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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予西書 (二戰(zhàn) 1V1 HE )在線閱讀 - 我來晚了

我來晚了

    從退婚那天起,千西就明白了。她獨立、她有錢,她有見解、有知識,可依舊只是這個大家族里的附屬品。

    一個下雨的下午,藤原信巖到了提康別墅的樓下,千西已在外婆家住了兩日。

    提康管家冷著臉色,竟然都肯沒讓那人進來,估計是外婆發(fā)的話。外婆還跟她說,你樂意不見便不見。

    她作勢起身,就是要見的意思。

    提康沒攔,吩咐管家給她拿傘。

    “長話短說?!?/br>
    千西盡量慢騰騰地從樓上下去,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平常、鎮(zhèn)定一些,可到了他眼前,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鞋也沒換,就穿著拖鞋走了這么久的路。

    時隔半月再見,往日欣喜不復。

    她打著把長柄的金屬黑傘出現(xiàn),細雨下,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千西將傘傾后,抬頭看他。

    “你從哪里來?”

    藤原信巖只穿著白襯衫和背帶褲,沒有外套,他的臉上有灰灰的陰影,眼窩深陷,應該好幾天沒刮胡子,也沒睡舒服。

    千西的眼下也有青紫的眼圈,兩個原本水靈靈的粉白臥蠶下耷拉著疲憊的眼袋。

    他直挺挺干巴巴得站在門口的花壇旁邊,沒有打傘,小雨雖弱,卻也能漸漸濕透他的發(fā)梢和半身。

    千西還是不忍心,默默將黑傘舉起,罩在了二人的頭頂。

    藤原信巖未及答她的話,先伸手將那把傘的傘柄接過,寬大的手掌下端碰過她冰涼的指尖,溫度灼得她手下意識一抖,她松開了手。

    而他接過了傘,才走近了一步,對她說了一個鄰省的名字,低垂眼皮看著她晦暗無光的眉色半晌,“對不起,我來晚了。”

    千西揚起一抹很勉強的笑,恢復往日的口吻,“今次阿信來的是有些晚了呢?!?/br>
    她的暴躁情緒已在黑白交替的這幾個日夜慢慢消化掉了,她怪過他,也怨過他,也想過真的見面了要狠狠得撒潑取鬧和他大吵一架,可是如今真的見到,看著他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的憔悴,悶火也無處可發(fā)。

    怪阿信,也是沒有用的。

    藤原信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

    “我得到消息,便一刻不停地趕回來,卻還是錯過了?!?/br>
    千西搖搖頭,委屈無處可藏,“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她深深吸了幾口堵塞郁悶的氣,盯著他,“你總是不在,那么以后呢?就算我們真的能順利成婚,婚后我遇到了困難,一個出差就可以讓你離我很遠很遠,我還是只能一個人消化這些壞消息,一個人面對這些麻煩,赤色分子?赤色分子是要被判叛國罪抓進去坐牢的!”

    一連串的控訴讓她的眼圈通紅,天氣早已不冷,依稀有些斜風灌進她長裙開的側(cè)叉里,冷意遍布全身,說到最后的激動處,她抬手搡了他的胸口一把,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因著他再次波濤洶涌,還是忍不住對他發(fā)了一通火氣,他早已將她寵壞了!

    藤原信巖被她突然得發(fā)力弄退了一步,“西西!”他凝著劍眉,忽然就把傘扔了,兩人暴露在雨下,他突然將她抱在懷里,“我做過努力——”他用力抓住她的胳膊,千西卻不再要他抱。

    她蠻橫地推開他,“兩年了,你能不能有一次回答我,不要再逃避了!你告訴我,”雨打濕了二人發(fā)紅的臉孔,千西抬起的臉上不斷流著細小的雨珠,兩手狠狠揪扯他脖前的領子,“你覺得你父親做的是對的么?我想不明白為什么當一個日本人,就要忍受自己的國家去侵略別人的地盤,為什么要忍受那些道貌岸然的無賴拿我的婚姻開玩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做反抗,為什么你還默許了這一切?!”

    “為什么?”她哭著把拳頭打在了他發(fā)僵的肩膀和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卻是如此無力,越來越無力,“為什么?為什么啊……”

    藤原信巖亦是滿身狼狽,任由她發(fā)泄。

    他閉了閉眼,緩緩道,“如果非要我說,我可以告訴你——”

    “我不認可?!?/br>
    第一次得到他與她想法一致的回答,千西砸上去的拳頭慢了一拍。

    “既然不認可,你為何不明說?”她愣怔地看著他,淚水混著雨水。

    藤原信巖猛然攤開手,不去管臉上那濕噠噠的雨水,只看著她愣怔的神色,大聲道,“西西,你又為什么就是不明白?!”他兩手扶著她的胳膊抖動,“認不認可是一樣的,我別無選擇!”

    “我做過努力,”他道,“大伯變節(jié),我父親沒有參與——”

    千西要推開他,他的手越來越用力,轉(zhuǎn)而固住她搖來搖去的臉,“沒有騙你,”他還在努力爭取,“別亂動了!你聽我跟你解釋好不好?!”

    “解釋有什么用呢?你說的這些我早都知道,”再次用力去推開他的身體,“可你還是容忍了他們,你容忍他們背叛你,你容忍他們來傷害我.....”

    他竟說不出反駁的話,千西的失望達到了頂峰。

    就這出神間她已經(jīng)猛然使勁,掙脫了他的桎梏往大門的方向跑,將他高聲的挽留和呼喚都扔在了愈來愈遠的背后。

    黑傘翻在地面,沒人去拿。

    千西濕漉漉地進到別墅,女仆拿來毛巾,提康吩咐管家,“將大門鎖好!”

    管家來時稟報,他還待在門口沒有走。

    提康冷著臉,“是他們無力在先,不用管他!”

    千西低著頭任女傭給她擦頭發(fā),約莫一刻鐘后,她吩咐女仆去瞧眼門口。

    女仆回來,有些糾結地告訴她,“叁小姐,他,還在那里?!?/br>
    她皺起眉。

    “可有打傘?”

    女仆搖搖頭。

    千西猛然想到信坊出事那日的場景,心下一抽一抽地痛。悶悶地上樓去,直到傍晚雨停也沒再下樓。

    藤原信巖淋了一下午的雨。

    濕漉漉地開車回到忍成馬場,進了平層木構建的獵屋。他換了衣服,出神了片刻,將留聲機的聲碟打開,旁邊擺著酒瓶和酒杯,他的手伸過去握住酒瓶口,想了想,還是沒有拿。

    藤原信巖努力過,只是這努力,終究化成了鏡花水月,一場空。

    舊年近衛(wèi)的二次組閣,東條已經(jīng)任陸軍大臣,兼對滿事務總裁。

    此時,日美關系緊張,兩國談判中近衛(wèi)為主的軟弱派想要對美國提出的條件進行妥協(xié),從中國撤兵,這動了激進派和不少關東遠東人的烙餅,東條堅決反對向美國低頭,而主張停止談判,立即開戰(zhàn),同首的高層杉山,永野兩總長對天皇聲淚俱下,相信德國在英倫叁島可以成功登陸。

    天皇默認了授予東條組建內(nèi)閣的指令。

    藤原信巖往常不插手政治,以他對父伯的了解,這兩人鬧幺蛾子的可能性很大。

    藤原教野打轉(zhuǎn)頭和伍代合作的主意,知道說不動藤原信巖,就叁番五次慫恿弟弟。

    藤原信巖第一步是先穩(wěn)住父親。藤原信巖的外公在不久前會面過藤原教治。自從上次美惠子威脅他分居,他便不敢再輕舉妄動。藤原信巖又請來老丈人壓制,藤原教治哪里還敢摻和內(nèi)閣?

    他再不敢。

    藤原教治首會并未出現(xiàn),他稱病了,出現(xiàn)的是藤原教野。及時向東條表忠心的也是藤原教野。

    藤原信巖剛一回來并未直奔千西而去,他要弄明白事情起因,先回了躺家,彼時兄弟兩個其樂融融得喝茶,藤原信巖一看這場面,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臉色陰沉、青筋暴起,很是可怖,他對著自己的大伯和親父冷笑,“好一計調(diào)虎離山來倒戈的戲碼!”

    面對遲遲歸來家的兒子,藤原教治不敢再繼續(xù)喝茶。宮澤家和伍代家的去留,明面上早成了藤原信巖與藤原教野兩人的博弈。藤原信巖的背后是美惠子的母系力量和少壯派軍官,而藤原教野的背后則是杉山一類的激進派。

    藤原教治口口聲聲說跟他沒有干系,不是他做的,那一點臉上嘴邊的心虛,僅僅是因為他默許了大哥的變節(jié),在兒子和大哥里,他選擇了站隊大哥。

    東條在關東是個人精,上位第一件事就是鏟除異己,主和派的一律不會放過,東條又是一個極虛偽之人,明明是無禮之徒,做事卻講求“規(guī)矩”來討天皇歡心,藤原教野幫忙做了壞人。

    藤原教野和主張和談的宮澤成了姻親,好處沒撈著多少不說,如果自己不先下手和他們撇清關系,自己也要倒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誣陷宮澤家以此來絕交,也能跟東條表忠心,下家后路,便是伍代。

    果然,既然他都說宮澤是赤色分子,這下能借他之手名正言順將宮澤廣嘰這個眼線掃地出門,就像不久前邊緣石原莞爾那樣,將不是自己的人都轉(zhuǎn)成了預備役。

    僅僅一晚而已。

    藤原教野被藤原信巖派去的人說服,首會前一晚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在內(nèi)閣上絕不會對東條點頭哈腰,結果轉(zhuǎn)頭便忘了自己的承諾,當起新貴東條當仁不讓的鷹犬,他還說動了藤原信巖那邊的人倒戈,藤原信巖年輕,坐的不過是個少佐的板凳。輕而易舉,反手將盯戰(zhàn)的藤原信巖用一紙調(diào)令派了出去。

    內(nèi)斗,至今沒人斗得過藤原教野。

    普通人看到高門朱戶前臭香裊裊,一批人則在權利的爭奪戰(zhàn)中倒下成了凍死骨,根本沒有機會窺見這場驚變的種種內(nèi)幕。

    藤原信巖坐在木屋中,讓清澈的大提琴曲響徹這間內(nèi)房,身廓孤廖。

    時過境遷3:等和私奔

    說來可笑,千西還算是千代子妯娌時幾次叁番想去探望,都被千代子的家中借口回絕,宮澤退婚消息的一示出,便馬上掛電話來邀請她會一會面。

    千代子的父親親自會的客。

    四目相對間,兩人神情蔫蔫,都提不起勁。中年男子推過那杯熱茶,示意她請。

    千西才小啜兩口,便聽他盯著自己道,“恭喜你?!?/br>
    她將茶杯放下,沒有接茬。

    “家門不幸啊,”千代子父親頻頻搖頭,曲起手,遙指天花板二樓的閨屋,“小女與你同校,庚年也相近,花好的年華,卻落得如此下場,”未說完,先揩一把眼淚。

    她坐立難安,挪了挪身體,便見他用手擺擺,示意她稍安勿躁,“你從前勸她不要嫁,我也勸過。東京藤原這一派分支,早不是從前做生意時認識的坂東小武夫了,靠俄日戰(zhàn)爭和滿洲事變發(fā)跡,這是什么?這不是發(fā)國難財嗎?我們家一直向佛求善,并非一路人吶!”

    千西低著頭,將手攪在一起。

    “國際形勢波譎云詭,政治里有陰謀陽謀,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什么。及時下船,將自己從這條船上摘出來,雖然短看是受了氣和委屈,長久看卻是有益而無害,和他家太郎的婚事取消,實乃幸事,除了一大隱患,所以我要恭喜你!”

    九條為人雖學識淵博,是他向佛向善,也是他一手溺愛親女,如今遭受打擊,懊悔不已,口不留德,當面扯開千西的傷疤,讓她滿目難堪。

    “九條伯伯,”千西喃喃打斷,“若不方便探視,我便先走?!?/br>
    九條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

    嘆氣,甩手喊來一旁的侍女,結束了話題,“這幾日安靜許多,我叫人帶你去,你看看便知道了。”

    在千西被帶上樓前,九條再次梗著脖子強調(diào),“叁小姐,可要記住我說的話!”

    千代子的預產(chǎn)期,是四月后,臨冬時。千西進時,千代子的神情呆滯,六月懷胎,肚腹早已鼓鼓。有兩個小丫鬟陪著,她靠在床上,手一直玩弄身邊的被角。

    千西坐在離她遠遠的一把椅上。

    千代子呆呆傻傻,又如受驚的小鹿,躲在旁邊丫鬟的屁股后,不敢探出腦袋,高高得尖叫,“你是誰?。?!”

    丫鬟連忙去安慰她。

    千西被嚇了一嚇,張了張嘴,自己是誰呢?大嫂,妯娌,信坊的朋友,都不是了,下意識的,小心翼翼地說,“學姐,我是你的學妹,宮澤?!?/br>
    千代子尖叫完,順著這個話頭開始出神,“學妹?我生病了,被關在這里,沒有再上學了?!?/br>
    她手繼續(xù)摳被角,注意力不在千西身上。過一會兒,便莫名其妙地去捶打自己的肚子,瘋瘋癲癲的叫喊,“出來,出來!”旁邊兩人一人一只手將她摁住,神情早已木然。

    千西在椅上如有火燒,坐不下去,提包快快地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