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靜悄悄，鴉雀無聲。

    邱月取了紙巾，狼狽地擦了嘴。

    “筱筱啊，”手機那端，梅彤無奈地嘆氣，“我們不要這么open好吧？”

    “切~”許筱筱不以為然，“你都結(jié)婚了?！?/br>
    梅彤抗議：“結(jié)婚又不代表我就是老司機！”

    許筱筱翻了個白眼，孩子都那么大了，已婚人士裝什么純情？

    “你呀，你少看點小黃書吧你，”梅彤說，“腦子里塞的都是什么顏色廢料?！?/br>
    “邱老師，我舉報！你表妹她在看小黃書！”

    邱月笑瞇瞇地抬頭，推了推眼鏡，站在表妹這邊，“筱筱她是成年人，有這個需求我覺得很正常?！?/br>
    許筱筱捧腹大笑，笑中帶著得意。梅彤氣得直做鬼臉，吳有德在旁邊幫腔，但女人說話哪有他插嘴的份？于是被許筱筱和梅彤擠兌了一頓，氣得他哇哇亂叫。

    鬧夠了，掛斷通話前，梅彤輕咳一聲，說：“筱筱，再和你說一件事。”

    “什么呀？”

    吳有德蜷縮起身，梅彤憋著笑，“就是，那個……今天晚上我們家缺德不是和孟東筠坐在一起嗎？”

    “嗯，然后呢？”

    “他……他告訴了孟東筠，你高中暗戀過他……”

    意料之中，梅彤耳邊響起了許筱筱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

    “吳有德你太缺德！彤彤你幫我打他打他打他啊啊?。。?！”

    許筱筱分貝太高，刺得梅彤按住耳朵，她忙哄道：“你放心，你放心，我教訓過他了?！?/br>
    可是……許筱筱抓狂，就算打了吳有德也沒用，孟東筠已經(jīng)知道了。

    這件事說大不大，沒什么實際的嚴重性，就是……就是……

    難道她許筱筱不要面子的嗎？

    梅彤趕緊掛了電話，邱月好笑地看著許筱筱，“這件事值得你這么大反應？”

    “我也要面子的呀！”許筱筱聲音清脆，“這件事早過去八百年了，他吳有德往孟東筠那邊一說，弄得好像我現(xiàn)在還喜歡他似的。”

    邱月笑道：“其實久別重逢，也算是一種緣分，不是么？”

    許筱筱不甘心，那張嘴高高翹著，“久別重逢，為什么不能是他孟東筠大腹便便油光可鑒，然后我，”她極其臭美地撥了一下烏黑亮麗的長發(fā)，“我光彩照人地路過他面前，他驚訝地說‘哇！你是許筱筱嗎？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漂亮？！’”

    邱月肩頭亂顫，“哪有你這樣說暗戀對象的？”

    許筱筱翹起蘭花指，糾正道：“是前·暗戀對象。”

    她靠在書桌的邊緣，不安分地晃動雙腳，“我承認是我虛榮心作祟，如果是我過得比他好，我肯定會很爽，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怎么了？”邱月溫柔地提問。

    許筱筱閉上了嘴，不肯說話了。

    “筱筱，”邱月說，“你對那個人，真的沒意思了呀？”

    許筱筱認真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坦白了她的感受。

    “嗯……”她歪頭沉吟，“好吧，我承認，他更帥了。”

    “噗——”邱月輕笑，“那你現(xiàn)在又喜歡他了？”

    許筱筱盯著穿著的拖鞋，“也……算不上吧，就有那么點點心動而已?！?/br>
    “筱筱，”邱月透過鏡片，注視著許筱筱，耐心地講道理，“你想要尋一份愛情，可愛情不會從天上掉下來。”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邱月吟了一句，繼而說，“你想要什么，不能沒有付出的?！?/br>
    “jiejie，”許筱筱說，“我不是不懂道理，也不是不想付出?？墒恰斓紫履敲炊嗳?，如果愛情走不到最后，有幾個能真的‘不悔’？再說了，我……我也不想‘憔悴’?！?/br>
    區(qū)區(qū)心動而已，許筱筱完全能把這點子心動揉成團，扔進垃圾桶，然后不帶一絲留戀的離開。

    許筱筱沒了父母，她害怕寂寞，想尋找一份愛情。她希望的，是自己能夠被人好好地愛護，當然她也會好好地愛人?？墒敲蠔|筠不是合適的對象。

    沉寧棠是他的前女友，許筱筱憑著她品出的那點惆悵猜，孟東筠還沒全然放下。他還有留戀，那沉寧棠就是他的白月光啊，她要是憑著一腔情意莽撞地往前沖，能有什么好結(jié)果呢？

    她不想做那個，獨自走完九十九步，而對方只需要走一步的人。更擔心她燒盡了熱情，孟東筠卻是一座融化不了的冰山。

    邱月低低笑了一聲，帶著一絲羨慕，“我就是覺得，難得有緣再見，要是真喜歡，不去掙取一把，挺可惜的?！?/br>
    “畢竟，你是可以去自由喜歡一個人，也可以自由牽著他的手走在陽光下的。”

    邱月低垂著眼，睫毛輕輕顫動，流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許筱筱走過去，抱住了邱月，想給她一點安慰。

    邱月是同性戀。

    邱月和許筱筱關(guān)系好到躺一張床睡覺，從前姐妹兩個徹夜談心，邱月說出了自己的秘密。許筱筱有震驚，不過很快接受，也幫邱月保守這個秘密。

    她們兩個心中有數(shù)，這個秘密不能讓楊白錦和小姨夫知曉。

    她們這個小鎮(zhèn)主流思想還是保守，對婚姻戀愛的理解僅限于男女之間。這件事不光小姨和小姨夫從思想上接受不了，就是親戚鄰居的風言風語，都能讓小姨和小姨夫崩潰。

    許筱筱的小姨夫去年中風，好在及時送去醫(yī)院，搶救了回來。因為父親這一場病，邱月也從省城回了小鎮(zhèn)，找了份老師的工作。

    小姨一家待許筱筱都不錯，許筱筱原本是想替邱月回來照顧小姨和小姨夫，卻被邱月拒絕。兩姐妹有爭執(zhí)，邱月心思堅定，說得堅決：“贍養(yǎng)父母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義務(wù)。洛城很大，容得下不同的人?！?/br>
    “筱筱，如果可以自由地飛，你還是盡情地去飛吧?！?/br>
    邱月是笑著說完這句話的，可話中盡是慘烈。

    人生真是何其矛盾。

    許筱筱沒了父母，不愛回曾經(jīng)的家。邱月雙親健在，卻背著沉重的包袱。小姨夫的身體受不了刺激，邱月女友的父母那邊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兩人只能保持地下戀情，通過網(wǎng)絡(luò)和手機保持聯(lián)系，能瞞一天是一天。

    她現(xiàn)在也只能使用拖字訣，拖一天是一天，等拖到哪一天，也許會迎來一個不錯的結(jié)局。

    邱月輕笑，攬上許筱筱環(huán)抱著的手臂，拍了拍，“謝謝你呀，筱筱?！?/br>
    姐妹之間的溫馨沖淡剛才的憂傷，邱月笑著問：“那除了孟東筠，筱筱有沒有遇到別的好男人？”

    許筱筱沉默了一會兒，低著頭嘆道：“jiejie，時機不對?！?/br>
    真是時機不對。

    從前她有男朋友，男朋友想講感情，可是她在忙工作。她對男朋友沒有怨恨，他們之間沒有別的問題。甚至許母生病，許筱筱工作醫(yī)院兩頭跑忙不過來，也是前男友幫著照顧母親。許筱筱因為工作太忙，還生過一場病，也是由前男友照料?？傻人『昧?，前男友也提出了分手。他照顧她只是本著責任心，已經(jīng)沒了愛意。既然沒有愛情，許筱筱也就沒有挽留。

    現(xiàn)在，她有了時間，想和人家講感情，相親的男人卻和她講車子房子孩子，講怎么過日子。出去玩也有結(jié)識的男人，要么話不投機，要么就是只想講rou欲，不想談其他。

    許筱筱思來想去，只能歸因為時機不對。

    她不是容不得一點算計。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她也有。她可以容忍別人有一點算計，但生活不能全是算計。她也不是不想談性。開玩笑，她一個大活人，也是有欲望的。只是她不想一段關(guān)系里只有性，那太單薄無趣。

    大家都講效率，不是結(jié)婚，就是上床。許筱筱也講效率，只是她的“效率”定義和別人不一樣。她做不到?jīng)]有一點基礎(chǔ)，就直奔最后的主題。她想要的是一個過程，求的是一顆真心。

    多么簡單的要求，可愛情成了奢侈品。奢侈品有價格，價格在承受范圍內(nèi)，許筱筱承受得起；價格超過承受范圍，許筱筱走人就是。愛情也是如此。她可以付出，但不能付出全部。

    她不是冥頑不靈的人，但在這點上，和邱月一樣有自己的堅持。她害怕寂寞，但如果要她將就，要她遷就，她寧可形單只影到老。

    不想將就，不想遷就，所以許筱筱篩掉一大堆人，也篩掉了孟東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