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幾刻前,永安酒樓二層雅間。 樓下中央,琵琶絲竹奏響,胡姬旋舞,婀娜多姿。 一曲畢,數人鼓掌,連連稱好。 一位喝醉酒的公子跟著吆喝兩聲,搖搖晃晃欲倒,被人攙扶著重新放回位置上。 他大手一揮,“沒事,喝,繼續(xù)喝。” 眾人見勸阻不過,只得作罷。幾個不勝酒力的則開始找借口離開。 這人叫鄭重天,當朝戶部尚書家的兒子,今日書院結課,便和同窗來此處飲酒作樂。 喝至醉醺醺,酒壯人膽,開始和人吹起牛來。 慣例夸耀了番自己家世財產老爹,猶意猶未盡,許是想起些平日在書院里看不順眼給自己不痛快的人,便大著舌頭批起人。 從禮部員外郎小兒子張邢到嚴將軍二子,眾人只當他說胡話,并不放在心上。他卻越說越激動,又挑了個人評說。這回卻是永安侯的大公子謝裕。 “謝裕此人,不僅目中無人,自視甚高,還喜歡故弄玄虛。不知道從哪弄的,嗝,假消息,潑本公子臟水,狀告我爹賄賂考官,擾亂秩序……” “我,我聽說他還有個沒怎么出過門的meimei,嘿,猜怎么著,先前幾次場合見都沒見過這號人,這回,這回皇后娘娘替安王選妃,便要去宮宴了……” “哼,不也想攀龍附鳳,宮闈水可深得很……一家子都是假清高,裝什么裝,只有十一歲的小娘們,胸前沒二兩rou下面毛沒長齊就想……” 鄭公子這半截話還含在嘴里,下一秒,身子如蹴鞠般飛出去了,撞碎了圍欄,掉到了樓下。 底下驚呼一片,鄭重天吃痛,酒醒了大半,挨了一腳的腹部痛得要死,緩了半天,火冒三丈的掙扎爬起來,“哪個不長眼的敢踢老子!” 抬頭一看,對上樓上一雙黑沉沉陰森森的壓低的鳳眼,登時驚出一身汗。酒立馬醒完了,“世子,世子爺?!?/br> 心里暗叫苦,怎么是這個祖宗,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一番醉酒胡說了些什么觸了他霉頭。王族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何況這秦王世子也是個狠角色,當初書院鬧事,這個小霸王生生踢斷了兵部侍郎兒子兩根肋骨,聽說人家躺了半年才下地。在這皇城腳下可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思及此更是面如土色,抖如篩糠。 “世子,小人喝多了,要是說了胡話,您別往心里去……” 華錦垂手而立,面色冰冷,眸底浮動著戾色, “爺方才聽你口齒伶俐的很?!?/br> 他本與人在這有約,未料沒等到人,就聽得這么個窩囊玩意兒對謝凝評頭論足。 “這,這,其實小人平日是有些結巴的,喝了酒才好些,”鄭重天急中生智,額頭汗如雨下來不及擦,“一喝就犯糊涂,以后,以后再也不喝了,不喝了!” 油嘴滑舌巧言令色。嫌惡的看都不想再看一眼,世子惜字如金,“滾。” 賄賂考官是吧,他先替禮部記下了。 鄭重天如蒙大赦,跌撞著走了。 一眾鴉雀無聲,鄭重天那番話卻在腦海里反復回蕩,這飯是無論如何吃不下了,派了個人留下打聲招呼,自己也離開了。 * 兩人挨得太近,少年經了一年,身高又高了些,他衣擺上墜著的墨青色珠子硌著她赤裸的腰,冰涼又難受。 謝凝肩頸抖得厲害。 如果可以,她只想躲進衣柜里被窩里床底下...哪里都行,別叫人看見她。 捂著她的嘴,華錦腦子里也有些微微發(fā)蒙。 鄭重飛那小子喝高了,話不堪入耳,被他狠狠收拾了一頓,但有一點說的沒錯,宮闈水深,那個地方根本就不適合謝凝這種人。他一路到這里,誰想到一進門就... 他忍不住低頭,發(fā)現謝凝也在看他。 潤白的小臉大半還在桎梏之下,也許是氣憤,也許是羞怒,耳朵連同頸子都通粉宛如桃花,黑白分明的雙眸帶著某種惱怒意味的水汽。再往下是光裸的鎖骨,系帶松垮垮的吊在脖子上,胸前美景一覽無余。 心跳突的一下跳飛快,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我不知道…不是故意的。”華錦干巴巴地試圖辯解。 謝凝深吸口氣,雖然幾近赤裸,她努力保持語氣鎮(zhèn)定:“我不喊,你放開我。” 聲音在掌心下悶悶的。 他猶豫了一下,“我現在放開了,你不生氣?” 謝凝當務之急是想快點穿上衣服,哪還管得了那么多,胡亂的點頭,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硬得像堵墻推不動,又急道:“門還開著,你這么抱著我像什么樣子!要是被人看到了怎么辦。”這回快帶上泣音了。 華錦終于識相的放開了。 謝凝手腳并用的飛快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個包住,還驚魂未定,卻聽見“咔噠”一聲,華錦把門關上了。 “你把門關了做什么?” 華錦手一頓,遲疑不決:“方才不是說門開著?!?/br> 謝凝氣笑了,“我要穿衣服,難不成你想讓我當著你的面穿?” 此言一出,少年愣了愣,頰上飛上薄紅,睫毛顫動幾下,終是訥訥道:“那我走了。”說罷打開門出去了。 謝凝長吁一口氣,縮在被窩里重新穿好了衣服。 收拾好一切,走出房間,卻發(fā)現那人還坐在院子里。 謝凝收拾了下情緒,盡量平靜的走過去,平靜的對他道:“你今天什么都沒看見。” 她肩膀還在微微顫抖,華錦沉默了一會,到底沒說出什么。 本朝民風雖開放,未出閣的女孩子的清譽仍是很重要的東西。被男人毫不禮貌的闖進房間看光身子,謝凝沒哭著打他罵他讓他負責已經很顧忌王府跟侯府的面子了。 想到這,腦海內無可避免的飄過畫面。 剛察覺到自己可恥的想法,心里一驚,耳邊恰好傳來謝凝的聲音: “你來找我做什么?” 他定定神,才想起正事,“別去宮宴了?;屎蟆?/br> “皇后請柬已經送到侯府了。”謝凝打斷他,語氣不太好“我不去也得去?!?/br> 說完她又奇怪的看他一眼,“皇后擺的宴,京城其他世族小姐都去了,為什么我不能去?” 是啊,為什么她不能去? 華錦像被問住了似的,凝滯了一下,聲音古怪的問:“你知道皇后此次擺宴是為了什么嗎?” 謝凝搖了搖頭,這和她有關系嗎? “為了選太子妃。”華錦直直看她。 “太子今年不是才十三……” 謝凝頓時想到什么,沒再說下去了,王族的聯姻大多都是早早敲定下的。 “就算這樣……”她還是覺得沒太大關系,秀麗的黛眉微微蹙了起來,“也不一定是我啊?!?/br> 京城這么多名門閨秀,侯府家世不是最好的,永安侯還是個外將,名望也比不上許多朝中大臣。 怎么想也輪不上她吧。 “……” 華錦一怔,卻又說不出什么,只得僵硬的別過臉:“隨你?!?/br> 謝凝卻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對了,既然王族都這么早就定下了婚事,我怎么一直沒聽說你有什么姻親?” 華錦今年已經十六了。 他眼神微閃,臉一黑,惱怒的道:“少cao心別人的事,還是多關心一下你自己吧?!?/br> 當他白來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