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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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聲息。 “你們平盧人把我孩子摔死了!你們換我的孩子!” 什么?什么孩子死了? 幾乎被饑餓挖空的大腦似乎傳進了幾個字,有人轉(zhuǎn)頭看向掉在地上的襁褓。 摔死的孩子。 能吃嗎? 付老三本想引來群情激奮,可他沒想到,他會被此時短暫的靜默給嚇到。 “我的孩子!”婦人還在哭訴,聲嘶力竭,不依不饒。 數(shù)千人流民,卻沒人附和。 好一會兒,她身邊有個女人長了長已經(jīng)干裂如土地一般的嘴唇。 “別裝了,你孩子的rou,聞著就不新鮮?!?/br> 哭訴的婦人瞬間噤聲。 付老三突然聽見了一陣細碎的聲響,他回過神才意識到響的是自己的牙齒。 是他的牙在打架。 隊伍的最前面,有人在派粥,有人在領(lǐng)粥,安安靜靜,卻像是生與死在對峙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付老三覺得自己的肝膽都被人用冰凍透了,他想起了被他召集到了一處的那些漢子,那些漢子也是安安靜靜地,他給他們糧食,他們就跟著他走了。 對了,他姐夫,他姐夫剛剛還在找人呢,怎么看不見了? 付老三慌忙轉(zhuǎn)身,卻看見了一張有些眼熟的臉。 一個漢子低著頭,排在了領(lǐng)粥隊伍的后面。 那漢子,剛剛明明拿了他的糧食,怎么還來排隊? 付老三也顧不得其他,慌慌張張往回跑,等他到了那處他聚了人的樹林子,竟然已經(jīng)空了。 不僅那百來人不見了,他的姐夫幾個原本拿著刀的家丁都倒在地上,身上被扒得啥也不剩,腿上甚至少了rou,就像他原本放在這兒的二百斤糧食一樣,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他的糧呢? 他的刀呢? 他的人呢? 生吃了幾斤糧食還奪了刀的漢子站在領(lǐng)粥的隊伍里,他想吃頓飽的。 看著遠處的粥鍋,再看看負責派粥的人臉上的rou,他吞了吞口水。 “后生,你東西掉了?!?/br> 身后傳來了一個老婦人的說話聲,漢子不耐煩地回頭,下一刻,他只聽見“咔嚓”一聲,就失了力氣倒在地上。 用腳輕輕點了點漢子懷里的刀,老婦人彎下腰: “后生?怎得餓暈了?” 抱著刀的布被她藏在懷里,她看看左右,忽然說: “誒呀?后生你藏了糧食怎么還餓暈了?” “糧食?!” 立刻有人沖了上來搶糧,被嚇壞的老婦人匆匆明明退了出去。 片刻后,又有一個漢子倒在了地上。 “六把刀,一把匕首?!?/br> 婦人洗去了臉上的灰,露出了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幾個女兵拿著她的鎧甲,歡喜地說: “劉副將您可真是厲害,剛剛那個府衙的文書可是被嚇壞了。” 不練兵的時候,劉桂子對年輕的姑娘一貫和氣,見她們嘰嘰喳喳,她在一旁站著,臉上帶著微笑。 “她是沒經(jīng)過事兒,以后見多了也就明白了。” “副將,你說這天災還有多久才能過去呀?” 劉桂子不知道,她垂眸,搖了搖頭,只說: “熬吧,熬到有生路那天。” 跟令行禁止的平盧軍比起來,平盧附近只是手中略有些人手的私鹽販子自然 不成氣候。 可在平盧之外的其他地方就另是一番景象了。 比如已經(jīng)被亂軍踏平過許多次的淮水一帶,手中有錢糧的私鹽販子們很是招攬了些流民,不僅敢占山為王,甚至還攻打縣城。 玉衡二十九年十一月,陛下下旨令平盧節(jié)度使孟月池率軍南下平亂。 一貫對朝廷忠心耿耿的孟節(jié)度使第一次違抗圣命。 沒錢,沒糧,她的平盧軍動不了。 玉衡二十九年十二月,一伙兒流民組成的亂軍繞過幾處重關(guān),竟然打到了距離繁京不過數(shù)百里之處。 他們效仿當年的屠勛,開庫征兵。 這次,他們開的是豪強家的糧庫。 一時間,只有數(shù)千人的亂軍急速擴張,又有了數(shù)萬人之數(shù)。 陛下一面下旨讓金吾衛(wèi)拱衛(wèi)皇城,一面加封孟月池為三道按察使、鹽鐵轉(zhuǎn)運使,命她帶兵護駕。 玉衡三十年正月。 天寒地凍,冷霜凄凄。 三萬平盧軍僅用兩戰(zhàn)就克敵于繁京以北,立時不過十數(shù)日。 陛下大喜,命平盧節(jié)度使孟月池入繁京。 孟月池入城的時候只帶了一千人。 一千平盧黑甲,在紛揚的落雪之中格外肅整森然。 黑底紅字的“平盧”二字仿佛攝人心魄。 馬蹄踏在繁京的石街上,越發(fā)襯得四下里一片寂靜。 孟節(jié)度使!許久不見了! 瘦高的男子穿著一身銀紋麒麟袍,外面穿著金貂裘,頭戴金冠,腳踩皂靴,一派華貴氣象。 眾人驚詫,甚至有人忍不住驚叫出聲,卻不是因為他的打扮。 瑞王萬俟引,在孟節(jié)度使奉詔入京這一日,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口說話了。 說完,他自己都有些驚訝。 他看看自己,又看看孟月池,忽然大笑說: “孟節(jié)度使果然是小王的貴人!不僅能救了小王的表叔,這平叛之喜還能讓小王我開口說話!” 高坐馬上的女子穿著一身黑色的裘衣,頭上戴著銀冠,她沒有下馬,只是臉上略有了些笑意。 “瑞王殿下?!?/br> 萬俟引抬頭再次看向高坐馬上的女子,雙眼中是滿滿的純粹驚喜。 一支利箭猛地射出,刺穿了他的金冠,然后牢牢地落在了地上。 “殿下,本官不喜歡自欺欺人的小把戲?!?/br> 將手中的弩扔回給身旁的息猛娘,孟月池騎著馬,徑直繞過了萬俟引向前走去。 第144章 姑娘請披黃袍(三十) 時隔多年,平盧節(jié)度使孟月池再次入繁京,真可謂是人、物皆非。 側(cè)身看著身穿黑色大裘的女子健步走在自己身后,引路的女官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 “早聞節(jié)度使大人風儀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孟月池只是淡淡一笑。 剛出了正月的皇城仍是錦花處處開的榮華氣象,一陣陣的東風里,被綁在樹枝上的絲絳招招搖搖,仿佛立在道旁的翩翩麗人。 來往的宮人和女官身上穿的青綠色衣袍,在行動間猶如流淌的柳浪。 站在道旁,她們都對這位年輕的節(jié)度使大人行禮。 一路行至議政殿,滿朝文武矗立久候。 “傳陛下旨意,宣正二品平盧節(jié)度使、八州兩道鎮(zhèn)守、按察使、鹽鐵轉(zhuǎn)運使,東陽縣公、持節(jié)大都護、太子少師、孟月池入殿。” 在穿著黑裘紫袍、頭戴銀冠的女子入殿之時,高坐于御座上的陛下竟然站了起來。 “天賜朕之名刀烈馬,快上前幾步,讓朕仔細看看?!?/br> 孟月池毫不遲疑,一路行至百官最前,才跪地行禮,可她的膝蓋還沒有挨著地,御座上的陛下已經(jīng)迎下來親自將她扶住。 “好,比從前結(jié)實了不少,朕以前給你的銀甲怕是已經(jīng)穿不上了吧?” 已經(jīng)執(zhí)掌一方十載有余的孟月池這些年里奔波勞碌,就算本不是個喜動之人,在用腳走過了自己每一寸轄地、幾次帶兵奔波轉(zhuǎn)戰(zhàn)數(shù)千里之后也不再是之前那個瘦削的少女。 她的臂膀不寬厚,卻已經(jīng)有力,手臂稱不上健碩,挽弓射箭執(zhí)刀殺人都是尋常。 連臉龐都不可避免的有了風霜之色,唯獨一雙眼睛幽深如從前。 萬俟玥捏著她的臂膀與她目光相對,下一刻,這位女帝發(fā)出了一陣大笑。 “銀甲穿不上便罷了,朕為你打整套的金甲,朕的寧國公就該穿全套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