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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嬌嫵 第40節(jié)

    裴青玄漫不經(jīng)心嗯了聲,幽深目光落在緊咬著唇瓣下面也咬得厲害的清艷女子,心下生出刺,激的同時又有無限憐愛,不禁俯身親了親她的臉,被她躲開后,他也不惱,若無其事朝外吩咐:“劉進忠,你去看看今日的藥熬好了么?”

    乍一聽到這吩咐劉進忠還有點懵,每日的藥不是午初才上爐子的么,現(xiàn)下才隅中時刻,哪來的藥?轉(zhuǎn)念再看屏風(fēng)后,恍然明白過來,這是要打發(fā)他出去呢。于是忙低下頭應(yīng)著:“是,奴才這便去?!?/br>
    他腳步匆匆,避之不及地離開這個氣氛詭異的是非之地。

    “去歲進的戶部,按照資歷與你此番辦差的政績來看,往上升一升倒也合適?!迸崆嘈ひ敉钢⑽⒊羻。ы溜L(fēng)后看了眼,淡聲吩咐:“先與朕說說平陽的情況罷?!?/br>
    “微臣遵命?!背髡\頷首,袖中早就備好的冊子雖沒遞上御案,但隔著屏風(fēng)正好可作為他奏對的底稿。他看著宣紙上那密密麻麻的記錄,娓娓匯報著平陽安置流民等事宜。

    莊嚴(yán)肅穆的紫宸宮大殿內(nèi),鎏金異獸紋銅爐內(nèi)沉香裊裊,座屏之后,牡丹盛開,晶瑩嬌艷,濃香馥郁,瀲滟水聲撩動于指腹,又匿于錦被間,那枚雕著龍首的玉扳指溫溫吞吞,上好的玉質(zhì)被水光滋潤得發(fā)亮。

    另一只手掌牢牢捂住李嫵的嘴,像是懷抱著嬰孩般,裴青玄俯首于她頸間,嗓音壓得極低:“阿嫵可別出聲,他應(yīng)當(dāng)很熟悉你的聲音吧?”

    李嫵此刻恨極、怒極,她知道他已不是從前那個溫良端方的太子,卻未曾想過他竟能荒謬到如此地步。

    他就這樣恨她么?恨到這般折辱她。

    一時之間,李嫵只恨不得就此咬死他,與他同歸于盡。然而要害之處被他掌控著,叫她緊張地不敢亂動,生怕發(fā)出一丁點異響叫屏風(fēng)后的楚明誠發(fā)現(xiàn)。若是叫楚明誠知曉他小心翼翼敬若神女的發(fā)妻,卻被九五至尊這般擁在懷中褻玩,莫說李嫵再無顏面茍活于世,就怕楚明誠一時激憤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

    李嫵在心里默念著忍,前面六日都忍過來了,豈能在今日功虧一簣?便是真要與他撕打斥罵,也要忍到楚明誠離開之后。

    “平陽知府闕明貴與受災(zāi)較為嚴(yán)重的清水鎮(zhèn)、白河鎮(zhèn)、永安鎮(zhèn)的官吏,在受災(zāi)之時及時開倉放糧,又采取募流為兵之法,穩(wěn)住了一部分青壯年……”

    楚明誠清晰而平靜的回稟聲依舊在外響起,皇帝偶爾應(yīng)上兩聲以示在聽,邊騰出手慢慢調(diào)整懷中溫軟,由橫著抱改為觀音坐蓮而后慢慢滿滿地?fù)芜M,李嫵臉色慘白,烏眸也有瞬間失神,他堵住那抹檀口,貫徹間一片靜謐,莊嚴(yán)大殿內(nèi)唯聽得那公事公辦的聲響:“受災(zāi)之前,平陽府記錄在冊共七千八百九十三戶,以一戶四口來計,共計三萬一千多口,浮寄流寓不可勝計。此番微臣與戶部其余主簿前去盤算,現(xiàn)平陽府在冊戶數(shù)不足五千……”

    御座之上皇帝深深喟嘆一聲:“看來此番天災(zāi)的確害民不淺?!?/br>
    楚明誠頷首稱是,見皇帝嘆了一聲又不說話了,豎起耳朵聽了聽,隱約聽到些古怪聲響,眉頭微皺,而后繼續(xù)匯報著其他。

    見懷中之人真的一點聲響都未發(fā)出,裴青玄還當(dāng)她又暈死過去,低頭卻見她緊閉雙眼,纖長睫毛蝴蝶翅膀般微微抖動著,瑩白雙頰已暈上一層緋紅,吃醉酒般招人憐愛,然而貝齒緊咬著下唇,咬處都可見血印,仍倔強著一聲不吭。

    她就這樣怕外頭那人聽見?胸間忽的涌起一陣難以遏制的紆郁,裴青玄貼著她的耳廓,嗓音低?。骸鞍澈芘滤烂??”

    李嫵偏過臉,不想搭理他。他卻反手捏住她的后頸,又貼上去,明明是鴛鴦交頸般的親密,男人的語氣又冷又沉,還挾著幾分報復(fù)的快意:“那阿嫵可曾想過,當(dāng)年你與他成婚的消息傳到朕的耳中,朕心間是何滋味?”

    “那時,你可有想過朕是否會難過?”托著她腰肢的掌心不禁攏緊,仿佛要將那抹盈盈掐斷般。

    無數(shù)個夜里,他躺在北庭冷硬的床板上,外頭的風(fēng)鬼哭狼嚎般,屋內(nèi)就算燒著炭盆也毫不頂用,依舊冷得人難以入眠。他曾覆著腕間那條紅繩,從中汲取一絲微薄暖意。后來他再看那紅繩,腦中總是會想千里迢迢的長安國公府內(nèi),紅羅帳暖,她在其他男人身下承歡,與旁人依偎在一處說著柔情蜜意的話,那份嫉恨猶如無數(shù)只螞蟻在吞心噬骨,叫他睜眼到天亮。

    “阿嫵,如何連你也背棄朕?!币驯患刀蕬j念占據(jù)上風(fēng)的男人愈發(fā)恣狂,嗓音也啞得不像話:“是朕待你不夠好,還是朕不夠愛你?父皇舍棄朕也就罷了,為何連你也棄朕如敝履?”

    包含悲愴的話語隨著氣息掠過李嫵耳廓,她卻被顛得半個字都聽不進,腦中只渾渾噩噩想著他瘋了,真的瘋了。

    齒間有鐵銹氣息散開,在他刻意之下她似是溢出些許聲音,卻已失神到無法注意外頭的情況,到最后她只聽到男人嗓音磁沉道:“楚卿家此趟辛苦了,今日就到此為止,你退下罷。”

    默了兩息,才響起楚明誠的聲音:“微臣告退。”

    稍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還請陛下保重…龍體。”

    “楚卿放心,朕自會保重好龍體?!?/br>
    裴青玄托著懷中綿云起身,抬手將桌上堆疊的黃綢奏折掃到一側(cè),將她穩(wěn)置桌案,薄唇微掀,于她耳邊低語:“若沒有強健體魄,如何喂飽我的小阿嫵?”

    李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緊闔雙眼,權(quán)當(dāng)他是個聒噪角先生,直到殿內(nèi)的腳步聲漸漸地遠(yuǎn)去,再也聽不見,她才睜開雙眼,抬手一巴掌朝前揮去。

    手腕卻被牢牢扼在空中,御案之上衣袍齊整的男人眸色發(fā)暗地盯著她:“為個草包,你朝朕揮爪子?”

    “你這個昏君?!崩顙碀M臉惱恨地望著他,眼底有淚意閃爍:“我恨你,裴青玄,我恨死你!”

    “恨朕?”

    裴青玄看著她婆娑淚眼,明明他們此刻如世間情濃的愛侶般親密無間,她卻哭著說恨他,胸口好似被什么冰雪凝成的利刃刺穿破裂,濃烈的鮮血隨著翻涌的情緒一同流出,流遍全身,他怒極反笑,緊扼住她的腰:“好啊,阿嫵既要恨,那就恨吧。”

    狹長眼尾染上瘋狂的艷紅,他道:“你最好恨朕一輩子。”

    哪怕是恨,起碼一輩子將他記在心上,總好過將他徹底放下,塵封在過去。

    御桌上的奏折與文房四寶嘩啦啦地散落滿地,李嫵如死了般雙眼直勾勾盯著紫宸宮精致描繪的屋頂,好似有一團白色水霧在腦中散開,是房頂漏水了么,她混沌地想著。

    恍惚間,她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無知無覺的磨喝樂,全身破碎又臟亂,像被遺忘在荒蕪虛空之境,又冷又煎熬,直到過了許久許久,才有一只手將她撿起,撣撣灰塵,擦擦干凈,又給她穿上漂亮華衣。

    隱約的細(xì)雨聲里,外頭傳來太監(jiān)畢恭畢敬的回稟聲:“陛下,楚世子已離開了。”

    稍停片刻,又支吾補了句:“許是下雨路滑,他腳下不慎,出門就跌了個跟頭?!?/br>
    她被抱起來,那人無比冷漠地說:“走路都能跌跤,真是廢物。”

    感到她肩頭細(xì)微的顫,他低頭看她一眼,而后回著外頭:“派個御醫(yī)去,省得回頭摔壞腦子,倒叫旁人罵朕不恤臣工?!?/br>
    “是,奴才這就去?!蓖忸^應(yīng)諾,緩步退下。

    殿內(nèi)又歸于靜謐,而李嫵再也撐不住,雙眼一黑,昏死過去。

    第32章

    傍晚天色灰淡,微涼細(xì)雨籠罩著連綿的宮殿樓亭,本就空曠的深宮愈發(fā)蒼涼清冷,便是那輝煌亮起的一盞盞宮燈也只顯得凄艷詭譎。

    李嫵從噩夢中驚醒,睜開雙眼就要起身,又被四肢百骸襲來的酸疼壓了回去。重重躺倒在柔軟的床榻間,她雙眼麻木地望著大紅色繡彩錦帳,昏迷前的種種浮現(xiàn)腦海。

    那些來自裴青玄的無恥折辱一一閃過,最后止于太監(jiān)那聲看似隨意的稟報——

    下雨路滑,楚世子跌了一跤。

    紫宸宮前磚紅通道鋪得整整齊齊、嚴(yán)絲合縫,為防雨水濕滑,廊檐下的磚石都鑿刻著凹凸不平的繁復(fù)花紋。

    楚明誠是個溫吞細(xì)心的性子,從前只要遇上下雨天出門的情況,他總會牽緊她,傘面也朝她這邊偏來,嘴上溫聲提醒著:“阿嫵,仔細(xì)路滑?!?/br>
    從國公府后院到前廳那一段路,他都能提醒她個四五遍,這樣小心的人,如何會在紫宸宮門前跌跤失態(tài)?

    纖長的眼睫顫了顫,李嫵重重閉上眼,努力將眼底氤氳的淚意逼回去,只有一種情況——他聽到了。

    也只有聽到她被裴青玄刻意作弄出來的破碎聲響,他才會失態(tài)至此。

    這個認(rèn)知叫李嫵如鯁在喉,難以言喻的悲憤與絕望在心口彌漫開來,喉間那根尖刺哽得她胸口都發(fā)疼,她想哭、想喊,卻知那些都是徒勞,只能逼著自己將種種悲愴痛苦往下咽,試圖讓自己冷靜。

    可憤恨太深,冷靜太難。

    她還是恨,恨到五臟六腑都撕裂般疼痛。

    她與他曾經(jīng)那樣的情分,他卻這般折辱她,將她置于這種難堪境地,他可還是人?

    李嫵深陷痛苦情緒之間,一時都未察覺那逐漸靠近的腳步。

    身著朱墨色長袍的裴青玄端著藥走近時,第一眼就看到光線昏朦的床帷間,那面容清艷的女子揪著被角,雙眸緊閉,有盈盈淚水自她眼角滑落,將紅色繡枕都洇濕一小團。

    是被噩夢魘住了?將藥碗擱在一側(cè)高幾旁,裴青玄坐在榻邊,長指伸向她的眼尾。

    才將觸碰,那雙烏眸陡然睜開,看清來人之后如臨大敵,忙躲著往里縮去。

    裴青玄面色微僵,想把她抓回來,觸及她眼底顫抖的淚光,終是慢慢收回手:“才將醒來就哭?”

    李嫵不語,只閉著眼將眼淚憋回去。

    她不想在他面前掉淚,也不屑。

    “既然醒了,那就起來吃藥?!迸崆嘈仓袢帐怯行┱垓v狠了,她心里難免有氣,語氣也放得柔和些:“朕備了你愛吃的徐家鋪子糕餅,各色挑了好幾樣,你吃過藥也好壓一壓嘴里苦味?!?/br>
    “嘴里苦味能壓,心里的苦如何能解?”

    李嫵緩緩睜開眼,一雙水光瀲滟的烏眸盡是清冷,直勾勾盯著他:“我不吃藥,也用不著什么糕餅,今日已是第七日,按照約定,你該放我出宮了?!?/br>
    男人如玉臉龐上的溫煦笑意一點點褪去,他沉眸凝視著她,并未出聲。

    李嫵抿了抿唇,自顧自撐起身子就要下床,肩頭卻被男人寬厚的大掌給按住,她眉頭皺起,絲毫不掩反感的甩開:“別再碰我。”

    可男人手勁大,牢牢捏著她的肩紋絲不動,平靜語氣也不帶半點情緒:“及至明日午正,才是七日整?!?/br>
    “你就算得這么清楚?”李嫵不可思議看他,又伸手指了指自己:“我都這副樣子了,你便是再留我一夜,又能如何?”

    見他沉臉不語,她視線瞥過那碗還散著熱氣的藥碗,忽的明白什么般,眼含鄙薄地看他:“是了,陛下送藥來了。灌我一碗藥,又能叫你弄些時辰是吧?也好,既然陛下對這具身子還有些興致,那拿藥來吧。七日我都忍了,再多忍一夜又能怎樣?!?/br>
    也不知為何,她說著這些話,眼中那才壓下去淚意又涌了上來,叫她只得壓低眉眼,伸手就要去夠那藥碗。

    才撐起半邊身子,腰肢就被男人堅實的長臂勾住,一陣暈眩感過后,她被他牢牢抱在了懷里。

    那條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如枷鎖般勒在她胸前,叫她如砧板魚rou,壓根動彈不得。

    “裴青玄,你放開我!”她在他懷中掙扎著,上半身動不了,只兩條腿將錦蹬得凌亂。

    裴青玄不出聲,單手控住她后,另一只手端起藥碗,又以昨日之法,喝了一大口,而后俯身堵住她斥罵不已的紅唇,哺喂給她。

    李嫵緊咬牙關(guān)不配合,他就捏著她的下頜,強勢地分開,送進去。

    第一口湯藥溢出大半,將他的袖口與她的衣領(lǐng)都沾濕,糾纏的唇舌間除了湯藥的苦澀,還彌漫著鮮血的味道。

    松開她后,見她有氣無力地喘息著,裴青玄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微微刺痛叫他眉頭擰起,卻并未停下喂藥的動作,又端起碗低頭喂了第二口。

    喂到第三口時,李嫵已然沒了掙扎的力氣,細(xì)想也沒再掙扎的必要,于是安靜下來,行尸走rou般叫他哺喂。

    待到一碗藥喂完,她也不動,垂著眼睫,雙目無神。

    還是裴青玄將她放下,又伸手去解她衣領(lǐng)時,她才有了些反應(yīng)——

    撩起眼簾,漆黑清冷瞳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是不加掩飾的鄙夷與憎惡。

    裴青玄解她衣帶的動作未停,語氣平淡:“你若好好吃藥,不弄臟衣裳,朕也不必又替你換衣。”

    僅是換衣?李嫵眼中閃過一抹狐疑。

    裴青玄并未多說,只將她的褻衣脫下,起身又從衣櫥里取回一件干凈整潔的褻衣。

    那是件男人穿的褻衣,寬寬大大,他給她裹上:“隨便穿一夜,明日再命人給你拿新的?!?/br>
    說罷,他脫靴就要上床。

    李嫵驚疑不定地看著他,裴青玄脫靴動作一頓,忽的想起什么,走到桌邊倒了杯清水飲盡,又轉(zhuǎn)臉看她:“可要喝水?”

    骨氣告訴李嫵,她不該搭理他,可嘴里那帶著血腥的苦藥味叫她甕聲嗯了下。

    裴青玄眉梢微挑,似訝異又似理當(dāng)如此,倒了杯清水走來,大掌托起她的身子,又將杯口對在她唇邊。

    “好好喝,若是弄濕了又要換?!?/br>
    男人磁沉嗓音在頭頂響起,李嫵眼波微動,而后就著他的手慢慢將杯中清水飲盡。

    裴青玄看著她乖巧喝水的模樣,沉了半夜的面部線條也緩和不少,連帶著眼底神情都變得溫柔繾綣:“慢些喝,別嗆著?!?/br>
    一杯水飲盡,李嫵重新躺回床上。

    裴青玄問:“還喝么?”

    她沒理他,裹緊被子,朝里翻了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