出去。盛夏晚風下一秒裹卷上來，潮濡微黏，沁著絲絲融融的咸膩氣息。

    并不算舒適。

    比起小柑橘的話，

    比起他身上霧雨薄涼的味道。

    時眉暗沉了口氣，依言停車在路邊，四周探尋了一圈，自語輕喃：“這附近也沒有公廁啊…”

    岑浪完全忽略她的話，“啪嗒”一聲卸了安全帶，單手撐在車門上，借力一個縱身，體態(tài)矯健地迅疾跳下跑車，逃跑似的丟給她一句：

    “我買煙。”

    “……”

    買煙也不用急到跳車吧。

    年紀不大，煙癮不小。

    時眉只能熄火，放松身體窩在座椅里，胳膊靠車門上，懶懶地撐著頭等他。

    視線追逐的軌跡拉長，自然而然地識清目標，鎖定在男人高大精瘦的背影上。

    他沉隱在這片黑色下。唯有一點光源來自門頭牌燈，虛弱映照他踱動的步伐，飛快，但不穩(wěn)，帶著點搖搖晃晃的灑脫醉意。

    時眉嫌棄地搖頭輕嘖。

    走路都飄，喝了多少啊這是，難怪都喝出性格分裂了。

    “叮咚?！?/br>
    伴隨不遠處的一聲弱響，時眉支起身子，看到岑浪推開便利店的玻璃門，手里拿著樣東西朝這邊走過來。

    她重新戴好安全帶，正欲按下發(fā)動鍵，不料，在岑浪開車門那刻，一只蒼白的手猝然伸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胳膊——

    “哥哥…幫我、幫幫我！！”

    岑浪低睫看向落在腕上的抓力，略微驚詫，隨后二話不說揚手甩開，冷淡掃視一眼后，微微皺眉，問：“怎么回事？”

    時眉也在此時停下動作，扭頭望過去。

    “后面、后面那個男人一直追我！”

    她彎腰大口喘著氣，或許意識到岑浪非常反感肢體接觸，女生不敢再貿(mào)然靠近，雙手纏繞著書包肩帶絞緊，急迫地反復央求，

    “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

    是名女孩子。

    不，更準確地說，是名女學生。

    那身藍白相間的校服第一時間為她表明身份，應該是名高中生，時眉猜。

    她看上去如此狼狽。

    身上的校服似乎經(jīng)受過大力撕扯，拉鏈處破損得厲害，套在里面的衛(wèi)衣領口也有些殘破。

    馬尾辮散亂歪斜在腦后，隨她不時回頭張望的動作來回擺甩，像一只在無人區(qū)路途中受驚的鹿，秀凈無害，又恐慌無措，急于尋求生路。

    而顯然，

    她認定岑浪就是當下唯一的生路。

    “我真的跑不動了。”極度膽顫的狀態(tài)下，女孩唯有畏怯索索地求救，幾乎快哭出來，“麻煩你…只要帶我去前面的地鐵口就好，拜托了哥哥……”

    “岑浪?！睍r眉忽然喊他一聲。

    岑浪偏頭，移眸凝向她。

    時眉朝他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看倒車鏡，“是他么？”她問女孩。

    岑浪側(cè)抬起頭，撩眼一瞥，晦黯沉沉的夜霧下，隱約站著個明顯屬于男人的粗獷身影。他在移動。

    女孩悚然回頭，僵硬點頭：“是…是是就是他??！”

    目光觸及那道似鬼魅般可怖的身影，她仿佛因可預見的危險而深受刺激，猛地一個彈跳跑去攔在車前，上半身半趴在超跑引擎蓋上，一副絕地求生的架勢，

    “帶我走！不然誰也別想走，除非你們撞死我——”

    女孩言辭激進，被恫嚇的情緒逼仄得趨于極端。

    岑浪與時眉卻始終冷靜。

    從遠處的夜色里抽回視線，岑浪眸色未變，沒有分一眼給正在攔車的女孩，而是不偏不倚地，跟時眉對了眼。

    時眉一眼會意。

    著車，故意沒掛擋，給了腳油。

    超跑驟然轟起猛烈的轉(zhuǎn)速聲浪，悶沉炸耳，震得女孩手掌發(fā)軟脫力，驚駭失色地滑下車前蓋。

    岑浪這時邁步走過去，彎下腰，長指勾起女孩衛(wèi)衣兜帽的邊緣，將人直接提起來拎去副駕車門旁。時眉笑了聲，迅速開鎖，副駕車門旋即前翻升起。

    兩人全程不曾有半字對話。

    但眼神對望，動作配合，該有的默契靈犀，一樣不差。

    女孩反被兩人這番無聲cao作弄得有點懵，傻愣愣地站在車外，抬頭盯著時眉眨眨眼，又忍不住回頭瞅了眼岑浪，發(fā)現(xiàn)他們一坐一站，一前一后以某種不必言明的微妙姿勢，將自己護在中間。

    “小meimei，還不上來？”時眉雙手扶在方向盤上，歪頭調(diào)侃，“壞人要追上來了哦?！?/br>
    女生被她唬住，趕緊爬上副駕駛座。

    結果剛一坐好，便看到岑浪單臂懶散搭在車頂，另一手插著兜，稍稍壓下眉，命令她：

    “坐后面?！?/br>
    “哦哦…”女孩聽話地起身，手忙腳亂地鉆爬去后排座，一聲不敢吭，乖得跟貓兒一樣。

    被陌生女孩鬧這么一出，岑浪酒醒了大半。他表情疏冷，虛瞇起眸子，抬頭瞟了眼后方，眼底燒出黑不見底的暗忖成色。

    那里已經(jīng)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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