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121節(jié)
沒有人可以毀壞他的計劃。 唯獨岑祚舟。 兩次。 可下一個轉(zhuǎn)瞬,他又松展眉眼,死死釘在他身上的視線徒然調(diào)轉(zhuǎn),凝向他身后的余白音,雙眸含嘲,聲音卻萬分輕柔。 他的眸色與聲音完全割裂。 他在此刻命令余白音: “阿音,ing?!?/br> 實驗室驟然響起女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岑祚舟被驚到,一個錯神的功夫, 向陽逃走了。 余白音高舉起爆炸按鈕。 “余白音!!” 無比極限的瞬間,岑祚舟飛速沖向她,一把牢牢箍住她的手腕。 從來高貴倨傲的少年, 從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 從來光芒萬丈的天之驕子,被莫名又無辜地卷入這場根本與他無關(guān)的諷刺事件中,他本可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緊緊盯視著精神瀕臨崩潰邊緣的女同學(xué),盡力放緩語調(diào),音線泛澀,小心地試探著安撫她說: “余白音,把東西給我,你會死的。” 余白音無動于衷。 這時候,岑祚舟無意斂睫低眸掠了眼她懷中的嬰兒,小嬰兒很乖巧,竟然也在瞪大眼睛好奇懵懂地回望他。 “你的孩子!”他倏然意識到這點,在余白音有下一個動作前,急切開口, “如果你按下它,你的孩子也會死?!?/br> 【等一下,你為什么沒有逃走?】 【你明知道那是個會爆炸的危險東西,這個時候,正常人的反應(yīng)都應(yīng)該是緊隨向陽身后,為了自保奪門而逃。】 【難道,你不怕死嗎?】 “沒有人不怕死?!?/br> “但,對弱者懷有同情,當(dāng)兩條鮮活的人命掙扎在地獄與深淵的交界點等待被拯救,而當(dāng)下的境況只有我可以做這個所謂的‘英雄’?!?/br> “這就不是一個選擇題?!?/br> “救,或者不救?很抱歉,我從沒有那樣的道德疑慮?!?/br> 【那么你在想什么?】 “沒有任何想法。對無辜的生命抱以樸素的憐憫與絕對的敬畏心,我認為,這是一個自然人該有的基本素養(yǎng)?!?/br> “而且,我感受得到?!?/br> 【你感受到什么?】 “余白音強烈的求生欲?!?/br> 【她想活下來?】 “她想她的孩子,活下來。” 不論是在當(dāng)時,向陽因為年齡小而導(dǎo)致催眠能力不夠成熟; 又或者是,母愛的沖擊; 總之,當(dāng)岑祚舟提及那句“你的孩子”,余白音怔然頓滯,紋絲未動。 “帶…他走……” 她開口說話了。 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什么?”岑祚舟近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孩子?!迸⑵D難發(fā)聲,“求你……岑祚舟,求你…帶他走 ……” “一起走,余白音?!贬裰郛?dāng)然不信那個邪,分明只要她松開那個該死的爆炸裝置,大家就都相安無事。 “來不及了……拜托你…讓他活……” “都能活!”岑祚舟咬緊牙,以堅定不移的口吻告訴她,“信我,只要你放手,你跟你的孩子都能活?!?/br> 他欲圖再次去奪她手里的東西, 可是—— 余白音已經(jīng)更快一步按下開關(guān)。 如她所說, 真的來不及了。 倘若她松開拇指,但凡她移動半步的霎時,她跟孩子,一個都保不住。 “走?。?!”女孩淚流滿面地嘶吼。 【那是你做過最艱難的決定嗎?】 “不?!?/br> 濕涌的浪潮漸退。 岑祚舟從窗外撤回目光,聲色微頹: “那是我做過最無能的決定?!?/br> 【為什么收養(yǎng)岑浪?】 【你只需要將他交給警方。】 【畢竟身為岑家長子,你擁有無限光鮮明耀的未來,你本不必早早為人父,可以肆意暢享屬于自己的快意人生?!?/br> “當(dāng)我抱著他…不對,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該如何正確地懷抱一名不足滿月的嬰兒?!彼麩o奈地低笑一聲, “實驗室在身后轟然炸裂,我?guī)缀跏怯靡环N‘端’的姿勢,帶他跑出來。沖天火光里,當(dāng)我站在沉夜的星幕下低頭確認他的安全時,他突然對我,笑了一下?!?/br> 【根據(jù)我國法律規(guī)定,收養(yǎng)人必須年滿35周歲以上,而你那時候只有15歲。】 “我去求了我父親,拜托他與母親隔代收養(yǎng)?!?/br> 【那是你唯一一次求他辦事嗎?】 “是?!?/br> 【你父母的態(tài)度是?】 “他們一向如此。不表達,不指責(zé),不駁斥,先傾聽,然后他們贊揚我在實驗室里沒有逃跑的做法非常勇敢,讓我回去沉著冷靜地認真思考一段時間?!?/br> “他們希望我的決定不是興起的沖動,因為那樣會害了自己,更毀了岑浪的一生?!?/br> 【你想了多久?】 “72小時。” 【才三天,你不擔(dān)心自己如你父母所言,只是一時沖動嗎?】 “我的意思是,三天時間里我始終唯一的思考是,要想正確地教育、引領(lǐng)和陪伴這個孩子長大,我該做出哪些努力。” 【所以你從未猶疑過要或不要這個孩子。】 “對我來說,這同樣不是一個選擇題?!?/br> 【最后一個問題,你后悔過嗎?】 …… “岑祚舟,你后悔過嗎?” 心理室,向陽半蹲在岑祚舟面前,從他腹部拔出那把漂亮的水果刀。 岑祚舟咬牙抽搐了下。 向陽笑容微妙,仔細端詳新鮮血液自刀尖勻速滴落的速率,長指皙白干凈,輕輕擦撫刀刃,殷紅濕膩的血浸染指腹,被他反手涂抹在岑祚舟的西裝上。 “25年前的那件事,原本跟你毫無關(guān)系,如果不是你提供思路,警方不會查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出于自保,被逼無奈而殺掉余白音母子?!?/br> “我原本沒想殺他們的?!彼麎旱吐曇?,語氣溫潤,眼神貌似澄澈的無辜, “至少我沒打算殺掉我兒子。” 向陽漸然握緊刀柄,刀尖抵住岑祚舟的左肩位置,隔著他硬挺奢昂的西裝衣料,慢慢下滑,停在心臟的位置上。 “可你卻出現(xiàn)在實驗室,你竟然敢第二次壞我的事。”他持刀敲了敲他的心臟,眼底興致盎然,問, “后悔嗎?要是你當(dāng)年冷眼旁觀,你父親不會癱瘓,你也不會馬上死在這里,還有那位讓你引以為傲的兒子……” “不對,讓我想想?!彼鋈活D住,瞇眼佯作思考,嘶聲輕笑, “怎么我聽說那是個沒人要的棄嬰啊,想不到你岑祚舟,居然會養(yǎng)那種來歷不明的野種,嘖嘖?!?/br> 岑祚舟偏頭吐出一口血水,渾不在意地擦凈嘴角,斜瞥他一眼,低低嗤笑: “至少我沒你那么臟?!?/br> 向陽瞬即臉色微變。 岑祚舟口吻嘲弄:“謀劃「社團聊天案」,精神控制一批又一批女大學(xué)生,心理干預(yù),催眠殺人。二十五年了,這點手段你怎么還沒玩膩?” “你找什么呢?” 他表情松散地倚坐地上,長腿微蜷,一手搭著膝蓋,懶懶沉沉地抬眼, “你在找余白音的替身,對么?” 向陽愈漸大力攥緊刀柄,他清雋溫和的臉色終于滲有一絲皸裂,一如二十五年前在實驗室那般瞪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