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一下，剛剛她路過的那些劍年份都極為久遠，跟白澤寄身的那把王劍一樣少說也受了數(shù)千載的歲月侵蝕，那些劍里的材料確實都沒有什么靈獸魂魄之類的。

    “嘿呀嘿呀，讓我想想，這樣的禁術(shù)和咒術(shù)，能用的靈獸魂魄有好幾種，但是能被煉進劍里的只有兩種，一種是通靈獸，一種是吾明鳥?！?/br>
    這把“前后語”真不愧是煉器高手用過的劍，對于煉器材料如數(shù)家珍。

    “嘿呀，知道了材料就好辦了，你等會兒我去問問我那個十轉(zhuǎn)老弟?！?/br>
    “多謝?！?/br>
    “嘿呀，你這人真客氣！”

    秦四喜直起身，又看向其他的劍。

    那些劍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一掃剛剛懶洋洋開花飄雪的樣子，都變得有些正經(jīng)。

    “嘿呀，你是哪派的修士？是不是家里人被煉魂邪劍要挾了？那人真是我們濟度齋的？嘿呀嘿呀，真是生氣，這些小輩兒真是丟人呀！”

    聽見“前后語”的問話，秦四喜笑著說：

    “我不算是修士，就是幫一個朋友的忙，她之前也是濟度齋的劍修，在幾百年前已經(jīng)棄道重修了?！?/br>
    “棄道重修”幾個字似乎讓“前后語”有些郁悶，它說話的聲音都沉了點兒。

    “唉，要是我主人還活著的時候，哪個小輩敢棄了劍道，我能罵他三天三夜，現(xiàn)在……棄了就棄了吧，我的十轉(zhuǎn)老弟都天天跟我說造孽，現(xiàn)在這些人貪圖捷徑，都瘋魔了，什么玩意兒都敢用來煉劍?！?/br>
    隨著它的話音落下，整座劍山似乎都變得更安靜了。

    很奇怪，秦四喜沒有用任何神通，卻明白這些劍此時在想什么。

    它們都是九劍修士的佩劍，或許曾見過濟度齋最輝煌和燦爛的時候，可是持劍之人魂飛魄散，留下了它們，守著劍山，看見的卻是后人對它們主人修煉之道的背棄。

    “想起來啦，想起來啦，嘿呀，我的十轉(zhuǎn)老弟可真厲害，它想起來了，確實有一支劍是‘吾明鳥’的魂魄煉化的，卻不是某個劍修的佩劍，而是一柄獨劍，能封印人的心頭血，咒殺人于無形。不過劍的名字它不知道，現(xiàn)在那把劍在濟度齋的劍閣底下?！?/br>
    “多謝?！?/br>
    “嘿呀，這么一點兒小事兒有什么好謝的！你趕緊去救了你朋友，也省得我們那些不成器的小輩做多錯多?！?/br>
    “山河隨性扇”從袖子中滑出來，秦四喜單手抱著貓，手上一振，一陣清風吹過了這些失去了主人的故劍。

    扇面上出現(xiàn)了藍綠色交織的江河，河水卻并不是從上往下流，而是從下往上。

    這是溯時逆流之術(shù)，卻只能用在物上，是一位神君專門用來悔牌的。

    總是悔牌，可見牌術(shù)不佳，這位神君又實在眼饞秦四喜在神界打牌時候?qū)ｉT用來獎勵優(yōu)勝者弄出來的花頭——把優(yōu)勝的神君模樣留在葉子牌上。

    于是，秦四喜用三套特制的葉子牌跟這位神君換了三道溯時逆流之術(shù)存在了山河隨性扇里。

    此時就用上了。

    被歲月消磨去的金屑被補齊了，變成了灰鐵色的劍重新恢復(fù)了光彩，有些模糊的雕花重新變得清楚，纏在劍柄上已經(jīng)朽爛的布條也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山頂，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的白澤重新睜開眼，看著和盛九幽在時一模一樣的劍柄，它小心地用臉蹭了蹭。

    再往下走，偶爾就能感受到些許令人不適的戾氣，秦四喜明白，這是因為出現(xiàn)了用靈獸魂魄煉制的劍。

    這些劍其實挺好認的，只要看其他劍都不肯朝向它們的方向，就知道那些劍是“煉魂邪劍”了。

    真是明晃晃的嫌棄。

    秦四喜也不在這些劍的旁邊停留，說真的，見識過了上面那些劍，她看這些劍也有些嫌棄。

    越走越快，過了半山腰，天道貓貓突然抓了下秦四喜的袖子。

    “你能瞬移到此處，是因為那些劍吧。”

    秦四喜抬頭看過去，就看見了幾把劍，幾把，頂上飄著綠字兒的劍。

    “人都死了，你還給記著債呢？”

    她低頭看天道貓貓。

    天道貓貓理直氣壯：“既然已經(jīng)記了數(shù)就得一直記，再說，要不是我的這記號，你也找不來劍山?！?/br>
    “我能來劍山靠的不是這個?！?/br>
    秦四喜捏著它的小前腿，把天道貓貓端在自己的眼前。

    “你想知道我怎么來的？你看那邊兒?！?/br>
    天道貓貓蹬了蹬腿兒，防止自己的身子變得太長，圓滾滾的小肚子倒是很明顯。

    它順著秦四喜端著它的方向看向山下。

    “那里有什么？”

    “有我殺死的劍修?！?/br>
    天道貓貓：“……”

    重新把貓貓抱在懷里，秦四喜笑著說：

    “四劍修士宗緒，他也想把我當化劫引，還想用綠腰的心來煉劍，被我斬殺在凡人境，然后運到了枯島。”

    已經(jīng)過去了許多年，秦四喜還記得這個人。

    “說起來，這人挺有意思，他什么都想要，他想要用我渡過死劫，想要用綠腰的心煉成他的第五劍，他還想當了凡人境的君主。我發(fā)現(xiàn)他是修士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朝廷的將軍了。他對人間的皇帝說我是妖魔，還派人追殺我……要不是有人庇護，說不定我那時就死了?！?/br>
    修建水渠、堤壩已經(jīng)二百年，那段歲月是秦四喜最驚險的時候。

    世人謗毀，人間見棄，舊識好友亦有背叛，曾經(jīng)攜手對付洪水的百姓也把她當做了妖邪。

    為了護她，她的至交也死在她的眼前。

    也有與她素不相識之人，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只是不忍心她被人當做妖邪，為了給她傳遞消息，就此死在了宗緒的迫害之下。

    宗緒沒有親自對凡人下殺手，可他著實擅用心機。

    他殺人不用劍，他的心比這些什么“煉魂邪劍”都要狠毒。

    一步又一步，秦四喜走到了宗緒的劍旁邊。

    宗緒的劍仿佛還記得這個人是殺了自己主人的人，發(fā)出了一陣詭異的嘯聲。

    “一二三……有一把是當年被我折斷的?！?/br>
    秦四喜直接伸手，將剩下的三把劍從石頭中抽了出來。

    “天道，你跟我說黃鐘毀棄、王道被毀，皆是人心所致。你說的沒錯，小人在世，借勢而為，總能興風作浪，可這等人，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下場才對?！?/br>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三把劍碎成了飛屑，落在了劍山的地上。

    宗緒的劍，怎配留在這劍山上？

    秦四喜抬手，拍了拍天道的貓貓屁股。

    “雖有人心惟危，有仇報仇，守心如初，才是人道。”

    第94章 半鬼

    夜幕下的濟度齋劍閣流光閃爍。

    秦四喜仰頭看了好一會兒，說：“都說劍修是窮人，這個劍閣還是挺闊呀。”

    天道貓貓趴在她的懷里哼了一聲：“劍閣現(xiàn)在亮著，是因為里面的‘十轉(zhuǎn)生福爐’在煉器?！?/br>
    秦四喜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就因為沒錢，所以只能讓這整個樓都這么干亮著？”

    窩在她的臂彎里，天道貓貓都快睡過去了：

    “就是這個意思。”

    說完，小小的呼嚕聲從它的嗓子眼兒里滾了出來。

    靈寶閣的大門緊閉，秦四喜研究了一會兒也不知道這門上有什么機關(guān)，干脆直接用山河隨性扇戳了一下門。

    只見門上的有饕餮紋的劍形門環(huán)緩緩轉(zhuǎn)動，發(fā)出了蒼老的聲音：

    “我身斜行，提劍在手，斷下沖上，何解？”

    “縱而后翅起，如鳳之飛?！?/br>
    “惰，欲取我命，何解？”

    天道貓貓睜開眼看著這個會說話的門環(huán)，又仰起頭去看秦四喜，似乎是想看笑話。

    秦四喜的唇角有一絲笑。

    “矮身防下刺，格劍而避右，落劍改挑，轉(zhuǎn)身欲脫，拖劍回轉(zhuǎn)變刺對咽喉?！?/br>
    劍形門環(huán)徐徐轉(zhuǎn)到了劍尖對著地面的地方停了下來。

    “小友劍道詭譎，黠有余而正氣不足?！?/br>
    伴隨著這聲音，劍閣的門緩緩打開，秦四喜拎著扇子抬腳邁進去，笑著說：

    “正不正的，殺人的時候夠用就行?！?/br>
    天道貓貓把頭搭在她的肩膀上，看著門環(huán)復(fù)位，劍閣的門在她身后被關(guān)上了。

    “你們剛剛是在對劍訣？”

    “對呀。”秦四喜點點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殺人的時候也是用劍的?！?/br>
    要不是因為劍用的太好，她也不會被濟度齋的那些修士認出來，然后追殺。

    天道貓貓不想看秦四喜得意，一雙綠色的眼睛瞟向了別處。

    劍閣外面看著已經(jīng)不小了，走進來一看才知道其中別有洞天。

    秦四喜手上一點，她和懷里的貓就一并隱去了身形。

    一間靜室內(nèi)，負責看守劍閣的長老睜開了眼，有些奇怪地說：

    “是哪個小輩這般淘氣，通過了劍訣試卻不肯進來劍閣？”

    用靈識探查了一番，并無發(fā)現(xiàn)，他搖了搖頭又閉上眼睛，繼續(xù)在心中推演御劍之法。

    劍閣的第一層，在秦四喜看來就有點兒類似于大啟的凌煙閣，墻上張列著先輩們的畫像和功績。

    “宗衡，濟度齋第十七任劍首，戰(zhàn)死于繁淵?！?/br>
    看見了一個熟人，秦四喜抬起頭，看著墻上宗衡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