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型
雖然因為拉了電閘,里面黑漆漆的??墒嵌鞠懔謩倎磉^不久,很快就和同伴來到了吳皓的靈位前。 暉園室內(nèi)溫度冷得瘆人,她忍住想流鼻涕的沖動,眼看羅三寶推開玻璃柜門,捧出骨灰罐。 沒想到……她們真的半夜溜進殯儀館了。 如果沒有三寶,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想到如此出格的做法。 沒有急著動骨灰,羅三寶先是捧起靈位閉眼感應:“事主……也就是吳皓。確實是已經(jīng)死了?!?/br> 再次確認了吳皓的死訊,毒香林心沉重了幾分。 半夜來暉園的羅三寶完全不憷,面上神情紋絲不變,一手掀開骨灰罐的蓋子。 毒香林不忍細看,背過身去。 對不起啊吳皓,無意冒犯。她在心里默念道。 羅三寶在看清罐內(nèi)的東西后,眉頭微微皺起:“你來看看。” “怎么了?”毒香林還沒轉過來:“……有什么不對勁嗎?” 她還做不到?jīng)]有心理障礙地去直視一個熟人的遺體殘骸。 “你說得沒錯,這事確實古怪?!傲_三寶低聲說著,后來看毒香林回避的動作,想起她只是個沒接觸這些神鬼之道的普通人,額外解釋道:”香林施主沒事的,你轉過來看吧,不是你想象中那個東西?!?/br> 聽她這樣說,毒香林才敢回頭。 只看了一眼,瓷罐內(nèi)是灰白粉末。 這不還是骨灰嗎?她視線像被燙到一樣挪開。 “呀,抱歉抱歉。我想起來你rou眼看不破這種術法?!绷_三寶手忙腳亂地道歉,放下骨灰罐,從兜里掏出瓶底磕磣得都凹進去一塊的小礦泉水瓶:“你倒點出來,涂在眼皮子上再看。” 毒香林不明就里,接過瓶子。把瓶中看起來是水的液體倒到掌心上。 “嘶……”羅三寶的嘴角抽了抽,有點rou痛:“施主,夠了夠了。這是我跑到鄉(xiāng)下去蹲在老黃牛邊上大半天,一滴一滴接的眼淚水呀。” 民間有個說法,涂上牛眼淚可以看得到鬼。原來還能識破術法么? 毒香林一聽趕緊住手,把指甲蓋大小的液體輕輕抹在眼皮上。 再睜開來查看罐內(nèi),果然已經(jīng)不是灰白粉末,而變成了一堆……紙屑? “這是怎么回事?”這里面裝的不是吳皓的遺體,那吳皓到底去哪了? “是紙人?!绷_三寶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有人用紙人做了一個活靈活現(xiàn)的吳皓出來。可紙人畢竟是死物,不能偽裝太久。所以只過了幾天,【吳皓】就【猝死】了。” 即使很突然,可以無法追究任何把柄。吳皓就這樣完美地消失在世界上。 毒香林后退了幾步,抱著頭蹲下來。 知道吳皓的骨灰居然是假的以后,她反而大腦一片空白了。 原本看似有理的思路被全然推翻,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追查下去。 “做這個紙人的人道行深不可測。”羅三寶搖搖頭,把蓋子重新封好,物歸原位:“我們知道是紙做的也沒用,凡人都只能看到這是正常的骨灰而已。我們總不能讓警察和法證涂上牛眼淚辦案吧?” 毒香林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怎么會變成這樣。原本她只是蕓蕓眾生中再普通不過的凡人,自從十八歲以后,一切都詭異起來。 一切詭異……都是從久村開始的。 久村,叔叔? 她心跳停頓了片刻。剛才她瞥見罐中紙屑的材質(zhì),好像和叔叔平時用來畫符的紙很像。但也不確定。 或者內(nèi)心深處不敢確定。 如果叔叔真的和吳皓的失蹤有關,她又要怎么面對他呢? 從暉園出來,思緒紛亂的她在附近找了個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里枯坐一夜。羅三寶也沒有說什么,只在一旁陪她,吭哧吭哧吃了五六個開袋即食的飯團。 “三寶,你說……我還應該再查下去嗎?”毒香林一晚水米未進,也沒合過眼,問出了這話。 “原則上說,為了主持正義,是應該要查的?!绷_三寶停止咀嚼,撓了撓臉:“可是我充分尊重你的意愿啦?!?/br> 剛有被她貼心的話語感動到,聽見羅三寶又說:“因為如果不尊重意愿的話,我怕你會申請無理由退款?!?/br> “……” 毒香林還是很感激羅三寶費時費力盡心幫助她。掏出手機起身準備結賬。 手機上忽然有個來電顯示,是父親打來的。 她想了想,還是坐下來點了接聽,語氣平淡:“喂?爸,有什么事嗎?” 自從知道父親再婚后,她已經(jīng)沒法像以前一樣和他親近了。 仿佛有一層無形的隔閡擋在了他們之間。 “香林,你阿姨明天就出院了。你就一次都不來看看嗎?”毒邶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不悅。 她不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讓她和那個陌生的繼母上演一出毫無意義的虛假和平。明明就是兩個天然立場相對的人,強行應酬又何必:“我還有事,讓我一個人靜靜不行嗎?” “你又不是耍任性脾氣的小孩子了?!备赣H滿是責備的意思:“你一次都不來探望,讓外人看見了怎么想?” “那我真的和那位阿姨不熟啊。為什么要折磨彼此做戲給外人看?我和她非親非故,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嗎?你們喜歡在一起就在一起好了。”不顧羅三寶還在身邊,毒香林再也不想被父親強按頭,一股腦把最真實的想法都說了出來。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 彪娫捘穷^父親的聲音驟然變大,即使沒開外放也能被旁邊的人聽見。 神仙鬼怪的事羅三寶還能指點一二,可對于家庭倫理糾紛,算命大師羅小姐只能像個鵪鶉似的閉眼縮脖裝死,但雙手還捧著一個飯團小口小口啃食。過快的咀嚼吞咽動作暴露了她內(nèi)心的局促。 毒香林也是第一次和父親發(fā)生這樣的大沖突,即使把手機拿遠一些也被他的大聲嚇到。 “你不來是吧?好啊?!备赣H的聲音冷淡下來:“那就讓外人背地里說我不會教女兒好了。是我失敗,我家教沒教好?!?/br> “爸,你干嘛要這樣說自己?”毒香林沒想到他會用傷害自身的方法來讓她難過:“你罵你自己難道我會很開心嗎?” 憋屈煩悶涌上心頭,哭意如鯁在喉,最后擠成幾滴眼淚磕磕絆絆地流下來。 毫無疑問,父親是愛她的。可是這樣的愛如今卻變成了傷害她的冷刃。 這么多年來她都與父親相依為命。他也努力工作養(yǎng)她,在高三努力學習備考的時候也無微不至照顧過她,給了她一切他能給的最好的物質(zhì)條件。 在這些點點滴滴相處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溫馨關愛和要求子女順從的控制欲交織,最后編造成一副名為父愛的枷鎖。 “好了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倍鞠懔謮合驴耷煌狻?/br> “來的時候記得買點水果,別空手來。這是基本的禮儀,知道嗎?”父親還在交代著:“錢夠不夠,要不要我打點給你?” “夠用。”毒香林不想再聽,直接掛斷了電話。 回眼看到安靜如雞縮在一邊的羅三寶,她牽動嘴角扯出一個歉意的笑:“不好意思,讓你聽到這些?!?/br> “沒關系的。”羅三寶表示理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嘛。” 為了答謝她,毒香林還是執(zhí)意來買單。 當看到消費小票打印出來那刻,毫無心理準備的施主發(fā)現(xiàn)某人默默啃了整整十個飯團:“?” 羅三寶佯裝不知情抬頭望天。 不是買不起十個飯團,只是好奇她怎么吃得下這么多東西的。 難道修道之人的腸胃異于常人? 去探望繼母沒理由還拖著羅三寶陪同,毒香林在便利店和她分開后就隨意挑了點水果,打車去了醫(yī)院。 根據(jù)父親給她提供的房間號,她提著水果籃推門而進。 里邊除了繼母以外還有幾個陌生人,應該是她那邊的親戚。病房很小,所以即使人不多也顯得很擁擠。 “咦?是香林吧?”繼母沖她笑了笑:“你爸有跟我提起過。謝謝你來看我,快坐下吧?!?/br> 那些陌生人看她來了,窸窸窣窣地挪動給她騰地方。 毒香林沒想多待,只是放下果籃想著坐一會就走。 繼母又和那些親戚聊了幾句后讓他們出去,她也想跟著離開。 “香林你等等。”女人情狀親切地拉著她坐下:“有件事我得教教你。” 一頭霧水回到原位,不知道和她非親非故的女人有什么高見。 女人拿起她送的果籃水果,放到她面前:“你看,你挑的這個水果就不對?!?/br> 她沒懂繼母什么意思。 “這蘋果不夠大不夠紅,做客送禮是寒磣的,知道嗎?”女人一副長輩教育的口吻:“以后去探病呀做客呀,記得挑個大好看的水果?!?/br> 她本就沒心思來探望,是父親強逼她來的。至于水果外觀不好,也不是她故意的。她就是純粹沒心思來和繼母好好相處才隨便買的東西。 察覺到毒香林臉色不太好看,繼母又好聲好氣說:“我把你當自家人才教你的。下次知道就好了。” 理性上知道她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可毒香林打從心眼里本能抗拒著她的說教。 再也不想待下去,她敷衍了幾句準備離開。 偏偏這時候護士抱著嬰兒進來:“孩子已經(jīng)體檢完了。” “香林,正好看看你弟弟?!崩^母熱情招呼著她。 礙于情面看了一眼,其實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到底長什么樣她完全不關心。 護士和繼母好像是認識的人。送來孩子以后兩人還聊了好幾句。 “孩子很健康,體檢報告晚點就出了。”護士笑瞇瞇的,雙手插在衣兜里說:“我先提前透露一下,孩子是O型血哦?!?/br> “這有什么好賣關子的,肯定是O型血啊?!崩^母噗嗤一聲笑:“我和阿邶都是O型,孩子只能是O型啊?!?/br> 一句無心的閑聊碎話卻讓毒香林怔住。 父親是O型血? 鼻尖上冒出冷汗,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怕被她們發(fā)現(xiàn),毒香林心慌地背到身后去。 可她明明是AB型血啊。 她清楚地記得,O型的人是不可能生出AB型的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