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以后阿寶長住國子監(jiān)山腳下的宅子，他騎馬不出半個時辰就能到，說不定還能背上弓箭跟女兒女婿一道打獵。

    上回他瞧過了，裴觀的箭法有板有眼，一看就是請了好師傅打小學(xué)出來的，只可惜金陵附近的山中沒什么大東西可獵。

    林大有坐在屋中，就看李金蟬帶著蕓角豆角兩個小丫頭忙前忙后。

    熨燙他明日要穿的衣裳，把官靴又擦一遍，忙完屋里，又忙屋外。

    明兒一早就要在門口散糖，喜糖里頭還得混上特意去銀店打的喜錢，還有送來的鞭炮爆竹得按吉時放。

    明兒要迎親，巷子里兩邊的攤子不能出攤兒。

    這都得一樣樣的打點(diǎn)，免得外頭堵了路，花轎不好進(jìn)來。

    林大有這頭看看，那頭摸摸，根本插不進(jìn)手去。

    干脆到后院瞧瞧女兒。

    阿寶院中也是一樣，屋中該收的都收起來了，她人雖嫁了，房中東西還留下整套，方便她回來小住。

    喜帳是早就掛起來了，阿寶還說：“用不用這么早就掛，到前一天換上不就成了?！?/br>
    “前一天要忙的事兒還不夠多的，你屋里得早早換好?！?/br>
    喜帳桌圍引枕，全換了一水兒的紅，連她的睡鞋都是繡了鴛鴦。

    戥子查了一遍又一遍：“姑娘的枕頭帶了沒有？這些尋常要用的東西，可得收在一個箱子里，打開就能找著?！?/br>
    結(jié)香應(yīng)她：“貼著牡丹簽的那個就是，姑娘早上起來睜開眼睛到夜里睡覺要用的，全都在這一個箱子里頭?！?/br>
    燕草在點(diǎn)送給裴家各位長輩的的針線，和要賞給下人的紅封。

    明兒出嫁，后日一早見長輩，回到院子要賞下人。

    燕草把每樁事在心里頭先預(yù)演一遍，要送的東西先分裴家?guī)追糠趾谩?/br>
    大房二房在外任官，趕不回來，但禮還是要備下的。

    四房的貼藍(lán)簽，五房的貼綠簽，別弄混了。

    松煙青書幾個貼的身書僮都用厚封，房里的大丫頭還不知叫什么。

    燕草悄悄拉過螺兒：“明兒我必是不得空的，待去了，你先掌掌眼，看看那幾個丫頭的樣貌性情?！?/br>
    這種事兒戥子不懂，結(jié)香也弄不明白，只有螺兒才曉得關(guān)竅。

    大戶人家給爺們屋里指派的丫頭，是不是預(yù)備著當(dāng)房里人的，她跟螺兒打小可見得多了，一搭眼就能知道。

    人人都有事干，只有阿寶閑著。

    她想動一下，替戥子收拾收拾東西，戥子立時攔住她：“我的祖宗，你趕緊別動了，可別磕著碰著的?！?/br>
    戥子不許她動，阿寶又扭頭想去院子里頭轉(zhuǎn)轉(zhuǎn)。

    被結(jié)香攔了下來：“院子里都擺著姑娘的嫁妝箱子呢，林伯派人一道守著，姑娘就別去添亂了。”

    阿寶悶坐在秋千上，一抬頭，看見她爹在垂花門那兒跟她打手勢。

    扭頭一瞧，無人在意她。

    阿寶提溜著裙子，溜到院門外去了。

    林大有笑得腮邊胡子直翹：“跟不跟爹去跑馬？咱們瞧瞧你娘去，也跟你娘說一聲，明兒你就嫁了?！?/br>
    當(dāng)然要去！

    雖說年節(jié)里都祭過了，可阿寶連連點(diǎn)頭，又問：“那祭品呢？總得帶些點(diǎn)心果子，還有娘最愛吃的，豬頭rou?！?/br>
    這會兒廚房里正蒸喜糕做喜餅，模子都是外頭店里特意買來的。

    聚蘭齋里定了百來盒，家里也得再做些，廚房里忙了好幾天了，這些日子的飯菜都顧不過來，忙得沒處下腳。

    “傻了？咱們外頭食店買現(xiàn)成的去！”

    林大有想起來便笑，阿寶丁點(diǎn)兒大的時候，他跟她娘，時常抱著她上街。

    那會兒沒錢，哪怕是買一碗餛飩，也得三個人分著吃。

    阿寶先吃，她人小肚皮淺，吃沒兩只就飽了。剩下的兩人分，林大有時常想起來，阿寶娘還會央店家多打一碗餛飩湯給他喝。

    阿寶溜進(jìn)房里，摸了個幃帽。

    又悄悄溜出院子，林大有已經(jīng)在門口等她了，小廝牽了馬來，看見大姑娘戴著幃帽也要出門……這……這明兒可就是吉期了呀！

    但老爺?shù)姆愿?，他又不能違抗，眼睜睜看著父女倆騎馬慢慢悠悠出了巷子。

    明日是三月三上巳節(jié)，選吉期的時候，玉皇觀的道士說這是一整年里最好的日子。

    街上處處是人，父女倆騎馬停在醬rou鋪?zhàn)忧?，阿寶下馬，跟伙計要了一包醬rou一只圓蹄，扭身一瞧她爹：“再來一根醬豬尾巴?！?/br>
    拎著醬rou，又買了壺酒和一盒喜餅，一路出城去了慈恩寺。

    這回阿寶不坐滑桿了，一氣兒爬上山，還沒進(jìn)山門，就被知客僧給攔住了，他瞧了一眼父女倆手上滲出油rou汁的紙包，笑盈盈道：“這個……”

    林大有一拍腦門，只想著要給阿寶娘送點(diǎn)rou來，忘了寺廟里不能供葷腥。

    “咱們先祭過，再把這rou分了?！?/br>
    阿寶規(guī)規(guī)矩矩給娘的牌位磕了三個頭，把喜餅供到靈前，告訴她娘：“娘，您放心罷，我絕不受委屈不受氣。”

    林大有看女兒供上喜餅，抱在手里的小人，明兒就要出嫁了，他哭了一鼻子。

    哭完，兩人找了個山間幽靜處，坐在大石頭上，把醬rou和圓蹄撕著分吃了。

    一口酒配一口rou，吃著吃著，林大有沉聲對女兒道：“往后，他若是待你不好了，你就回來，家里還有阿爹呢。”

    “好！”阿寶重重一點(diǎn)頭，她都跟娘說過了，不受委屈不受氣。

    燕草幾個忙到擺晚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找不見姑娘了。

    “姑娘呢？”

    “會不會是在書齋里？”薛先生留下，等喝了喜酒，就散館回家。姑娘這些日子，時常往她那兒去，兩人不上課了，還能一說就是半天。

    結(jié)香去找，沒找到。又去韓府，姨夫人那兒也沒有。

    還是戥子跑到門上問了一嘴，這才知道，老爺把姑娘帶出去了。

    “明兒就是吉期了，怎么，怎么這時候還出門啊！”

    陶英紅知道阿寶不見了，急著過來，一聽是姐夫帶出去的，立時知道他們倆去了哪兒：“你們也別急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算算時辰，也快回來了?！?/br>
    話才說了沒多久，阿寶就提溜著馬鞭回來了。

    她一進(jìn)門，就見一屋子人盯住她，這才覺著不妥，撓撓頭：“我跟阿爹出去了，看你們忙著，就沒說?！?/br>
    幾個丫頭將她按住，燕草先看阿寶的手，結(jié)香解頭發(fā)，戥子替她脫衣裳。

    洗澡水已經(jīng)備下了，今兒得好好沐浴洗漱，明天可是大日子！

    阿寶自覺理虧，由得她們擺弄，這段日子她每回沐浴都要花大半個時辰，洗頭自不必說，她本來洗頭就花功夫。

    洗完包著頭發(fā)，抹燕草調(diào)的一種軟膏，淡紅色的還帶著香氣，給她全身都抹一遍，連腳后跟都要厚厚抹一遍。

    腳上的繭有法子，手的繭還沒全軟掉，每回剛軟化，阿寶就又騎馬抄書。

    燕草替她按摩雙手，精心修剪指甲，又用鳳仙花指甲染成淺紅色。阿寶方才一回來，燕草先看她的手，就是怕她把指甲給弄斷了。

    “后日要敬茶的?！毖嗖萦脽峤碜咏o她敷過手，又抹上軟膏，再用熱巾裹住。

    阿寶舉著兩只手：“真煩人，等敬過茶，再不許弄這些東西了！”

    別的姑娘成親前一日在做什么，她們不知道，反正沒有像她們姑娘這樣兒的，喝酒跑馬吃rou。

    夜里一沾床，酣然入眠。

    反倒是幾個丫頭沒睡好，天還沒亮就都起來了，先把自己收拾齊整。

    梳頭娘子一來，先給阿寶絞面修眉，臉蛋絞得光光的，再描眉畫眼，最后出門前才點(diǎn)胭脂。

    “姑娘真是好頭發(fā)?！边B假髻都不用，梳了幾十年頭，就少見這樣的頭發(fā)，梳頭娘子道，“不是我奉承姑娘，我梳過這么好頭發(fā)的姑娘，那都多子多福多壽?！?/br>
    身子強(qiáng)健，可不就日子過得好嘛。

    燕草立時一個紅封塞過去，梳頭娘子笑瞇瞇拿了，不住謝禮：“不著急，等迎親再把頭發(fā)盤上，姑娘這會兒該歇就歇歇?！?/br>
    戥子還特意讓廚房蒸了rou包子送來：“成親一天就是凈餓，你一餓肚子就咕嚕，先吃這個墊一墊?！?/br>
    湯水的東西要少吃，連幾個丫頭也一人吃兩個包子。

    阿寶啃著包子，忍不住笑了：“你們幾個，倒像要打仗?！?/br>
    戥子燕草螺兒結(jié)香，四人互換眼色，可不就是打仗，螺兒是斥候，結(jié)香斷后，戥子燕草就是左右前鋒。

    裴觀在前頭如何，阿寶不知，反正她在后頭悠悠然梳頭，吃點(diǎn)心。

    大妞來給她送嫁，喜氣盈盈道：“我來的時候瞧了一眼，外頭可真是氣派喜慶！”

    她又瘦了一些，不知是作針線熬瘦的，還是為了家里事?lián)鷳n才瘦的。

    可大妞嘴里全是賀喜的詞：“你是月頭，我是月末，我們同一個月里出閣，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br>
    阿寶緊握住大妞的手：“那肯定！咱們倆都要好好的?！?/br>
    外頭響亮一聲。

    “裴府迎親！”

    大妞松開了阿寶的手，陶英紅仔細(xì)替阿寶蓋上蓋頭。

    戥子在左，燕草在右，扶著她邁出門坎。

    往堂前去。

    第87章 禮成

    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家上下除了三房處處張燈結(jié)彩, 三房的小廝丫環(huán)扎紅戴花之外。

    余下幾房人家平日里什么樣，這會兒還什么樣。