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逼我們成婚 第78節(jié)
先前擔心王荊的那兩千戶士兵的安置,還曾慫恿他反,定也是猜到了一些什么,他點頭應道,“嗯,是趙濤那狗賊?!?/br> 果然,他是要回臨安弒君謀反。 一個家族連去了五人,怎么可能是意外,而能讓堂堂國公府幾乎家破人亡的,只有那么一人,蕓娘之前聽青玉說起來時,便隱隱猜到了其中定有隱情,那時候多半是當故事在聽,即便成了親,也覺得離自己很遠,如今親耳聽他說出來,只覺一切都清晰了,也離自己更近了,她身在了其中,仇恨已然壓在了自己身子,她胸腔不由也燃起了一股恨意。 恨那個從小讓他失去父母,從天堂墜入地獄之人。 若無此場劫難,他該是臨安城里鮮衣怒馬的少年郎,身份尊貴,憑他的聰明睿智,如今定是人人心中的少年英雄,卻因背負著血海深仇,忍辱負重,成為了人人口中的’jian臣’。 她也聽青玉說了,當年還是阿舅救了圣上的命,這不就是東郭先生與狼的故事。 縱然他是圣上又如何,這樣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君主,實乃昏君,他說的沒錯,此仇不得不報。 果州固然是她心中的夙愿,但要她在他為難之際,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他,她做不到。 半月前她拉著他,一心想要帶他走出林子,想他活下來,肩膀被樹藤勒破,腳底被磨出了水泡,絕望時她也曾哭過,卻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如今,她同樣不會放棄。 她不會拖他后腿,她可以幫他。 蕓娘知道他是不想牽連自己,可她十分愿意被他牽連,她反過來,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我是郎君三媒六聘娶進門的夫人,是國公府的少奶奶,郎君要造反,我又怎能獨善其中,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個明明白白,只有自己參與了才甘心,到時,無論成功失敗我都認?!?/br> 她看著他依舊不為所動的神色,鐵了心地道,“我能騎馬,也能提刀,手中王荊的兩千戶士兵,我都帶上,郎君也不用再勸我去果州了,我同郎君一道回臨安,等替阿舅阿婆、姑姑叔叔們報了仇,我再帶郎君去果州也不遲?!?/br> 自從成親之后,她待他一直都是這般善解人意,就因為他們是拜過堂的夫妻,便要拿自己的命,賭上自己的所有嗎。 他前一刻才認為她很聰慧,如今又覺得她太傻了。 傻得讓人心疼,內心也幾乎崩塌得不成樣,恨不得一口答應她,不想讓她這一番真情實意,白白地浪費了。 他的理智被蠱惑了片刻,猛然醒來,仍然搖頭,叫起了她的閨名,“寧寧,相信為夫,不會有事?!?/br> 他給她喂起了定心丸,“你放心,我自有成算,沒認識你之前,我便已在籌謀了,朝中的那些臣子,并非白救,時候一到,我都會將恩情一一地討回來,像秦閣老這樣的大儒,名望極高,門下的學生遍布各地,其中不凡有本事大的人,還有兵部尚書,對朝廷糧草的管控,兵器制作等,都有經(jīng)驗,況且還有明春堂,三十八名副堂主,每一個提出來,都能為將,這兩年,明春堂擴展得很快,堂下已有了一萬多人馬,內有接應,外有兵馬,論實力,我不一定就輸給他趙濤。” 她聽他說得如此具細,內心稍稍地安穩(wěn)了下來。 他繼續(xù)道,“再說我這’jian臣’的身份并非白當,形勢不對,我先取了他人頭,君主都沒了,底下的人還能興起什么風浪?” 他語氣里又帶上了熟悉的狂妄,她終于不再慌了,但到底還是擔心,半信半疑地問,“郎君有幾成把握?” 他實話道,”先前有五成,如今有九成?!?/br> 先前他若從鄂州出發(fā),不走江陵這一趟,直接回山,帶兵攻下臨安,到了半路,他回京的消息便會傳到皇帝耳中,以他多疑的性子,必然會先做好防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如何也是五萬雄兵,他的勝算只有五成。 如今不一樣,他腦子里的沖動被她一番游山玩水,慢慢地消磨,最終還是按計劃來到了江陵,找到了張治。 有了張治在,皇帝一心對付他,不會對自己生出懷疑,也不會設防。 屆時他回京,繼續(xù)做他的御史臺大夫,中秋夜人流大,借此讓人將明春堂的人大批放進臨安,從里反向進攻,五萬雄兵關在門外,來一招關門打狗,只需攻破禁軍,取了皇帝的人頭,便一切都結束了。 江山無主,他占取臨安,拿回屬于他裴家的節(jié)度使,讓一切回到原地,從頭開始。 他將自己所有的計劃都說給了她,毫無保留。 本以為她總也放心讓自己回去了,她卻眼睛一亮,“郎君有九成把握,那加上我,是不是就有十成了?” 她聽王叔叔說了,兩千戶士兵,是父親留下來的精兵,在戰(zhàn)場上曾所向披靡,殺敵無數(shù),比起明春堂的人更有經(jīng)驗,要是進了城,定能攻破禁兵。 若有王荊的相助,勝算自然會提高,與他而言如虎添翼,自然樂意。 但那是她父親留給她的唯一依仗,他斷然不能用。 她能如此輕松,三番兩次地要將人馬送給他,是因為她還不知道那兩千戶兵馬,對她來說意味著什么。 本想讓她回到果州,留一個驚喜,如今也沒必要了,他告訴了她,“你外祖父還活著。” 她的父母早已替她布下了后路,留下遺愿讓她去果州替他外祖父上墳,實則是想讓她早些離開臨安,得到顧老將軍的庇佑。 蕓娘一臉驚愕。 父親和母親還在世時,外祖父便走了,因病而去,走的時候,父親正值在戰(zhàn)場上,她年紀尚小,母親一人回的果州,去了一月才回來,回來時整個人瘦了一圈,神色一片哀痛,一瞧就知道是傷心過度,怎么可能還活著呢。 “郎君怎么知道?!彼皇菫榱撕遄约喝ス?,騙她的? 他看出了她眼里的質疑,這樣的事他怎會同她玩笑,解釋道,“那日范大人讓我?guī)闳ス菡宜?,怕你沉不住氣露出端?壞了顧老將軍的計劃,一直沒告訴你?!?/br> 他這般說,便是真的了。 外祖父還活著…… 蕓娘愣了愣,顧家自從外祖父去后,整個顧家?guī)缀跻哺暅幺E。 顧家原本有兩個舅舅,大舅舅繼承了顧家的血性,自小喜歡舞刀弄槍,長大后跟著祖父駐守在邊疆,上陣殺敵。可刀槍不長眼,二十歲那年,便在同北國人的一場戰(zhàn)爭中犧牲,只剩下一個身子單薄,患有腿疾的二舅舅。 母親在的那會兒,二舅舅還會讓人帶信來臨安,告之其近況,母親一走,信也斷了,最近收到的一封信是表哥寄來的,給她留了一處宅子的名兒,邀請她有機會了,回果州去騎馬。 這回她出來,便是打算照著地兒尋過去,去外祖父墳前,了了母親臨走時交代的遺言。 如今既然人沒死,自然也不用再上香。 蕓娘緩過神來面上才開始有了喜悅,本身親人就不多,如今知道還活著一個,自然是高興的。 只是沒高興多久,神色又生出了幾分悲哀,感嘆道,“這活生生的人,愣是一個個被逼得要假死,見不得光,一輩子躲躲藏藏,做不回自己,要說他皇帝沒什么本事吧,這世上的一草一木,陽光雨露,仿佛都由他做主,他一個不樂意,不準人吸氣兒了,誰就得消失;可要說他厲害,又有這么多的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以死還魂,活得好好的,還在尋著機會同他報仇呢。我還真想親眼看看,他要得知這些’死’去的人都還活著,會是什么反應,指不定一氣之下,吐血身亡了,多省事兒……” 她本身不是什么惡人,可這一刻,是真巴不得不費一兵一卒,皇帝就能斷氣,最好來個橫禍,走路摔個跟頭再也爬不起來,吃飯被噎死,喝水被嗆死云云之類,總之不想讓他善終。 但常言道禍害千年,怕是沒那么容易。 裴安以為告訴了她顧老將軍還活著的消息,她定會興奮,先去果州見人,結果她感嘆出這一番話后,神色忽而輕松地道,“既然外祖父還活著,我就更不用著急去果州了,郎君也不必再尋旁的里頭來說服我,我也不是那等子遇事縮頭的人,你要么一道帶我回去,要么一同跟著我去果州?!?/br> 她也不想同他講那些大道理了,擺出一副死纏難打的態(tài)度。 一向乖巧的人胡攪蠻纏起來,還真叫人無法應付,裴安說了這么半天,一門心思想要她知難而退,誰知又被她繞了出來,還是要跟著他回臨安。 本該頭疼,心底竟莫名生出了隱隱的歡喜來,她是將他記掛在了心里,才會這般舍不得吧。 他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去拒絕她了。 真要帶她回臨安,似乎也不是不無可能,拋去那些理智,不去計較結果,瘋狂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內心一旦松了個口子,先前的一切打算,也跟著瞬間土崩瓦解。 大不了,他再計劃得周全一些,謹慎一些,想個法子不讓她露面,換個身份,換身衣裳讓她跟在他身邊。 她見他面上開始松動,眼珠子瞪得亮堂堂的,繼續(xù)攻破,“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什么都按照對自己最有利的來,這樣的人生又有什么意義?” 這樣緊張嚴肅的大事,被她提高了一個層面來說,突然就渺小了起來,如同天地這般大,有人死有人生,再過百來千年,誰還記得如今發(fā)生的事情,但兩人的生命有限,分開一日,就會少在一起一日…… 他不得不承認,她善會蠱惑人心。 他別過頭,不去看她那雙勾人心智的眼睛,最后掙扎道,“你容我再想想,你要跟著,一切都得重新謀劃?!?/br> “行?!彼庠傅贸?,高興地抱住他胳膊,聲音明朗清脆,“郎君慢慢謀劃,不著急?!?/br> 他又才歪頭去看她,那臉上的笑容著實迷人心竅,什么都想依著她。 要不就這么算了,他自私一回又如何…… — 蕓娘這頭是謀劃好了,知州姜大人那邊已經(jīng)急得亂竄。 姜夫人坐在榻上,看他走來走去,眼睛都花了,“你能不能坐下來,別晃了。” “我能坐得住才行!”姜大人一時半會兒真想不出辦法留人,嘴角都快磨起了泡,轉頭看向姜夫人,急病亂投醫(yī),“你想到法子沒?” 姜夫人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說話,“你在我跟前轉了這半天,終于想起問我了?!?/br> 裴安明日就要帶張治走了,姜大人沒功夫聽她賣關子,上前一把奪了她手里的茶盞,“有辦法你就快些說,你忍心看我急成這樣。” 姜夫人白了他一眼,“你覺得裴安是什么人?” 皇帝派來的親信,自然是皇帝的人,姜大人起初聽王荊說,裴大人是自己人,讓他大可放心,可如今這一番交手下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他眉頭一擰,“那日我已經(jīng)探過了他的口風,人家安于現(xiàn)狀,無心這天下?!?/br> 即便是有私心,也不是同他們一伙的。 他的心在臨安,掀起內斗。 姜夫人一笑,“你們男人只想干大事,從不去揣摩細節(jié),不就是留他兩日,來時他可是晚了足足半月,沿路各個城池,幾乎都光顧過了,你認為以他裴大人的性子,他會賣這么多面子?” 姜大人一愣,靈光忽然一閃,眼睛瞬間便亮開了。 “英雄難過美人關,臨安的傳言你也該聽過,兩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公認的才子佳人,就算沒聽過,你長了一雙眼睛也能瞧得出來,裴大人對你是什么臉色,對蕓娘又是什么臉色,心里還沒個數(shù)?”姜夫人一副得意勁兒,學王婆賣起了瓜,“咱蕓娘自小就長得標志,別說臨安,放眼南國,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姿色,哪個男子不喜歡。咱們女子喜歡一個男子,多半是靠腦子想,喜歡做夢,而男人要是愛起女人來,命都能不要?!?/br> 那日見了一回,她便知道,裴大人早晚要栽在蕓娘身上,兩人已是夫妻,蕓娘的事,他還能躲得過? 姜大人擔心裴大人帶走張治,姜夫人擔心的卻是裴安帶走蕓娘。 她要是回了臨安,自己怎么同顧娘子和顧老將軍交代。 “裴安一走,你也別指望蕓娘能去果州,當年顧娘子為了嫁給王二爺,那勁頭你忘了?” 姜大人怎可能忘,可謂是驚天動地,偷雞摸狗,自己那時還是個毛頭小子,被顧家娘子拖去當過腳蹬爬院墻,非要給王二爺點顏色看看,剛爬上去,便被王夫人帶著人堵在了那,顧娘子嚇破了膽兒,腳下踩空,底下一堆人跟著她倒成一片,他墊在最底下,頭磕到了石頭,長了好大一個包,幾日才消。 但他看王家三娘子溫溫婉婉,完全不像當年的顧娘子。 “張治不能被裴安帶去臨安,蕓娘更不能。”姜夫人臉色慢慢地凝重,轉身同身邊的下人吩咐道,“備些江陵的吃食,待會兒我給裴少夫人帶過去。” — 一個上午,蕓娘同裴安都呆在了屋子里,謀劃著如何拿下臨安,如何弒君。 裴安雖一直沒給她準話,但不拒絕,她就當他是默認了,每一步都將自個兒也計劃在了里面,積極地出謀劃策。 夫妻倆一道使起力來,突然沒那么沉重,一股子的輕松勁兒,完全看不出來是在謀逆造反。 下午裴安才出去,安排明日出發(fā)的事宜。 裴安前腳走,后腳姜夫人進來,帶了江陵的特色菜肴,故作不知裴安明兒要出發(fā)的消息,笑著同蕓娘道,“知道滿滿喜歡吃甜食,這些都是江陵有名的小點,你先嘗嘗,不過這包回來的東西,肯定沒現(xiàn)成的好吃,你要是喜歡,明兒我?guī)闳ゾ茦窃俪浴!?/br> “多謝姨母,這些已經(jīng)夠了?!笔|娘想起明兒要走,抬頭打算道別,“姨……” “姨母明兒還有一樣禮物要送給你?!苯蛉送蝗粶惲诉^來,神秘地一笑,道,“你還記得閃電不?” 蕓娘愣了愣,“閃電?” 姜夫人點頭,“當年你母親和你被關在院子里,閃電沒人照料,你祖母偷偷地讓人送來了江陵,讓我?guī)兔︷B(yǎng)在王家老宅,原本你來就能見到,可惜被你姨夫臨時派出去,接人去了,明兒才能回來……” 閃電當初被祖母收繳,她還以為兇多吉少了,不成想還活著。 那不僅是母親的坐騎,也是她騎過的第一匹馬,陪伴著自己長大,如同親人無異,怎么也得見上一回。 明兒……明兒再等一日,也來得及。 — 姜夫人去了一趟蕓娘那兒回來,當日晚上裴安便知會知府姜大人,明日再停留一日,后日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