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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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這二頭畜生的陰差拉緊了鎖鏈。 “過了今日,你們二個就又要回黃泉了,待你們來世,本差再帶你們來磕頭謝罪,去吧?!?/br> 一豬、一狗、一驢化作虛影散去了。 陰差深吸一口氣,臉上也不似之前那么青黑猙獰。 她踩了一腳樹在清河渠旁邊的石碑,又走向了幾丈之外,那里有另一塊石碑。 秦四喜跟過去看,看見上面不光寫了清河渠是她帶人挖掘的,也寫了是如何被譚鎮(zhèn)富祖孫二代搶占了功業(yè)的。 陰差從壺中倒出凈水,沾濕了帕子,將石碑擦了擦。 擦到“秦綠柳”二個字的時候,她擦格外小心。 秦四喜看著她的動作,輕聲說: “宋陰差,這么多年還在惦記我,你是想讓我如何謝你。” 被稱作宋陰差的女子霍然轉(zhuǎn)身,看見了一個穿著銹綠色男裝的女子正站在那兒,對著自己笑。 “秦娘子!你幾時回來了?” “今日早上,借道冥河入了凡人境。” 宋陰差的臉和之前的徐陰差一樣僵硬死板,唯獨(dú)眼睛里是能看出一絲笑意,是對著秦四喜的。 “我就知道,你總會回來看看的?!?/br> 抬起手指了指那塊譚家的石碑,她說: “此事你不必介意,武家已經(jīng)替你處置好了,這塊正經(jīng)碑是武家替你立的?!?/br> “武家?” “山海鎮(zhèn)的武家……你不會還沒回山海鎮(zhèn)吧?” “未曾,我一出黃泉路就到了元江府的還圣宮?!?/br> “還圣宮那地方,不去也罷?!彼侮幉顢[手,“你要去見自己的道場,還是得去山海鎮(zhèn)看看。” 第47章 騎鵝 人活久了,總是什么都能遇到。 比如還是凡人的秦四喜,她不光遇到了來消災(zāi)化劫的修真者、心狠手辣的藤妖、隨時隨地在撒嬌的山鬼,還遇到了真鬼和抓鬼的陰差。 那是她活到了一百四十多歲的時候。 趁著剛挖完了一條溝渠的功夫,她戴著面具,又殺死了一個來凡人境渡劫還要把凡人女子當(dāng)奴婢的修真者。 大概是因為還沒摘面具,又或者是因為身上帶著修士被殺后的怨氣,她被一個陰差當(dāng)作了惡鬼附身。 這個陰差,就是當(dāng)年才剛在黃泉找到了差事的宋霜。 真是一段甚至不能說是“不打不相識”的過往,因為宋霜生前只是個秀才家的女兒,連一只惡鬼都抓不住,更遑論已經(jīng)和修真者們真刀真槍斗了一百多年的秦四喜。 秦四喜制服了宋霜,也制服了惡鬼。 赤紅色的面具戴在她臉上,被罩著的眼睛都成了金色,在宋霜的眼里,這樣的秦四喜比惡鬼可怕多了。 秦四喜第一次見鬼差,稀罕得很,尤其是這鬼差看著挺嚇人的,卻會被她嚇得眼淚汪汪,讓她覺得很有意思。 “你們鬼差能吃飯嗎?” “那我要是給你倒酒,我是倒在地上呢,還是喂給你呢?” “你們吃香火是用嘴還是用鼻子?” 逗夠了,她放了宋霜,還給她燒了兩刀紙錢上了一炷香。 本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可宋霜耷拉著腦袋回地府找了判官告狀,判官卻告訴她這個叫秦綠柳的功德深厚,以后也會來地府當(dāng)陰神——多半是她的上司。 于是第二天夜里,秦四喜又看見了這位宋陰差,她是抱著小包袱來道歉的。 一來二去,秦四喜從“朋友遍天下”成了“朋友通陰陽”。 畢竟人鬼殊途,宋霜并不會經(jīng)常來找秦四喜,黃泉事務(wù)繁多,九千陰差忙得腳后跟都不沾地,一年里能空閑下來的日子都未必有一天。 宋霜?dú)v練了幾十年就成了地府里數(shù)得上的厲害陰差。 她的眼神越來越兇,臉上的死氣和戾氣越來越重,抱著小包袱的新人陰差終究成了鐵鏈緝惡鬼的兇煞陰神。 來找秦四喜的時候,她說的話也越來越少,最后只有一個問題 ——“你怎么還不死?” 活著的秦綠柳不斷積累功德,死了的秦綠柳才能在地府跟她當(dāng)同僚。 秦四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不死,每次被這么問,她都會摸一下自己的胸口。 “大概是我好友覺得我該做的事還沒做完吧?!?/br> 又過了百多年,跟著秦四喜挖水渠、建堤壩的人都有的攢夠了功德成了陰神陰差。 他們在黃泉里開席都能湊兩桌了。 秦四喜還活著。 身上積累的煞氣太重,宋霜決定去投胎一回。 “要是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jīng)死了就好了?!?/br> 秦四喜沖她擺手:我盡量啊!你也別催,該死就死了。 宋霜能不著急么?她心里一直在算著呢,這么下去,秦四喜到了黃泉都可以直接頂替閻羅了。 她去投胎了,等她在輪回道里清去了煞氣,秦綠柳還是活蹦亂跳的秦綠柳。 “還在挖溝呢?” “嗯,等嵐河整治好了,我就去重整九曲江?!?/br> 這一次,宋霜沒有問秦綠柳她為什么還不死。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她果然,沒有在黃泉等到秦綠柳。 “你成神那天,在人間是蹬霞踏浪,群星畢現(xiàn),黃泉也跟著無風(fēng)生浪,惡鬼哭嚎,閻君一直在罵神界搶人不講規(guī)矩,你的名字都出現(xiàn)在生死簿上了,偏偏被神界給提走了?!?/br> “我也沒想到啊,我前一天遇到了馬面,她還跟我說我第二天就死了,讓我好好洗個澡?!?/br> 秦四喜對死這件事挺看得開的,她活了五百年,身有功德,死了也是當(dāng)陰神,沒挖開的水渠她可以托夢讓旁人接著挖,誰攔著不讓挖她就嚇唬誰。 就算她自己不夠嚇人,她認(rèn)識的陰差多了去了,總能想著辦法。 所以,明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甚至有心情把偷自己魚的鵝抓了來吃。 “世事難料,我連死都參透了,偏偏讓我連死都不能,還得跟它天長地久?!?/br> 秦四喜托了下懷里的鵝。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語氣有多惆悵。 鵝梗著脖子看她。 小眼睛黑黢黢。 秦四喜認(rèn)命地摸了摸它的頭。 山海鎮(zhèn)是個小地方,二百多年前是,如今也還是。 一條叫長水的河在這里入海,三里長的一條道從山下到河邊渡口,就是整個山海鎮(zhèn)的長度了。 這兒的海貧瘠的很,舢板劃出去一兩日,回來也就帶回些小魚蝦,糊口都不夠。 百姓想要謀生,靠的是背后貓耳山上的山貨、長水河谷的地還有十里地外的明城。 貓耳山不好走,從北邊來的客商坐船從長水下來,想要繞過貓耳山到明城,山海鎮(zhèn)是必經(jīng)之路。 臘月二十九的深夜,山海鎮(zhèn)上還到處都是燃香和爆竹的氣味兒,秦四喜站在街上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看見了地上殘存的紅紙碎。 “我記得以前拜海神是正月初五,這是改日子了?” “正月初五拜海神,臘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三是拜你?!?/br> 宋霜一邊說著,打開酒壺喝了一口還陽酒。 人間陽氣重,陰差得喝還陽酒護(hù)體。 一不留神就忘了自己也得被人祭拜的秦四喜默然了片刻,轉(zhuǎn)頭看她:“你都當(dāng)了六百多年陰差了還要喝還陽酒?不會是因為我吧?” “你身上的陽氣都被神力護(hù)持,傷不到我?!彼嗡逯?,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山上。 “那里就是你的道場。” 秦四喜順著她的手看過去,無力一嘆:“……那以前是我家吧?” 宋霜點(diǎn)頭。 建在貓耳山上面對著海河相接之處的青磚大房修得非常齊整,瓦片都是新鋪的,非常漂亮。 上山的道旁擺滿了各種祭品和供奉的紙人,一步步走到近前,秦四喜看清了門口的匾額。 “‘騎鵝娘娘廟’?這誰?” 她瞪大了眼看宋霜。 宋陰差看跟在她身后的鵝:“不是你嗎?” “我……?我被人叫騎鵝娘娘?” 認(rèn)真的嗎?是不是有點(diǎn)潦草了? “嘎!” 在秦四喜的身后,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怒氣沖沖的叫喊聲。 秦四喜猛地一驚,連忙轉(zhuǎn)身。 鵝憤怒了! 鵝張開翅膀噼里啪啦開始扇,一張嘴對著那個牌匾就要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