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128節(jié)
從面試結束到收到郵件,此前一直惱怒煩悶的情緒變得不是那么重要。梁徑往上翻了翻他和時舒的聊天記錄。早課路上看見的貓狗追逐戰(zhàn)、教授穿反的萬花筒色毛衣、講座走神開始上網(wǎng)八卦講座人出軌離婚信息, 然后截圖發(fā)給他......還有之前忘記帶傘在圖書館門口邊等人邊給他實時播送一只越飛越遠的小黃傘。 視頻點開, 天空晦暗,風雨交加。畫外音里“梁徑”、“梁徑”叫個不停。 “飛好高啊......” 鏡頭跟隨小黃傘不斷朝上, 停頓幾秒, 時舒說:“梁徑,我有個靈感。游戲主人公遇到極端天氣情況,這個時候,從天而降一只小黃傘幫助渡過難關!怎么樣?” 梁徑看到自己回復說:“我覺得主人公在披荊斬棘的路上,遇到惡劣天氣,然后唯一庇護的小黃傘都被吹飛了, 這個時候又危險迫近......刺激?!?/br> 時舒隔了一會才回他:“真陰險?!?/br> 他總是會有很親切、很天真的奇思妙想, 相比于梁徑的現(xiàn)實主義, 他身上有太多的浪漫主義。這種浪漫,源于時舒骨子里對很多事情的執(zhí)著——比如相信梁徑的愛, 相信發(fā)小之間堅不可摧的感情, 更相信無論時光流轉、境遇變遷, 他們都能一路相依相伴。 就像游戲里,勇往直前一直是主人公的初始設置。 車窗外,暮色悄然降臨。 異鄉(xiāng)的天空泛起橙粉和湖藍的明媚色彩。有點類似江州大雨過后的霞光。 五人組群里只剩原曦有一搭沒一搭和聞京聊。原曦讓他去睡覺, 她還得再熬會。聞京說白天睡多了,不是很困, 又問她實驗做得怎么樣了。之后十來分鐘, 原曦沒再回, 估計去忙了。 梁徑體會到一絲聞京的心酸和落寞。他嘆了口氣。 聞京的感情從未對原曦宣之于口。梁徑其實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看來, 有些事說出來就意味著有更多的選擇,不說出來,就如同暗道踽行,伸手不見五指,什么都看不清、說不清。 高考結束那年他們來英國玩。某個篝火冉冉的午夜,他走出帳篷看到獨自抱著抱枕喝酒的聞京。 抱枕是一個環(huán)島騎行協(xié)會的吉祥物,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好摸又好玩。下午路過商店的時候,五個人都買了一只。這會,聞京就抱著自己的吉祥物,悶悶不樂地喝酒。 梁徑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憋悶。因為晚上大家喝酒聊天,暢想之后的大學生活,自然而然就說起談戀愛。時舒和梁徑?jīng)]有發(fā)言權,于是開啟話題,探討各自的理想型。 那個時候,他們對于生命中美好愛情的向往,總是會從另外一個人身上去尋找。 方安虞說一定要很可愛很可愛很可愛。他有點喝多了,說可愛的時候目光緊緊盯著他的吉祥物。時舒嚇得不輕,趕緊從他手上去搶,希望他正視下人類婚戀現(xiàn)實。但喝多了的方安虞死活不松手,最后,兩個人在毯子里扭成一團。 聞京不好意思,一邊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聊,一邊頻頻瞄用棍子撥弄篝火的原曦。他磕磕巴巴詞不達意說了一堆云里霧里的話,最后小聲說要有熟悉感。 這話一出,除了喝多的方安虞,誰還不知道。原曦笑了下,沒說話。也許是聞京之前鋪墊的廢話太多,原曦沒有抓住眼前的重點,也可能是她感覺到了,但是對聞京沒意思......這個,其余人就不能深究了。 最后到原曦。 原曦說,要聰明、有趣。 聰明有趣——這個詞語與其說是用來形容另一半,不如說是用來夸獎任何一個人的客套之語。 說完,原曦也意識到了,她彎了下嘴角,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說:“我不知道。以前初中的時候暗戀過我們班化學課代表,這個你們不是知道嗎......但是后來就沒什么感覺了......因為我覺得,喜歡他,好像是在喜歡我自己。因為我自己就是那樣的人?!?/br> 梁徑笑了下,對原曦說:“有些人在對方身上尋求自己沒有的理想,而有些人在對方身上尋求和自己一樣的理想?!?/br> 原曦點點頭,“可能吧......” 之后,聞京像是靈魂出竅一般,做什么都魂不守舍的。 這會半夜借酒消愁,哭喪著臉對好哥們梁徑說:“怎么辦......我既不聰明,也不有趣啊......” 這話一出,梁徑不知道說什么——確實不大聰明。敢情原曦后面的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或者,在原曦說出“聰明有趣”四個字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已經(jīng)天崩地裂了。 梁徑拍拍聞京的肩:“確實?!?/br> 聞京:“......我真的會揍你?!?/br> 梁徑笑:“有趣還是沾點的嘛?!?/br> 聞京嘆氣,不說話了,只埋頭喝酒。 午夜海風里,有種很馥郁的海藻氣息。咸濕、洶涌,又豐沛。 像恣意生長的一切。 梁徑隨手開了一瓶酒,喝了會,跟他說:“你知道時舒喝多了有多可愛嗎?” 聞言,聞京一臉震驚。好像梁徑不把他當人。 梁徑繼續(xù)說:“他捧著我的臉,說,梁徑,你的理想型是我嗎。我想逗他,他說,不管,必須是我。我不僅是你的理想型,還是你的世俗型,還是你的所有、所有、所有‘形容詞’的型?!?/br>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目光無比溫柔,幾乎能溺死人。 “是不是很可愛?恨不得親死他。”梁徑轉頭笑瞇瞇。他被可愛擊倒了,這會還沒緩過神,心頭柔軟又澎湃。 海風涼涼,聞京全程面無表情瞅著梁徑,篝火映上他的臉頰,他握緊了手中的酒瓶。 梁徑笑:“我就對他說,寶寶,你是我的夢寐以求型?!?/br> 聞京用力、很慢地深吸口氣,然后大聲:“靠!” 粉紅色泡泡呈幾何速度在聞京身邊咕咚咕咚冒。 沉默半晌,聞京忽然說:“時舒真勇敢?!?/br> 他低下頭,語氣悵然:“可是我們不一樣啊。你喜歡他,你給了他勇氣。我什么都沒有......” 梁徑:“你有啊。你有我們啊。來,干杯?!?/br> 聞京呵呵寂寞地笑:“我覺得你在寬慰我,即使做不成......也會是朋友?!?/br> “也許吧......” 潮水徜徉的海面出現(xiàn)起伏波動的晶瑩光點。 應該是某種海生物成群出現(xiàn)。 梁徑扭頭看著,忽然語速很慢地說:“去年我和他表白,他沒理我的那幾天,我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如果不可以,那么無論如何都要回到以前的狀態(tài)中,我要以另一個方式存在在他的身邊。永遠陪伴他。無論快樂還是悲傷。無論近還是遠。” 他眼底閃爍著一點很悲傷的情緒,一點無能為力的失落。轉回視線的時候,入目的篝火都失去熱烈的溫度。 “——我靠!你好rou麻?!甭劸┛s著脖子狂搓手臂。 梁徑突然被激,惱羞成怒,紅著耳朵:“聞京!” 他唰地站起來,“你就待著吧!吹冷風吧!再見!” “哎——別啊——兄弟——沒喝完呢......” ...... 手機忽然震動一下。 他一直沒說面試到底怎么了,時舒等了片刻,發(fā)來一個表情包:“[不回消息就永遠別回了.jpg]?!?/br> 是一只面目扭曲到模糊的可愛小貓。 梁徑笑,回復:“很復雜。說來話長。晚上和老婆一起吃飯說?!?/br> 時舒:“......”他看著梁徑的回復,無數(shù)次覺得這個男人不簡單。 剛準備啟動車子回去接時舒吃晚飯的時候,手機再次震動,一通電話進來了。 是梁基。 開口就是道歉。 “小梁,我看了視頻。哎......面得太潦草了。你別生氣......我明天回來就和他們說。先別理郵件。客房投訴是最麻煩的,弄不好就是得罪人——肯定是要整你......孫康也和我說了面試情況,太不尊重人了!我也沒想到會這么敷衍你......這也是我的問題,這幾年你那幾個伯伯......” 電話那頭梁基應該是滿頭大汗,但這邊梁徑突然又收到了第二封郵件提示。 有點意外,是梁老爺子的助理發(fā)來的。 內(nèi)容很簡單,梁老爺子告訴梁徑,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就走下去。往后,這種事只會多不會少。不要指著家里替你出頭、出面。其實這樣也好。我待會和梁基打電話,你到時準時報道?!?/br> 晚上,梁徑將這件事從頭到尾和他老婆說了。 他老婆說:“嘿。惡人自有惡人磨?!?/br> 梁徑:“......” 于是,他決定回去親暈他老婆。 第104章 一個月后, 梁坤來英國談事情,到達的第一晚約了時舒和梁徑吃飯。 時舒很早就知道這件事,雖然免不了緊張, 又神經(jīng)兮兮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盡管梁徑告訴他, 他爸根本不會來家里,這就跟他媽每次必來家里一樣, 都是鐵板釘釘?shù)氖隆?/br> 那個時候, 他跟在時舒后面一起檢查沙發(fā)縫。好一會,見時舒不說話,他就轉頭去瞧時舒微微嚴肅的側臉,只是注意力很快就被他雪白細膩的耳朵吸引去了。嘴巴還沒碰上,他老婆忽地蹲下,腦袋一歪, 又探去檢查沙發(fā)下面了。梁徑伸出手掌捂住時舒兩邊耳朵, 把人腦袋擺回自己面前, 笑著說:“放心。外面不會有套的。每次不都進房間戴?”時舒面無表情,不說話。為了檢查得仔細, 他懷里摟著兩三個抱枕, 摟不過來, 索性蹲下把抱枕堵在沙發(fā)和身體之間。這會他被捧著臉仰著頭,嘴唇微微嘟起,就是表情實在不妙。梁徑越看越想親, 更舍不得松手,他兩邊手指來回捏時舒耳朵, 貼近叫他:“寶寶?!?/br> 時舒覺得這人有時候特別昏頭, 跟喝多了似的。他嘴唇微動, 嗓音冷冷道:“不許親。” 梁徑梗住, 艱難松手后小聲:“知道了老婆。” 時舒白眼:“再不好好說話老婆打死你?!痹捯魟偮?,他就被梁徑仰面摁沙發(fā)上親得頭暈眼花。 梁徑實習下班的時間并不準點,有時候事情多,會加班到很晚。 以防萬一,梁坤到的那天,時舒先去機場接梁坤,然后直接去餐廳一邊休息一邊等梁徑。 機場接到梁坤的時候,時舒心情十分不錯,笑著叫了好幾遍“梁叔”。畢竟在這個千里迢迢的異鄉(xiāng),看到個熟面孔都要仔細回味幾秒。 相比梁老爺子的不怒自威,梁坤在小輩面前架子不是那么足。但是和聞康比較起來,幾乎稱得上和顏悅色。職位使然,聞康說話做事往往一臉板正、一副架勢,很難在他身上找到親近感。梁坤好些。和小輩見面,他會先和他們開開玩笑。比如遇到方安虞就總是會問現(xiàn)在是不是把圍棋當愛好——每次都問,問完失憶,然后又說,就算不當愛好,偶爾也可以和叔下一盤的嘛。而方安虞即使心里萬般不情愿,嘴上也會含糊答應,然后下秒跑得沒影。遇到聞京更簡單,梁坤會說,你爸最近忙,估計會上火,你小心點。聞京一臉動容,就差上去握著梁坤的手叫干爸。遇到原曦,梁坤則會用一種感慨又喜愛的語氣說,閨女好哇,還是閨女好......就這么念個三四五六遍,直到原曦尷尷尬尬地一路走遠。面對時舒的時候,梁坤就會逗他和時其峰的關系——“最近去看你爸了嗎?”“你爸最近怎么樣?”“你爸最近來看你了嗎?” 諸如此類,翻來覆去。 眼下,車門還沒關上,時舒剛低頭拉安全帶,就聽耳邊傳來梁坤的聲音:“時舒,最近和你爸聯(lián)系了嗎?” 時舒心里默默吐槽,又來......嘴上卻說:“嗯。二月份去看了一次。” 梁坤見他不再和小時候一樣提起他爹就氣赳赳的,笑著夸獎:“小舒長大了。不和你爸吵了。” 時舒也笑。 到了四月份,海島上的氣候并沒有轉暖,雨夾雪的天氣卻愈加頻繁。雨刷器發(fā)出滋啦滋啦的響動,滴滴答答的雨水痕跡被拖拽地老老長。 過了三個街口,明媚日光忽然從巍峨雄偉的大理石建筑上落下來,抬頭瞧得都有幾分刺眼。 潮濕又干燥,明媚又陰沉,在這里,很多矛盾的感知和情緒都展現(xiàn)得如此自然。 剛到英國的那個月,也是這樣的氣候。那個時候,時其峰來看了他一次。他說在這里有生意。聽上去不是假話,畢竟作為跨國公司老總,生意遍布世界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時舒卻不大相信。他那會剛和梁徑合力將一個床墊搬去樓上公寓。配送商不靠譜,找借口催他們簽收完轉身就跑了。初來乍到,兩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又是異國他鄉(xiāng),一下都有點懵逼。幸虧時其峰來得及時——時舒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在他和梁徑租住的公寓樓下的——時其峰身上是有點霸總元素的。 隔著一條街,時其峰叫他:“小寶?!?/br> 時舒正聽梁徑和商家溝通,扭過頭的時候,就見老了不知道幾歲、瘦了不知道幾斤的時其峰笑呵呵地撐著傘,一身頗具英倫范的黑色單排扣深煙灰色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