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第48節(jié)
青書跑得一頭是汗,趕回來報信:“沒找著韓相公,說是得了賞吃酒去了?!?/br> 沒找著韓征,便去請來陸仲豫。 裴家原來在宮中是有相熟的宮人太監(jiān)的,只是上下一換,舊人或調或死,一時難以與禁內搭上話。 陸仲豫的姑母在宮中當女官,他雖是庶出,也是陸家最出息的子弟,趁著端陽節(jié),正可給宮中的姑母送一份大禮。 件件事都如期推行。 不當伴讀這事倒是十拿九穩(wěn),可裴觀躺在榻上,指節(jié)敲著床榻,怎么也睡不著。 要不要薦個太醫(yī)去林家,給林家上下都摸摸脈?這就實在是逾了規(guī)矩,還是得走母親的路子,從韓夫人身上下手。 京中官員家里,隔三五日請個平安脈,也是尋常。 大家貴婦更是有相熟的醫(yī)女醫(yī)婆,就將給母親meimei摸脈的醫(yī)婆萬氏請去,給她摸摸脈。 松煙聽見內室里公子手指扣床板的聲音,想問公子是不是有事吩咐,但半天都沒聽見公子叫他,忍著不動。 松煙年紀也大了,在外院行走也常能聽見幾句葷話。 公子不會是想老婆了罷? “松煙?!?/br> 松煙心里剛這么想,內室中就傳出公子的聲音,嚇得他一激靈,立時應聲:“哎!公子有何吩咐?” 左右今夜是睡不著了,裴觀干脆披衣坐起:“點燈。” “是。”松煙爬起來點燈,“公子是要看書?” “嗯?!迸嵊^一點頭,松煙舉著燈照亮書架。 就見公子從眾多堆疊著的醫(yī)書中,一本本取出《醫(yī)方》、《千金方》,四下翻找,好不容易找出一卷《仙拈集婦科方》。 松煙低頭,難道是夫人有什么不適?也沒聽說內院請醫(yī)婆呀? 裴觀將書擺到案上,一揮袍袖:“你自去睡罷,不必侍候我?!?/br> “是?!彼蔁煂⒋皯粞谏闲?,怕夜風太涼,把公子吹病了。 也不知是什么大急事兒,大半夜里還點燈看書,他也不敢真的睡下,和衣臥著,聽里頭索索翻書聲。 裴觀翻了幾頁看過,他一目十行,看得極快,翻完一冊就放到一邊。 這些醫(yī)書都不是單獨寫婦科,哪怕寫,也多是婦人如何生產,派不上用場,明日叫青書去多買幾本女醫(yī)方來看。 裴觀自來博文強識,研墨沾筆,立時便將心中記得的女醫(yī)書都列在單子上。 第二日,青書接到一紙書單,眼睛一掃便怔住,這單上寫著《婦科玉尺》、《女醫(yī)雜言》、《濟陰綱目》、《婦科仙方》等等。 數一數總有十好幾本,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公子要改行了。 不當國子監(jiān)博士,要去當婦科圣手了。 第40章 裝盲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三夫人的信送到薛靈芝案前。 還在端陽假中, 薛靈芝雖住在林家,但她出行自由。接了信,看信上說是裴家七小姐的生辰請酒, 便欣然赴會。 裴七小姐是薛靈芝最有才學的弟子, 挑了一幅自己畫的雪梅圖,卷起來作為賀禮, 這才套車去裴家。 小滿已經在門上等著, 薛靈芝一見小滿, 就知請她的不是裴珠, 而是裴三夫人。 到正房院落中,裴三夫已經沏上香茗, 開門見山:“實是與林家往來不便,才請薛先生代為傳話。” 林家沒個主事的女主人,只有一個姨媽又不便走動。 何況此事也求不得別人,還得是薛先生。 將宮里要選公主伴讀的事告訴她。 “伴讀?”薛靈芝也皺起眉頭, 阿寶這個小學生, 性子活潑天然,身上還有一股未被禮教磨去的真性情。 似她這樣,如何能進宮去。 “故此才請先生來。” 薛靈芝原在裴府中任教時,三房便對她極為客氣, 雖只有一個庶女在學中, 但年年節(jié)禮生日禮,三房給的都很厚。 三房的禮一厚,四房五房便跟著加厚。 以薛靈芝平日所見,裴珠其實并不受寵。 裴三夫人既然不是因為喜愛庶女才加厚給她的節(jié)禮, 那便是真心厚道。是以三夫人一給她寫信相托, 她就推了另一家來請的, 去林家坐館教書。 裴三夫人確也曾說過:“她一個守寡的婦人,全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咱們的禮數自然要周到。” 一看薛先生也皺眉,裴三夫人就知她也喜愛林家女:“這才請先生來,公主伴讀要考騎射功夫,也要考學識?!?/br> 騎射是這回新加的。 景元帝的幾個女兒中,五公主騎射最強,她是李淑妃的小女兒,秦王的親meimei,得過親兄長的指點,身手了得。 這次磨著景元帝把騎射也加進去,就是想挑幾個能跟她一同打馬的玩伴。 先是太子,又是齊王,現下又添上秦王。 一桌湊齊這三人,裴觀一打聽到這些,頗為頭痛,更不能讓林家卷進這些事里去。 薛先生一點就透:“林姑娘騎射極佳,這上頭作不得假。但她也讀了兩個月的書,這事一問便知,咱們只好說……她原來是一個字不識的,又學得慢?!?/br> 先學禮儀,再學識字。 一天認三個字好了,過幾天再溫習一遍,這兩個月,也就識得百來個字。 裴三夫人撫掌:“若能混過去就好了。” 正事說完,裴三夫人奉上謝禮,薛靈芝辭不肯受:“林姑娘與我有師生之誼,我豈能不護著自己的學生。” 說完還是去了裴珠房中,將那幅雪中紅梅圖送給裴珠當生辰禮。 雖是拿她當由頭,但裴三夫人像模像樣的替她辦了場生辰宴,守孝幾年一切從簡,出了孝正好把熱鬧補上。 裴珠受寵若驚,不管嫡母是為什么請先生來,她能見到先生,便覺高興。 取出自己這些日子攢下的畫稿詩稿,請薛先生品評。若非到了年紀要學管家,她還想再跟隨先生讀書。 “先生在那家可還過得慣?!毖ο壬虒嶂榱辏瑥钠邭q開蒙到十三歲散學,半年不見,她心里記掛得很。 薛靈芝點點頭:“極好,你的詩文畫技也都精進了。” 大家族的女孩兒到這時都要開始學管家,日日跟著管家娘子理事。裴珠的畫作還能更上一層樓,那真是下了苦功。 “你喜歡詩畫,我如今教的林姑娘喜歡棋,你們雖性子不同,我看倒是能合得來?!笨磁崛蛉说囊馑迹齻儌z說不定會是一對姑嫂。 “要是能見一見林家姑娘就好了?!?/br> “必有機會的。”薛靈芝略坐了坐,就告辭回去,裴珠一直將她送到二門。 雙管齊下,這邊裴三夫人請薛先生過來商量如何作假。那邊裴觀終于找到了韓征,把伴讀一事告訴他。 韓征酒才剛醒,聽說meimei要被選進宮內當伴讀,臉都來不及摸,趿著鞋子就去找姨父,把裴觀扔在屋里。 他跑到一半,又想起來不能自個兒去,得把裴觀也帶上。 折回來就看見裴觀已經默默跟在他身后,走過風雨連廊,正往月洞門這邊來。 林大有坐在床上發(fā)懵,裴觀不好直進人家臥室,立在院中等待。 就聽見屋里打雷一般,林大有鞋都沒穿,跑出來問他:“那怎么成?我阿寶怎么能進宮去!” 就算是榮耀,也是林家人不想要的榮耀。 “林大人不必急,我已經有對策了?!标懼僭ス霉媚穷^已經搭上了線,找到了評選的尚宮女官,禮都已經在走了。 大家商討一至,不能讓阿寶進宮。 可裴觀依舊不解,為何太子妃會突然示好? 林大有早就忘了他在武英殿里說過什么,也忘了自己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思念亡妻,他都說不出所以然來,裴觀自然也解不開這謎題。 又隔得幾日,宮中果然來詔。 “著林氏女,入宮遴選公主伴讀?!?/br> 來的還是王公公,他又得個厚厚的紅封,笑瞇瞇道:“我這兒就先恭喜姑娘了,往后咱們常見?!?/br> 果然在宮中人眼里,這是件板上釘釘的事。 燕草還細問了幾句,進宮要有什么準備,該帶些什么。 院中人人忙亂,陶英紅一天要往阿寶屋子里跑三趟,雖是抱著落選的目標去的,卻不能讓皇家覺得她不上心。 進宮那天的衣裳首飾由燕草來預備。 該行的禮儀,在薛先生那里反復溫習。 人人都如臨大敵,只有阿寶學累了問戥子:“今兒吃水面給我多加點蒜?!?/br> “不成!這兩日姑娘都不許吃蒜吃韭菜大蔥?!毖嗖萘⒖套柚?,“姑娘就先忍過這兩天,待你回來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阿寶噘起嘴,燕草便哄她:“等姑娘回來,我親手給姑娘做葛粉水饅頭吃,用冰湃過,加上紅糖汁兒,味道極好的?!?/br> 阿寶這才點頭,原來進宮不能吃韭菜大蔥,果然不能進宮! 終于到了參選當日。 阿寶換上預備好的衣裳,將滿頭烏發(fā)挽起,簪上幾支小金簪,耳中戴著紅寶石耳墜。 蔥白抹胸,青衣小袖,底下一條石榴紅裙,正是京城夏日時興的裝扮。 燕草還替她點了唇,薄薄敷上一層粉。 阿寶本就生得高挑,長年騎馬,腰背姿態(tài)極好,身著長裙款款行來,還真有些淑女模樣。 “進了宮你別怕,咱們都打點好了?!碧沼⒓t薛靈芝都來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