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85節(jié)
不單只憤怒徐嘉合的無下限,更令她憤怒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了什么,做律師這么久她從未覺得這樣無力過。 “律師?!睍r眉低頭冷笑了聲,“律師又如何?全權(quán)委托的律師又能怎樣?” 江風(fēng)什么時候變得刺眼了,時眉撇開視線不想被他分析,稍稍側(cè)頭,眨顫幾下眼睫極力緩解眸底敷彌的澀意, “有些正義,連警察都無能為力不是么?!?/br> “所以,你在為夏婕伸張正義么?” 岑浪依舊平和。 平和得刺人。 “你到底想說什么?”時眉有些不快。 “作為你的同事,我完全理解同為女性的你在面對這起案件所代入的憤怒感,毋庸置疑,你的同理心對夏婕來說是絕對寶貴的?!?/br> 他微微自嘲輕笑,坦誠又坦然, “畢竟,這是作為男性的我所無法辦到的事情,很遺憾我只能理解,而做不到完全意義上的感同身受?!?/br> 岑浪很少會說這么多話,大抵只有在時眉面前,才肯拋卻全部高傲與冷視,耐心又細(xì)致地引導(dǎo)她,不帶半點私心地,為她構(gòu)架正確的思維導(dǎo)圖。 “但作為你的搭檔,我不得不提醒你牢記自己的主線任務(wù),分清楚想做的與應(yīng)該做的,分清楚你和夏婕的身份?!?/br> 他淡凝著她的側(cè)顏,告訴她, “否則,你分不清楚,你就會痛苦,像現(xiàn)在這樣?!?/br> 時眉些微怔忪了下,回頭看向他,無意識地嘴唇輕動,輕聲發(fā)問: “我的主線任務(wù)是什么?” 或許代入感太過強烈, 讓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能做什么,該做什么,她的主線任務(wù)又是什么。 什么是真實,什么又是虛妄。 岑浪低斜著眼,反問:“對你而言,夏婕的身份是什么?” “我的委托人。”她說。 “沒錯,所以永遠(yuǎn)走在為委托人奔波的路上,盡全力為每一位委托人爭取利益最大化,無關(guān)對方的遭遇與品行?!?/br> 他嗓音溫柔,循循善誘, “這就是你的主線任務(wù),這才是你的主控場?!?/br> “可我根本不能為她做什么!不,不對,應(yīng)該是就算我做了什么,那對夏婕來說也根本沒有意義?!?/br> 時眉不自覺抬高聲音,風(fēng)過時,隱約帶走一些她的沮喪和頹唐,讓她聽起來更加激動, “我能做什么,為她多拿到些財產(chǎn)?夏婕還會在意這些嗎?讓徐嘉合入獄?這種人入獄就夠了嗎?就算他入土也不能對沖夏婕所受的傷害吧?” “你認(rèn)為,夏婕為什么能撐到現(xiàn)在?”岑浪倏然沒由來地問她。 “想報復(fù)徐嘉合。” 時眉是這樣認(rèn)為的,“對她來說,不能畫畫就等于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不是想報復(fù)徐嘉合,她也許都撐不到現(xiàn)在?!?/br> 岑浪看著她的眼睛,視線與她緩慢接觸,淡淡搖頭,不認(rèn)同的語調(diào)也仍然舒緩從容,做出假設(shè): “如果我是夏婕,萬念俱灰的情況下最痛快的報復(fù)方式,是同歸于盡?!?/br> 時眉猛然僵住。 聽到岑浪平鋪直敘: “而非求助一個律師。你有想過么,她為什么要將自己痛苦到麻木的經(jīng)歷血淋淋地撕開,再回憶一次,再從頭分享一次給你?” 時眉沒想過。 她壓根沒往這上面思考過。 “心理學(xué)角度來講,她非但不是萬念俱灰,反而是在求生?!倍艘矝]有讓她等太久,慷慨地給出答案, “再痛苦也要這樣做,這是她非常強烈的求生本能。” 求生本能。 簡短有力的四個字,卻好似一顆巨大的鋼針,狠狠釘入她的身體里。 讓她驟然驚醒,讓她過電般戰(zhàn)栗。 她有些難以置信,瞳孔輕微顫抖,灰沉沉的眸波漸然放亮一瞬,重復(fù): “夏婕,她在求生……?” 岑浪靠近她一點,稍稍抬手,手掌力度溫暖揉弄兩下她的發(fā)頂,輕喚她的名字,回答她的聲線低柔有力: “時眉,你可以代入她的情緒,但你不是她,我也不是,我們不能替她做任何決定?!?/br> “財產(chǎn),我們要幫她奪得應(yīng)有的,就算她不在意,她還有父母,還有孩子。徐嘉合,我們當(dāng)然也要親手幫她送進(jìn)去,離婚不是目的,徹底擺脫這個夢魘才是?!?/br> 岑浪替她撥開嘴角發(fā)絲,告訴她, “過去的傷害已經(jīng)發(fā)生了,如果夏婕自己都不曾放棄存活,那么我們要做的,就是再推她邁前一次?!?/br> 時眉是在這一刻, 必須承認(rèn)自己真的佩服岑浪的精神容量。 他好像從來都是自信從容的。 目標(biāo)準(zhǔn)確清晰,時刻清楚自己的軌道,恣意張揚讓他從不按部就班,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終為自己掌控“平衡”。 精神富足, 堅守本質(zhì), 堅定不移。 也許,只有用盡絕對強大愛意的家庭,才能栽培出來這樣一個岑浪,讓他在這個年紀(jì)便擁有極其優(yōu)質(zhì)的向下兼容力,明耀光鮮,又純澈熱烈。 時眉還記得, 他的父親也是一位謙遜有禮、低調(diào)內(nèi)斂、斥足名士風(fēng)流的紳士呢。 見她忽然沉默,岑浪停在她腦后的手輕輕拍了下,低聲問她: “想什么呢?” 時眉緩過神,心情豁然暢快時才發(fā)覺胃里隱隱反酸,她彎起嘴角,眨眼道:“餓了?!?/br> 岑浪笑了聲,牽起她走向船艙,帶點痞氣地調(diào)侃:“可惜了,阿伯這里只有魚,沒有豬血?!?/br> “……” 時眉抬腿踹他,被他挑眉閃身躲開。 老伯做的清蒸魚的確拿手,加上時眉確實餓了,抄起筷子開始認(rèn)真干飯。 “慢點兒吃?!贬颂嫠?xì)心剔除魚骨,將魚身中間最肥最嫩的魚rou全部夾給她,又像是想起來什么,說, “還想幫夏婕出氣么?” 時眉微愣,嘴里咀嚼的動作突然停下來,一臉不明所以地看他,含著魚rou嗚哩哇啦地開口說: “你剛不是……” 岑浪倒了杯水給她,“咽下去再說話?!?/br> 時眉快速嚼咽,灌了一大口水,繼續(xù)道:“你剛不是說打官司幫夏婕嗎?” 岑浪身體向前倚靠,手肘彎曲支在桌子上,撐著臉,視線慢慢徘徊在時眉臉上,懶腔懶調(diào)地來了句: “官司該打打,氣該出出啊。” 時眉后仰了下脖子,問他:“你想干嘛?” “跟你一樣,搞臭徐嘉合?!?/br> 岑浪眼梢勾著笑,倏爾話鋒一轉(zhuǎn),逗她,“不過,我的計劃,應(yīng)該比你那些臭豬血更有效。” 時眉:“……” 就是說,豬血這個梗就過不去了。 無奈她滿腔好奇,也不能跟他計較,探身過去湊近他急切問道: “是什么是什么?” “想知道?。俊贬税氩[眼瞼。 時眉瘋狂點頭。 “想知道也行,”他慵懶抬手,修長指尖勾繞住她的一縷細(xì)軟發(fā)絲,饒有興致地圈纏把玩著,聲色低迷, “但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表示?”時眉被他驀然陡轉(zhuǎn)的話題繞得有點暈,似懂非懂地接話,“你想我做出哪方面表示——” 話沒說完,時眉放在桌上的手機徒然響起來,她一心撲在岑浪身上,抓過手機看也沒看直接開了免提: “喂?” 電話那端是個年輕的男孩子: “jiejie,我是黎睿,你今晚要發(fā)給我的照片拍好了嗎?” 時眉一拍腦門,這才記起來。 黎睿是一家網(wǎng)媒的記者,跟她關(guān)系不錯,時眉今晚找了他原本打算把徐嘉合的那些豬血視頻還有殺人犯的噴漆照發(fā)給他,讓他搞篇報道來著。 結(jié)果被岑浪中間一打岔,直接把記者弟弟忘沒影兒了。 然后,下一秒, 岑浪就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女人,莫名其妙堆起笑臉,莫名其妙放軟聲音,莫名其妙對著手機哄道: “啊不好意思啊睿睿,我后來想了想覺得這么做又好像不太合適,而且這怎么說也算是弄虛作假了,都是我一時糊涂居然還扯上你跟我一起搞假新聞,實在抱歉呀睿睿~” 弟弟卻很敞亮,笑說: “沒事的jiejie,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我千萬別客氣,有需要你說一聲我立馬到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